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凛话说得很慢,白小将军对他旁敲侧击,怎么抵得过他直接来问有意思。 可他正想同白烬再辗转来回说上几句,马车也正要动了,外边忽而就起了尖锐的喊声,“孟大人留步——” 掀帘而视,正有个内侍着急忙慌地赶了上来,看到马车未远,这才喘了口气,“孟大人……” 他凑到马车边,只看到了探头出来的孟凛,“孟大人,陛下有旨,说是御花园春光正好,还请您明日再来入宫一趟。” 孟凛一愣,愕然立刻又化了笑意,“麻烦公公了。” 等到马车再动,孟凛坐回马车里,他和白烬又对视一眼,忽而就心知肚明地脸上起了愁绪。 孟凛先在沉默中开了口,“今日陛下没有跟我说及婚事,只问了我是否有过婚约,我当即便说我体弱多病,一纸婚约属实辜负良人,陛下还请了太医来把脉,那个结果他应该是不敢……” 孟凛只摇了摇头。 “太医……”白烬对着孟凛有些苍白的脸问:“太医怎么说?你的身子……” 这气氛有些变了,孟凛当了多年的病秧子,知天命是一回事,不在乎是另一回事。 可他还是缓和氛围地笑了笑,“还能如何,吃了我师父这么多年的药,不至于死了就是。” 这话说得白烬更难过了,他抬手搭上孟凛的肩,嘴里却堵了什么,不知道如何将关怀的话说个明白了,“若是,若是有什么药能治你,我定然替你寻来,你……我不想你死。” 孟凛掩着艰难的神色弯了眉眼,他又趁机往白烬的手上蹭了下,“我哪有主动寻死的道理。” 他也去摸白烬的肩,只不过甲胄染了他一手的凉意,孟凛是想安慰白烬去的,可这动作像是互相搭着手,在这狭小的马车里生生有些暧昧了,孟凛自然能不要脸地说下去:“小公子如今为何如此腻歪,从前和你在祁阳时,总觉得你可嫌弃我了,但你过得那般辛苦,若是再没人凑上去跟你说话,你怕是要比现在更冷热不知,但想来如今你定然是被我感动坏了,由此觉得我这个兄长是做得十足的到位。” 兄长……白烬心里起了闷火:孟凛他是不是缺心眼?他难道不记得…… “但是白烬……”孟凛又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你我如今身在京城,旁无所依,就算是生死性命之事,我也定然要顾及到你,自然不敢自轻自贱。” 兄长……白烬又心软地想:兄长就兄长吧。 …… *** 翌日。 御花园中桃红李白,芳菲引着蜂蝶,添得好一派美景。 一阵轻风绕过枝头,吹落了片桃花瓣,翩翩落在了朱钗间,女子察觉头上极轻的动静,伸手将那花瓣拿了下来。 萧仪锦看着花瓣浅浅笑了,她正花树下捧书而坐,接着将那花瓣夹在了书中的某一页里。 旁边的侍女见她没再读书了,忍不住在她耳边道:“小姐,奴婢昨日听宫里的公公说,那个新科状元是个病秧子,还是治不好的那种,怎么今日贵妃娘娘还让您进宫来了。” 萧仪锦生得很是端正,眉眼皆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轻轻将书阖上,细声道:“姑母叫我过来,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不一会儿,便有内侍引了人过来了。 孟凛等着萧仪锦转身过来,揖手朝她道:“孟凛拜见萧小姐。” 萧仪锦也微蹲着行了礼,“孟大人。” 随后萧仪锦微抬了手,“孟大人请坐。” 孟凛就随她一道坐了下来,可萧仪锦并不说其他,直接又拿起书来翻看。 场面很是安静,连旁边的侍女同内侍都觉得有些尴尬,孟凛端坐着开口:“敢问萧小姐看的是何书?” 萧仪锦抬头轻笑了下,她稍举起书,露出了封面来,“民间话本罢了,怕是要惹得状元大人笑话。” “自然不会。”孟凛客套地朝她回着,却是看着那名字愕然一愣,《龙阳轶事》——民间盛行男风而作的风月话本。 “……”孟凛自觉失态,赶忙又恢复了自然神色,萧仪锦却是对他稍带狡黠的笑了,又低着头去看了书去。 如今京城中的小姑娘,看的都是这些书吗?孟凛一边不解地想,一边倒也明白了萧家小姐也没有嫁他的心思。 孟凛这才安心地静静坐着。 而御花园外,却有人不大安心了。 六皇子齐曜刚让小将军白烬随侍入了宫,建昭帝宣的乃是午后,可他入宫堪堪早了两个时辰。 “小将军,今日是你邀我来御花园看花,我不过是了却你的心愿。”齐曜走得闲庭信步,仿佛是在御花园中看着风景。 “……”今日早点来此的主意明明是齐曜说的,可白烬知道孟凛又要入宫,比昨日心里多了许多担忧,他也是想来这御花园的,而且不好驳了六殿下的面子,白烬向来不说假话,因而只好不语。 “白烬,你说……”齐曜偏头去问:“萧家小姐会不会看上你家孟公子?” 白烬还在“看上”和“你家”中踌躇了会儿,齐曜已经顾自清了清嗓子,露出一脸不在乎的模样,“我关心此事作何?小将军听个笑……听个笑。” “……”白烬听了笑,却笑不出来,他竟是真的担心起了这事。 可他想了会儿,不对……白烬朝齐曜假装气定神闲的脸上看了眼,他忽地想起:从前的齐曜……似乎是喜欢萧仪锦的。 可太子同六皇子不说势如水火,那也是有些利益上的纷争,萧仪锦家中势力皆是站在太子一派,她就是嫁孟凛,也很难会嫁给六皇子齐曜。 没说几句,二人已经走到了御花园中,远远望见了坐在桃花树下坐着的孟凛和萧仪锦——萧仪锦低头看书,似乎又朝孟凛抬头笑着,花树下落英缤纷,才子佳人相对而坐,竟是十分和谐。 白烬怕齐曜说不出口,他先开口道:“殿下不妨过去打个照面。” 齐曜立马接了话来:“也好,也好……” 作话: dbq更迟了呜呜呜,这章本来可以叫“相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些尴尬相亲
第45章 唇齿 齐曜第一次见到萧仪锦是在太子生辰,父皇为齐恂在东宫摆了宴席。 那时的齐曜不过十来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可宴席之前还被拘在府中读了一早晨的书,正读到《诗经》中的硕人一篇,但他心中不静,书中的字他一个都没看进去,生等到了赴宴的时辰。 作为皇子,何种场合都要谨守礼节,端正仪态竟和识文断字一样累,还要应对人前的世故情谊,他忽觉意兴阑珊,连起舞的佳丽粉黛与盘中的山珍海味都失了颜色味道。 宴会夜里尚未散场,人声鼎沸之外,齐曜喝了几口酒,忍不住头昏脑涨地起身去花园里走走。 夜里园中挂了灯笼照路,冷风丝丝地往脸上撒,齐曜这才清醒了些。 走着走着,竟在园深处看到了盏明亮的灯笼靠在路旁,齐曜身侧的随从当即吼了一句:“是何人在此!” 这句似乎吼得太过凶了,那灯笼颤了一下晃荡倒在地上,燃着那外边的油纸起了火,一下就照出了旁边的人影来。 那人影也不跑,慌张地要灭火,齐曜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 他赶忙示意身边的随从去把火给扑灭了,那蹲在园中的人退后了几步,竟是发出了个女子的声音:“我……我并非贼人。” 齐曜脸上一热,他赶忙拱手赔了礼,“唐突了姑娘。” 那姑娘借着暗光认出了他的衣服,立刻不急不缓地行礼道:“小女萧仪锦拜见六殿下。” 齐曜举起的手顿时一僵,自觉身份地恢复了神色,他直起身子将一只手背好了,端着礼仪道:“萧小姐不必多礼,只是僻静处难免危险,小姐为何在此?” “太子表哥这里种了昙花,算着时间今日应当是要开了,所以特意来等,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萧仪锦被教养得很有礼节,她一边说,一边摸着黑把灯笼把捡了起来。 齐曜心中有愧,他朝身边的随从道:“再去找把灯笼过来。” 萧仪锦又退了两步道:“多谢殿下。” 她话音刚落,一声惊响倏然便从天上炸开,东宫里放起了烟火,斑斓绚丽的烟花仿佛漫天云雨落地,灿然地落了个满堂彩来。 整个东宫顿时被这天光一般的烟火给点亮了,一瞬间的骤然明朗,齐曜还未来得及看天上的烟花,竟然在抬头时先看见了面前女子抬眸时惊喜的笑眼。 齐曜读了一早上的诗经,尚且没有记住其中词句,可他此刻一眼,忽然记起了其中的话来——“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说的大概是萧仪锦这样的女子。 那天的烟火多么艳丽他都忘了,昙花一现的难得他也记得并不明晰,反而年少时的惊鸿一眼,齐曜一直深埋于心。 自此一过已是多年,萧仪锦到了要议亲的年纪。 * 御花园中,齐曜和白烬硬着头皮凑了上去,几人客客气气地在那桃花树下四方而坐,齐曜让下面的人去御膳房拿些点心过来,一时将人遣散了去,只留了萧仪锦的侍女在此。 可这场面着实显得有些尴尬——孟凛和萧仪锦本就没说什么话,来了人更是不知有什么可说了,萧仪锦把书摊开了放在桌上,她没看,手间却攥着书角,不大明显地折了个角出来。齐曜这些年不同于往日,待人接物世故了许多,已经将国事家事与亲疏远近相处了个分明,可遇上喜欢的姑娘,犹如一朵灿烂的花开在了心口,顺着流淌的心血直将他的言语都堵了结实。 一时便无人说话了。 白小将军坐得靠近孟凛,反倒是他打破安静问孟凛:“今日陛下宣你入宫,可见过你了?” “见过了。”孟凛脸上露出一点难言之隐的影子,却又将之藏好,“陛下说萧小姐在此看书,让我过来……相看一番。” 孟凛无奈地想:皇上知道萧仪锦看的什么书吗? 齐曜正正接过话去:“不知萧小姐今日看的什么书?” “……”这与孟凛心中的话几乎同时响起,孟凛已经在替他尴尬了。 可萧仪锦按着书不曾松开手来,她脸上涂了胭脂,掩住了脸上的热意,少女笑不露齿,她轻声细语:“陛下好意理当心领,却不是何等值得入眼的书,不值得六殿下与新科状元相看。” 这态度差别大了,昨日还被扔了几十张帕子的孟凛倍感落差,姑娘家不在乎他的看法这才坦诚,说不定正是想借此来同他推脱,但是怎么,自己不比齐曜长得好看? 齐曜一时懊恼,仿佛是他问错了话,他又卡了壳不知要说什么,好在这时取糕点的人从御膳房回来了,这才化了他的犹豫。 萧仪锦将书从桌上拿开,藏着书封递给了身后的侍女,一个字也没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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