或许那样就能避开这起祸事。 “我倒是糊涂了,原以为那日你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是看出了些什么,给我的提醒。”赵清起手朝他行了个大礼,“赵清在此,谢过。” 时松微怔:“我将那些话告诉你,可悲剧仍生,你为什么要谢我?” “虽然我未能领略那一番话避免这糟事,可你大可视而不见,本也没有义务告诉我那些话。”赵清微微一笑,“该谢的。” 时松给她回了一礼。 “没有什么该谢的,那日你也算帮了我,那是两清。” 萧洛钰看不下去了,嫌道:“你俩磨叽完了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拜堂呢。当着我这个当事人的面提那日的事,要不要我也给你俩也来个大礼?” 她说着微微躬身,倒真有拘礼的架势,不过只是个装腔作势的动作。 牢中两人报之一笑。 时松迂回曲转,找到了两位副将所关押之地。 不过他去的时候,柏秋行已经审完往外走了。 时松追赶到甬道。 赵江池将薄纸整理好,忽然出声,也不知是问谁:“尘枫呢?今日起床了好像也没瞧见他。” 时松握拳捂嘴:“咳。我昨日听见孟兄说,来的时候看见个勾心的姑娘,可能找那姑娘去了?”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赵江池有些怀疑。 柏秋行:“那可能昨天没被打够,找土匪单挑去了吧。” 赵江池:“……?” 最后他也没多想什么,只道是时松说的那样。 这是大多纨绔子弟都有的毛病,特别是孟凡尧这种不曾入仕的世家子,心思大多不在正事上。 赵江池走后,时松也提步跟着出去。 刚踏出半步就被人叫住了。 “不扶着我么半仙?”柏秋行两眼散漫地站定在狭长甬道里。 他这两日装瞎倒真装出了精髓来,恐怕御医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哦,忘了。”时松退回去又将他搀着,“大人问出那两人什么没?” “没什么有用的话,说的都跟赵清一个样。” 时松道:“我还是觉得,与他二人脱不了干系。” “依你之见,该怎么查?”柏秋行问道。 时松想了半天:“先从亲眷下手吧。” “不傻。”柏秋行浅勾唇,片刻又道:“倒是学聪明了。” 时松默默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既然大人都有方向了,还问我……” 翌日清晨,时松随着吴晟赵江池去城中义庄。 不得不说,袁宕是个好官。 不过半年时间,明乐竟看不出丝毫受灾痕迹。房屋重建和流民安置,在这半年间处理得井井有条。 时松心想也是,能在废墟里同百姓一道受苦,不顾余震露天挑灯写下急奏的人,总不能是个黑心肝。 义庄里,十八具尸首都被挖出来,白布覆身。 在场众人不堪恶臭气息,连仵作都捂着口鼻远远地看着。他们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把人挖出来验尸的。 赵江池刚踏进屋子就又退出来吐了大半天。 吴晟和时松也脸色难看,只比赵江池多走了两步,也通通被气味轰出来了。 赵江池看着那屋门简直像是在看地狱,头大道:“这怎么搞……” 吴晟捂着口鼻,尤为认真问道:“你不是大理寺的吗?平时见的血腥场面不应该比我们多才对?” “那我也没见过这种……”赵江池面容扭曲,“从地底下请出来的啊。” 时松拍了拍他的肩,不忍道:“多想想你阿姐,忍忍就过去了。” 他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不过这种时候,他觉得适当的主观唯心对于赵江池来说,可能还是有点用的。 最后,三人愣是一人蒙了三条帕子才重新踏了进去。 时松随手挑起一个白布,确实都烧焦了,面容不全,难以看见肤色。 他又掀了好好几个,鲜少有没被烧的。 赵江池停在一尸前,左看看右看看,问道:“你们俩看出什么东西没?” 吴晟抬起尸体一臂道:“死后被烧的。” “……你这不是废话。” 时松垫着帕子朝旁撇开其中一个的头,朝二人扬了扬手:“你们看这个。” 两人凑过来,看见时松所指颈侧的焦黑刀口。 吴晟了然道:“这是致命伤吧。” 赵江池不解:“致命伤怎么了?既然是死后被烧成这样的,有刀口也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时松顺着那个刀口走向比划了一下,“可你们不觉得这个形状很奇怪吗?” 这样一说,两人确实也发觉出一丝异样。 平常的刀口走势平整弯滑,而这人的刀口,类似于剜肉般地向上提,而且看着十分短促。 三人看了其余尸身,除了实在辨不清的,伤口几乎都是这种走势。 时松猜测道:“不是普通兵器所伤吧。” “确实。倒像是——”吴晟思忖着,“南疆惯用的弯刀。” 时松记得,张齐敬确实将此事栽赃给了南疆,没想到是从这细小的刀口得出来的。 现在要找的,就是究竟是谁在和南疆“往来”,或者说,谁在给张齐敬做事。 三人回到县令府正直午时,也巧赶上了饭点。 这一院子都是贵人,袁宕自然不敢怠慢,顿顿叫人送上门。 不过时松并没有对此感到愉悦,因为总有让他心烦的。 他这几天日日搀着柏秋行,手都扶软了。 搀着就算了,关键是还得给他喂饭,本来是和崔言吴晟轮着来的,结果一到饭点那两人就玩失踪。 时松为了报复柏秋行这几日的打压,特地在给他布菜的时候将今天上午的发现告诉他,专恶心他。 结果没想到柏秋行不为所动,依然很有胃口的样子。 时松往他嘴里塞了一勺子,十分不爽:“大人,你这眼睛怎么还不见好?要不然我再请大夫来看看?” “不必,有点起色了。” 时松心中一动,在他面前摆了摆手,问道:“能看见吗?” 柏秋行一本正经道:“不怎么清楚。” 时松闻言登时一喜。 “能看见?能看见就好办了!”他将碗筷塞到柏秋行手里,“大人自己克服一下。” 柏秋行:“……” 时松一句话都没留就跑出门,没过多久不知从那儿拿了根长棍回来,塞给他道:“大人日后就用这个,或者让阿崔和闵清来伺候着,我手都快断了。” “……”柏秋行默然片刻,“我之前在驿站教给你的那一招,若是在我眼睛痊愈之前还没学会,你就抄两遍《国策》。” “?”时松不能理解,为什么学武学不明白要抄书?这两者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最不能理解的还是,为什么柏秋行的眼睛他大爷的第二天就奇迹般地好了??? 好得太快了些,以至于第二天崔言来的时候,还有些无从适应。 他倒不是惊诧于柏秋行真的好得快,毕竟他知道柏秋行本来就没问题,只是奇怪他怎么突然就不装瞎了。 柏秋行看了一眼忙着抄书的时松,收回视线问道:“查到什么了?” 崔言道:“右副将秦玏是赵将军在军营里一手提拔起来的,土生土长的谷城人。左副将关荣是赵将军从京都带去的,跟着她五年有余。” 时松打岔道:“我猜有问题的是秦玏!” 柏秋行乜了他一眼,出言道:“我们赌赌?” 时松犹豫道:“大人想赌什么?” “如果是关荣,我不给你加罚。”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时松猜错了,于时松而言不会有任何损失。可若是时松猜对了,还有其他奖赏。 时松一搁笔,登时两眼放光,问道:“那如果就是秦玏呢?” 柏秋行道:“两遍《国策》免了,我让你进御史台做事。” “……”时松又拿起笔,顿了片刻复又搁下,“成。” 其实他不想进御史台,那不就又成了上班族?见了个人还得作揖拘礼,比上班族还惨。 他觉得就现在这样混吃等死挺好的。 不过—— 如果进了御史台,那他就有更多的机会手段,去弄明白他心里一直不解的那个问题了。 “继续。”柏秋行对崔言道。 “秦玏背景简单,无父,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至于关荣,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崔言想了想,“顺着京都的线查回去,七岁时父母双亡,无手足至亲。但是有个认的义父,叫田肃。” 时松也不说话了,老老实实拿起笔继续抄了。 田肃是谁?鸿胪寺丞,彭祥的外舅子。时松知道自己这两遍跑不了了。 柏秋行轻笑无声,只片刻便恢复如常,吩咐道:“派人去谷城查查秦玏和关荣的窝,加快脚程赶在两天之内回来。” “是。” 崔言走后,柏秋行起身道:“走吧半仙。” “去哪儿?”时松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回头继续写着。 “去看看罪魁祸首。” 时松赌气似的道:“不去,我抄书。” 柏秋行将他笔夺走挂在上置笔架上,说道:“给你免了,不用抄了。”
第32章 火把置于铁栏之上,照亮这一条窄道。二人忽略掉窄道两边痛苦的□□声,直往秦玏关荣所关押之地。 狱卒给开了锁,时松进去瞧见一人靠着墙根,脸无血色,整个人有些许混乱,身上褐甲有些焦黑痕迹,应当是那日救火所致。 柏秋行出声道:“秦玏。” 时松有一瞬的讶异,罪魁祸首,不应该是先去看关荣吗? 角落的秦玏动了动,偏头看向他二人,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语气平静道:“二位大人还有什么要审的吗?” 柏秋行开门见山道:“我就想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你的心上人知道么?” 秦玏猛然抬头,惊然道:“你说什么?” 时松眼里也尽然是不可思议,若不是他熟知柏秋行沉稳可靠,只怕还以为他胡说着。 “不必想方设法地编话来诓我。你该知道,我既晓你有心上人,就不可能是胡说八道来的。”柏秋行负手而立,低眸看着他,“你的母亲和妹妹,应该会受到某些关照,你自己也清楚,你是迟早要被推出来的。” 柏秋行道:“有些事情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定罪只是早晚的事。区别就在于,早一点吐出真相,你的心上人便少一分威胁。” 秦玏默然无言,他似是觑了一眼旁边的牢房,片刻后笑了起来,摇头无奈道:“是我做的。火是我放的,夜巡兵也是我杀的。” 时松皱眉:“那南疆弯刀怎么弄来的?” 秦玏嗤笑道:“谷城接邻南疆,弄几把刀有何难?只是想嫁祸给南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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