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从未想过会对白烬作出什么失格的举动,甚至此刻,他也没敢再多尝几分他的味道,他没了退路,前路也望不着了,仿佛他的一生就这样结束在历史的谩骂里,但现在突然又多了几分慰藉似的——或许在白烬面前,他从未被亏欠过。 之后的事情孟凛没了意识,可能是白烬生了气拂袖而去,也可能他再好心地给他灌几碗汤药…… 那个冬天太过于冷了,刑部大牢更像是冰窖一样,孟凛没活过那个冬天,甚至没活过白烬离开的当晚…… …… 孟凛醒来时香燃完了,细细的青烟在空气里消失殆尽,淡淡的香味还弥漫在四周。 孟凛胸口像是被捅了刀,五脏六腑都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白烬……孟凛不可抑制地想起白烬来。 梦里他才清晰地想起自己前世还这样不管不顾地亲过白烬,可他明知道自己深陷泥潭,又是怎么忍心给白烬留一个这样的告别——抑或是期许呢? 这辈子白烬对他的情谊来得那般突然,他甚至想过自己哪里值得上白烬的喜欢,可这般喜欢的开端,竟是源自自己临别之际给他莫名透露的情不自禁吗? 孟凛不知道白烬在他死后还活了多久,他只知道这辈子开始之时,白烬便事无巨细地为他考虑,他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想着要一把拉住他,这点决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凛愿意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从他的离开开始,那么在白烬往后的日子里,他有多少次比孟凛还深刻地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孟凛嘴里那些真假掺杂的杀人诛心的话…… 孟凛捂着胸口从床上爬了起来,外面的天还没亮,五更的梆子刚敲过了,孟凛怔怔地穿戴好衣服,推门出去了。 *** 岭中的雪细细地下了一夜,虽没停,却也没积出多少雪来。 江府给巡抚住的宅子已经收拾出来让人住了进去。 院子里处处都被雪盖着,庭院中间,却独独站了个人。 白烬定定地站在院子里,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衣服被雪水浸湿了,差点结出一层冰花来。 寒风呼呼地刮在白烬的脸上,灌进他的衣袖里,他却一动不动地站着,手边插进雪里的剑,已经覆上了冰霜。 白烬清楚地知道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他手脚冰凉,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刺骨的寒让他想起上一世的那个雪夜。 白烬离开刑部大牢,正是刚见过了孟凛。 孟凛的话一句句在他心底萦绕,那些话里半真半假——白烬分得出来。 所谓的通敌叛国,他身份摆在这里,他自知这点无可辩驳,才能全然不顾地接受所有审判。 可他藏起来的那点心思,却是不想无关的人被牵扯进去,他说给白烬的话句句逆耳,句句都是要把他推开,却又在最后…… 白烬闭眼便是孟凛的那个吻。 少年早已不是懵懂的年纪,他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他心里深藏多年的种子好像突然发了芽,正要慢慢长出参天的枝丫来。 白烬无可辩驳:他想救他。 白烬脚踏着雪,一步步走到院子里,寒风凛冽,大雪呼呼地往他身上吹,他把剑插进了雪里,对着院子里祠堂的方向,直着身子跪了下来。 孟凛的话又在白烬耳边响起:“你若是还顾惜你满门忠烈的名声,就不该还和我有什么牵扯。” 可事到如今,还会有人觉得他是满门忠烈吗? 有段故事沉寂在史书里太久了,久到已经无人提起,或是无人敢再提起。 刺骨的寒从白烬的膝盖处蔓延,一直寒到了他的心底。 白烬望着祠堂的方向,他深吸了口气,灌了一肚子冷风,才咬牙开口道:“不肖子孙,来京城数年,无所作为。” “未能遇奸小而除之,以振世道;未能匡扶社稷之危,救民于水火……” “未能……平南壤之战乱,以全国土……” “未能承先贤之遗志,全……白家之名声。” “然……” 白烬牙关紧咬,揪心的疼混着寒风里无形的刀子,一刀刀剜在他的心上。 “然,心有私念,于世不容……” “……” 白烬再说不出口了,他平生所求之事,皆不能得偿所愿,他没能为百姓鸣几件不平之事,也没能将朝廷翻天覆地地整出一片清明,他更是觉得有愧先祖,白家败落已久,为世人误解,他没能再重正白家的名声,对不起那一句……满门忠烈。 可他还心存私念,若他真的去救了孟凛,于君不忠,于亲不孝,于法不仁,白家家训的“忠孝仁义”他全抛了,仅存的一点义给了孟凛…… 但这,是不是也不算是天理不容? …… 白烬不知跪了多久,天还没亮,他踉跄着起身,拔起了插在雪里的剑。 他怔怔地往门外走,刚要推门,就遇上要进来的林归。 林归被白烬吓到,他一身冰凉,眼里除了冰冷就是戾气,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 “将军你怎么了?”林归关切地要去扶白烬,白烬却一把把他推开,只提着剑定定地往门外走。 林归向来最懂白烬心思,他对着白烬的背影脱口而出:“将军,刑部大牢您不用去了。” 白烬住了脚,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归。 林归被白烬那个眼神冻得打了个寒颤,他苦涩地开口道:“孟公子他……” “刑部那边说的是畏罪自杀……” 再触到白烬眼神的时候林归就后悔了,他清明冷静的白小将军,竟也会露出这样不可置信又心如死灰的表情。 白烬手里的长剑坠地,落在雪地里连声音都没有。 “我不信……”白烬眼里爬上血丝,他狼狈地往后退,他弯下腰去捡他的剑——那还是多年前孟凛托人给他打的剑。 白烬眼前模模糊糊,像是覆起一层迷雾,他没摸到他的剑,却踉跄着跌倒在了地上。 “将军!”林归眼里的白烬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沉沉一声倒了下去。 …… 作话: 泪目 剧情正好和第一章 重合一些,连雪地里的脚印都是白烬的,白烬走了还给孟凛灌了汤药 预估错了剧情点,好像不一口气更完也行,但是还是全发出来了,这章有点长,所以dbq破费了,鞠躬
第70章 亏欠 “你就真的不想做点什么?” 白烬如今站在院子里,岭中的雪没有京城的雪那样钻心刺骨,却也足够让他清晰地想起那个无尽寒冬。 “白烬——”一个声音从白烬身后响起,话里全是焦灼。 白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时候为何还会听到孟凛的声音? 孟凛出门直奔白烬住的院子来,他的暗卫带着他翻了白烬院里的墙,又被他支使了出去。 “白烬你疯了!”孟凛跑到白烬的身边,他看到白烬身上未化的雪时,眼眶差点红了起来,他伸手要去摸白烬的身体,还未触到,掌心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孟凛直接握住了白烬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块,细微的暖意传到白烬手上,白烬才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你这是干什么?”孟凛焦急又心软,他将手附在白烬的脉搏处,仔细地给他把起脉来,摸到他没什么异常的脉象,才稍微安心了点。 孟凛开始用双手揉搓白烬冰冷的手,可白烬的手怎么也搓不热似的,孟凛刚缓了会儿的五脏六腑又开始疼了,他低下头心疼道:“小公子,我惹你伤心难过,你要罚我,要打要骂我都不还手,可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不惜自己。” 白烬目光动了动,他看着面前的孟凛,眼里的情绪一时都奔泻而出,少年身后背着别人看不见的担子,脚下的路又荆棘丛生,多年来踽踽独行走到尽头,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重来一次步步走得艰险,但至少,他唯一想要留住的人还在他身边,是吗? “孟凛。” 白烬像是确认,喊了遍孟凛的名字。 孟凛闻声抬起头来,“嗯?” “孟凛。”白烬又喊了一声。 “嗯。”孟凛也不露怯了,他直视着白烬的眼睛,很是温柔地轻声说:“我在。” 然后孟凛微微昂首,他抬头去够白烬的嘴唇,白烬的嘴冷得像是冰块,孟凛没像上辈子一样浅尝辄止,他用温暖的舌头撬开了白烬的嘴,温柔地流连在他的唇齿间,仿佛如此便能将暖意传到白烬的心口。 白烬眼睛眨了眨,在北朝时,孟凛极少会主动亲他,他甚至在孟凛离开之后怀疑过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可如此一个吻仿佛能把所有的猜测都抛之脑后了,让他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雪依旧落在白烬脸上,他却是忽然抬起了手,他拨着孟凛的肩膀,竟是轻轻地往后推了他一下,缓缓让他从自己嘴上离开了。 “孟凛。”白烬仿佛有未尽之言,他深思熟虑了似的,“我……我想问你一事。” 孟凛握着他捂不热的手,“小公子,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白烬却摇了摇头,“这几月以来,我一直都想问你。” “江桓从前跟我说,你那日去城西观音庙,不是一个人去的。” 孟凛揉着白烬的手突然停了,他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被突然提及,上一世他被白烬在城西观音庙抓了正着,人证物证俱在,自此入了刑部大牢。 孟凛却故作轻松,“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白烬在感受到孟凛那丝异样的时候,就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突然没了底气,但还是继续道:“那日你去城西,带了暗卫,所以……那日去的人如果不是我……” 白烬深吸了口气,“你就不会束手去刑部大牢。” 孟凛曾紧攥着个酒杯被重重刀剑围了严实,前有南朝出卖,后有追捕在侧,他冷冷地看着周围,若是摔杯为令,就算是玉石俱焚,在场的人他一个也不想留。 可……在那重重包围之后,走出来的竟是白烬。 那一瞬间他几乎来不及变换表情,攥紧的酒杯留在手心让他握了结实。 不过失神了片刻,一拥而上的将士扼住了他的喉颈,反折了他的手臂,他跪倒在地上,手里的酒杯无力地掉出来,轻声地砸在了稻草上。 孟凛吃痛之际对自己说:罢了…… 白烬看着孟凛的表情,他不依不饶地问:“如果那日不是我去……你是不是只会像这辈子一样离开,不会选择去送死?” “……” “我不想骗你。”事情被提及到这个地步,孟凛放开了白烬的手,他平静地对白烬道:“是。” 白烬定定地看着孟凛,“我……是我……对不……” “不是你,白烬。”孟凛望着白烬无奈地摇摇头,他伸手去把白烬衣服上的一点雪拨掉了,孟凛仔细地望着白烬的眉眼,与他梦里那时的白烬,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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