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沧浪摸着自己指骨道:“他在试探我的态度。” 掌门:“那您……还闭关吗?” “我倒是想,奈何我那师兄不给我清静啊。”他哂笑一声,颇为纠结地勾着森然指骨,皱眉说:“不过这一次我还要歇两天,先把这东西给修复了,免得……吓到我那胆小的师侄。” 掌门深吸一口气,领了泛沧浪暂时按兵不动的任务后,恭恭敬敬送他离开。 天玄是名门正派,是四大仙门之首,但谁也想不到他们的师叔祖有一个比邪魔还乖戾的爱好。 他没事就喜欢将自己往血池里泡,泡得浑身血肉一层层刷下去,露出干干净净的骨头,那么疼都不吭一声,而后又一点点将自己血肉修复,每隔个十几年就要来一次。 掌门原本还以为泛沧浪在练什么奇怪的功法,当初的他还和沈霁一样,秉承一颗君子之心,还规劝过泛沧浪,怕作为师叔祖练邪功走火入魔。 后来被泛沧浪温柔笑着拎起后颈丢进血池,深深刻刻地体会了一把噬魂销骨之痛,此后,他不敢再置喙泛沧浪任何决定。 因为,丢进血池,比死还痛苦。 想起这些,掌门忍不住擦了擦额间汗珠。 他不由想起最得意的那个弟子——沈霁。 这孩子和他年轻时太像了,骨子里就倔,就刚正不阿,就那么认死理。 也不知要吃多少苦才会认清现实。 掌门倒是希望早点让他认清这个世界,免得和他一样吃苦,这个位置迟早要交给沈霁的,倒不如早些将他培养得“懂事”一些。 奈何被泛沧浪阻拦了。 当时,正值春日和煦,泛沧浪刚温和笑着指导完沈霁剑法,便转头对掌门说:“让我看看,这把骨头会不会比你的更硬。” 掌门无言。 原来,看着正直的人被迫屈膝,诚实的人被迫说谎,高洁的人丢掉尊严,只能匍匐在绝对力量前,才是泛沧浪想看见的。 这个秘密,恐怕只有历任掌门知晓。 · “我在试探一个人的态度。”凉霄引说。 秋茗心底瞬间明了,师尊百年前便不爱同人交际,唯一熟悉的,且极可能还在人世的,恐怕也就那位师叔了。 而这个师叔,在秋茗的名单里,还占着首页首行的位置。 是秋茗的刺杀对象。 他甚至一想起这名字,就忍不住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提刀冲上去砍了这人。 但他自己也发现古怪了。 这种冲动固然有内心的愤懑,但又不仅仅是这样,他像被什么影响了情绪,总易冲动。 秋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演技不好又不自知的他,睁着一双茫然的眼。 “谁啊?” “他呀。”凉霄引故意不说明,有意逗弄秋茗似的。 秋茗撇了撇鼻尖,知道谜底了还打哑谜的感觉并不好演,他没继续接话茬,瞥眼朝楼下望去。 这间遗珠城最大的酒楼下,如今已聚集了各个门派的修士。 末未虽接管了遗珠城,但那些修士来,他也不好拦,尽管那些人并不认可他,甚至并不打算将他当人对待,末未却并不与他们为难。 城外祟气肆虐,若到了夜里他们还不入城,就很危险了。 末未此举倒是坦荡地让那些修士挑不出错。 他们聚集在楼下,讨论着如何拿回这座城,找的理由五花八门。 什么人类的城就该由人来治理,但这座城一半都是傀,况且,他们都是修士,还是上仙门的修士,遗珠城的普通平民不见得多待见他们。 又说凉霄引尚未验明真身,他未必是凉家后人,说话不能作数。 又有人反驳道:“那你是凉家后人,你说话作数喽?笑死,怎么总有人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那反唇相讥的少年一身浅黄长袍,镶着金色轻铠,抱着一把灵剑走进酒楼,大马金刀地往堂中一坐,少年眉眼明亮,额上斜抹着金线穿玉珠,高束的马尾还点缀了不少珠玉,丁玲哐当的,腰间更是挂着明晃晃的玉佩香囊等彩饰,也不嫌繁冗似的,像个开屏的花孔雀。 无论是这幅打扮,还是那番言论,充满嚣张的气焰。 他不知收敛地讥讽道:“就算遗珠城不交给一个傀,凭你们又能瓜分到什么?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发魇了?呵,少做点白日梦吧。” “你——!”那修士被羞辱,一个暴怒握紧长刀就要站起。 却被身边人拽下。 耳语道:“那是言家少主,你少招惹的好。” 那人一听,脸色立马垮下,像嚼了一块硬石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少年斜睨那人,目光扫向四周,朗声道:“本少主同你们这些蛮人不一样,我是来同……新任城主商谈此事的,暴力解决问题算什么,都是没脑子的蠢货才干得出来的事。” 这一下倒将所有人得罪了个光,少年身后跟着的随从不由扶额。 那少年我行我素,嘴里说着用脑子解决问题,转身就将一个傀做的店仆暴力扯来,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说:“你是有脑子的傀,还是没脑子的傀?听得懂我说话不?听懂了就赶紧带我去找你们老大。” 那傀眼珠一转,刚想假装成没开灵智的傀,就听少年道:“要是没脑子的,也不算生命吧,砍了就是。” 傀仆:“……” 秋茗趴在楼上栏杆看那少年,眉眼间都是浓重的好奇与兴奋,但他怕人多,一直藏在窗帘纱幔后,小心翼翼的,显得有几分可爱。 凉霄引:“他很有意思?” 秋茗点头:“嗯,很有趣。” 凉霄引笑了一下:“想认识一下?” 本能要点头,点到一半,秋茗忽地一怔,转眸望着凉霄引眨了一下眼,歪了下脑袋思忖片刻,说:“也不是很想认识,不喜欢人的。” 他又低声嘟囔:“我已经是个喜欢上两个人的人了,再来一个好像不太好。” 凉霄引:“……” 还真的认真思考这种事啊?还将那人纳到“凉霄引”和“师尊”之间? 凉霄引莫名其妙说了句:“秋茗,千年前的人间还没那么多修士的时候,曾有些国度,那些王侯将相,特别是皇帝,会娶不止一位妻,你听说过吗?” 秋茗:“嗯,这个我知道,以前在传记和话本里都看到过,皇帝可以拥有三宫六院,搜罗了这世上最漂亮的美人,像藏品一样摆在自己的宫殿里。” “我瞧你倒是对那样的生活心向往之。”凉霄引轻哼一声,意味不明地道。 “啊?”秋茗摆了摆手:“那不行。” 凉霄引挑眉,怎么,这小崽子良心还会痛? 秋茗说:“我不喜欢很多人,若我是皇帝,肯定不要那么多美人,天天和我住在一起,还看着我,还对我笑,还要靠近我,那多可怕啊。” 竟是这个原因吗…… 凉霄引这下不晓得该笑还是该气。 秋茗看那少年的眼神收敛了不少,时不时瞥向凉霄引,生怕他生气似的。 凉霄引倒没真因他多看谁几眼而恼怒,只是轻笑着摇头。 谈话间,那一身金闪闪的少年已经问了好几个傀,他倒没真砍了人家,但凶神恶煞地恐吓已经吓得好几个傀瑟瑟发抖。 少年分辨不出哪些傀有神智,只能一通乱抓,一楼已经被他祸害个遍,他便一个飞跃冲上二楼,好巧不巧,一把掀开了秋茗面前的窗帘纱幔。 秋茗茫然地眨了几下眼,那少年直兀兀地与他对视,都愣住了。 秋茗是怕的,恐人的症状虽有缓解,但他也禁不住这么贴脸对视啊。 而那少年是…… 秋茗往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指了下对方鼻子:“你流鼻血了。” 少年恍若未觉,双眼还直愣愣地搁在秋茗脸上,往身边一抻手,便有仆从递来帕子。 递得非常熟练。 那仆从笑盈盈地对秋茗说:“这位帅气逼人英姿飒爽风流倜傥的公子是我们家大少爷,也是四大仙门之一言家少主言如琢,敢问公子名姓啊。” 秋茗:“……” 扭头对凉霄引说:“我们走吧,这里越来越吵了。” “小公子留步。”那仆从谄笑着拦住他:“是这样的,我们少主见小公子如此佳人,却流落在外受苦,非常于心不忍,少主很喜欢您,您看……” 他眼神暗示地很明显了。 偏偏秋茗是个对情爱一窍不通的粗神经,恐怕也就在他师尊那还有些敏感。 秋茗茫然道:“我没受苦,他没说喜欢我,还有,你好吵。” 仆从噎了一下。 楼下凑热闹的这会儿趁挤在人群中不容易被言如琢找到记仇,而故意大声调侃道:“楼上那位小公子,你这是被言少主看上了呀!他这花孔雀不但人花心也花,最爱收集美人,美人一座宫殿都装不下,你被他看上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秋茗皱了皱眉,这才正眼看向言如琢,见对方一身华贵金袍,玉珠琳琅,便心中笃定。 转头对凉霄引说:“穿金黄,缀玉珠,纳美人,还一整座宫殿,原来这个才是土皇帝。” 凉霄引:“……” 言如琢:“…………” 秋茗很茫然:“人间不是已经没有帝国了吗?怎么还有个皇帝,这个算前朝余孽了吧?” 众人:“…………” 会说你再多说点! 秋茗:“杀了算不算为民除害?” 众人:? 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
第52章 薄情郎 众所周知,言家少主有个古怪的癖好,他喜欢收集美人。 倒不能说他是个好色之人,他收集来的美人都安安稳稳养在暖香温阁中,并不像从前的土皇帝那样夜夜轮换着临幸,好吃好喝供养着只为了观赏。 除了美人,他也喜欢收集些不常见的珠玉宝石,好看就行,不在乎这玩意儿有没有什么用。 若是模样丑陋,哪怕是天材地宝,他也不屑一顾,若是生得漂亮璀璨,哪怕是一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他都能一掷千金,捧在手心日日赏玩。 这怪癖,属实令人无语。 好在言家作为上仙门的四大仙门之一,供少主挥霍点钱银也不算什么。 少主倒也不至于玩物丧志,见到美人流鼻血走不动路也不影响他脑子转。 鼻血都洇湿一整张帕子,眼珠子都快扣出来黏在秋茗身上了,还不忘记正事。 言如琢捂着鼻子,闷闷地说:“美人稍等,我晚些时候再同你商量。” 又转头问下属:“傀呢?二楼的傀都问了没?” 手下:“少主,都问过了,他们说不知道,要我看,他们就是装的,开了灵智脑子会转了,还非要假装自己只是普通傀,要不要严刑拷打一番?” 手下话刚落,就被言如琢敲了脑袋。
111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