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山几乎有些震惊,他甩了甩衣袖,立刻从那地上爬了起来,对着白烬立马回了礼去,他谨慎地接过白烬手里递出的纸条,又将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才将纸条打开了。 “这是……”林净山见了眼里放光,他昂起头来问:“敢问将军,这是何人写的药方?炙麻黄……这最后一味药,竟然是炙麻黄。” 白烬不便把孟凛的名字说出来,他把眼睛避开林净山的视线,咬牙说了句谎话,“是林示林院判……” 林净山的手一顿,这话太容易让他信服,他捶胸笑了两下,“原来是师父……原来是师父……” 但白烬立马抓住林净山的袖口,“林太医,林院判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因而还请您将此事守口如瓶。” 林净山连道了好几个“是”,“师父之事……”他又慎重地点了两个头。 “如此……”白烬松开就要道别,“那我就先不打搅林太医了。” 林净山应了,但他又叫住白烬,“白将军,下官看你的脸色有些不好,既是到了我前面,下官还是给您开服药吧。” 白烬应承,林净山熟练地给白烬把脉开了药方,他好似是知道白烬这病怎么来的,然后也没说什么,就送走了白烬。 这一路走过,白烬回到淮北城里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最后一线余晖落入西山的时候,他进了巡抚府上的厢房。 白烬今日着实有些劳累,他进门时闭眼揉了揉眉心,可他往卧房走了两步,就听到了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沿着那呼吸声的方向,一个暗色的衣角从门槛边露了出来。 白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放轻脚步,视线落往挂在门边的长剑,正要过去取下剑来,但那门槛边的人影忽然动了动,那人好像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把一只手从门内伸出。 那手上竟然沾了血迹,接着虚弱的声音朝门后传来:“白小公子……”
第113章 出城 喊这称呼的人白烬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也只有孟凛身边的人会如此喊他,白烬赶忙从门外走了进去。 “陈羽?你……”白烬看见陈羽以一种偏身的姿势靠在门后,他露出的后背上插了两根弩箭,暗色衣服上的血迹看不明显,但血痕沿着他衣袖底下,已经从他手腕流到了手心。 陈羽像是不敢碰脏白烬的衣服,他伸手出去又缩了回来,在白烬靠近时艰难地露出怀里的东西,他把上面覆盖的灰布拉开,“白小公子……你,你旧宅祠堂里,齐恂……” 那灰布后面,就露出了那块刻有白延章名字的牌位,白烬心弦一崩,他伸出的手颤抖的两下要去拿陈羽怀里的牌位,但陈羽说完话突然咳了起来,白烬的动作立即就停下来转而去两指扣住陈羽的穴道。 白烬扶着陈羽坐正,他去查看他的伤口,“这是发生了何事?” “是……是齐恂。”陈羽虚弱地喘着气,“今天齐恂出城,我,我跟着他咳咳……跟去了祁阳,他在你院子的祠堂里,找到了,找到了这个。” 陈羽将那怀中的牌位用布包着放在前方的地上,“白将军,属下只认公子的吩咐,但此物落在,落在齐恂手上,对白小公子,定然不利……因而,因而……” “我知道。”白烬的一只手覆上那牌位,白家蒙受冤屈,他连白家的香火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摆出来,因而当年秦裴替他削薄了白延章的牌位,做了掩饰一道摆上秦家的祠堂,也算是为白家满门寻一个慰藉。 白烬看着那牌位,心口好似堵了什么,那未曾为白家正名的不甘顿时在心头澎湃,但他缓了一口气,立即照顾起了陈羽,“你所为我心中感激,但是谁伤了你?” 白烬似乎在尝试将陈羽背后的弩箭拔出,陈羽忍不住声音变了调:“是齐恂,齐恂手下那人。” 齐恂手下……那理应是谢化了,白烬不敢直接拔出弩箭,“陈羽,你这伤我如今只能暂且止血,但齐恂怕是难以轻易揭过这事,现在我马上送你出城,找过大夫替你处理伤口,便打算送你回岭中,岭中也离此地不远,你可愿意?或者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我……”陈羽闭眼咳了一阵,“我本是心无旁骛跟着公子,但……但如今我有了妻儿,他们,他们对我身份一无所知,因而还请,还请白小公子将此物送往陈氏玉器行,交给我的妻子……” 陈羽将手往身上衣服的干净处蹭了蹭,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他塞到白烬的手里,“告诉她我近日外出,暂且,咳暂且不能回去,还请她莫要,莫要挂念。” 白烬把那玉佩捏紧了,“你因我而置身险境,我决计不会让你的妻儿有什么大碍。” “多谢,多谢公子。”陈羽难受得皱紧了眉头,“还请公子,多加小心。” 白烬点了个陈羽的穴位,让他暂且安心睡过去,然后他慎重地拿过了那块白延章的牌位,他几乎贪恋地多看了好几眼。 随后白烬站起来身,他挪动着脚步往桌边走,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了。 “对不住了,父亲。”白烬艰难地把牌位横过举起,他将那有字迹一面牌位置于火上,烛火烤着木板,慢慢把那字迹烧成了一整片的焦黑,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字迹,然后白烬才用灰布再把那牌位包起来了。 白烬开门去吩咐人拉马车过来,把楼远也一道喊过来了。 从前找上陈羽的是楼远,因此白烬吩咐楼远去一趟玉器行将玉佩与话一道传过去。 “陈羽因我被谢化所伤,个中原委我不便说明,但我担心齐恂因此大做文章,以刺客之名城中搜捕,因而想先保住他的妻儿,你此去传话之外,留下几个心腹之人私下保护,定要护他们母子平安,我……” 白烬看了眼被他粗略处理过伤口的陈羽,“我亲自送他出城。” 不消一刻钟,白烬的马车又重新往城门口去了。 这几日城中来往的人很多,到了半夜才会关上城门,因而城门的守卫比平日还要多上许多,白烬远远从马车里往外看了一眼,那城门口的守卫好似又加了一成。 齐恂的动作,这么快吗? 守门的小将认得白烬的马车,白日出入都无人阻拦,但这次却被拦下了,白烬手下御马的将士喝道:“此乃白将军的马车,为何拦下?” 那守门的小将语气和气,“还望将军恕罪,只是今日太子殿下从城外回来,下了命令,说是城中有刺客,为防刺客逃脱,来往的人和马车一律严查。” “放肆!”那将士语气一厉,“刺客之事,又和白将军有何关系,今日将军出城落了东西在城外,如今出城去取,不过片刻就能回来。” 那小将顿时难办,他支吾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白将军他自然得罪不起,但那传太子殿下旨意的人也说了,就算是太子殿下自己的马车,也不能例外。 “这……旨意在前,还请……” “发生了何事?”那守门的几个小将忽然听到城门口传来的声音,竟是一时如获大赦,他们回过头去行礼道:“张大人。” 张全正赶上从城外回来,最近淮北事情多如牛毛,就是当官的也要赶鸭子上架,他远远望见聚了许多人,一时有些心烦,但他又瞥见了那高大的马车。 这是……白将军的马车。 他如今升了官职,基本上全仰仗当初祁阳的时候白烬打退了山匪,又被提点审出了周琮指使的真相,若非如此,他怕是要把祁阳县令这位子做到辞官了,因而他很是感激白将军的恩典,早先去给白烬递纸条的人也是他派出去的。 张全听了事情始末,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胆大包天也要分些场合,太子殿下的意思不过是个比方,若是碰到殿下的马车,你还真敢上去查验吗?” 张全又收了些声音,“白将军早两年在淮北做的事情谁人不知,既是出身我淮北的名将,我等心里都是敬仰之至,太子殿下心如明镜,心里定然也是清楚的,难不成你觉得他的意思,是白将军勾结逆贼意欲行刺?” 那几个守门小将没将事情想远,一时被张全这话给唬住了,赶忙赔罪:“不敢不敢……” 张全朝他们挥了挥袖子,“那还不放行?” “是是是。”那小将一边摆开了放行的阵势,一边朝马车上的将士赔笑道:“这位大哥冒犯,方才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我等,我等……” “无妨。”这时候白烬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职责所在,诸位辛劳。” 此外白烬还颔首朝张全点了一个头。 那些小将见着白将军仿佛心底一热,纷纷把头低下了,然后又送着马车出了城。 白烬在马车内叹了口气,这几日扯的谎比实在太多,他有些良心不安似的,他替躺在马车里陈羽盖了块薄被,稍微按着让他偏身,以免撑到了伤口。 天完全暗下的时候,林净山被请来上了白烬的马车,他几乎习惯了白烬不解释的作风,也什么都没问,在昏暗的马车里替陈羽清理了伤口。 随后白烬从驻守城外的将士里找来个信得过的,吩咐那将士驾着马车送陈羽往岭中的方向去,只需送到淮南驿道有江家的人守着的地方即可,那将士跟着他去过岭中,对江家算是熟悉,他收下白烬给的江家令牌,换了马车带陈羽离开了。 做完这安排,白烬拜别林净山,又让将士赶着马车带他回城。 这日月出很早,明亮的圆盘挂在空中,千里清辉洒在了淮北的土地,白烬几乎掀着帘子看了一路的月光。 但他远望城门口,在那城楼上看到了一个看向远方的人影——那似乎是齐恂。 白烬的马车入了城停下,那看门的小将此刻又有些支吾了:“白将军,太子殿下城楼有请。” 方才白烬离开不久,太子殿下就亲自来了城门口,他倒是听说白将军出城并未说什么,只是吩咐下去,让他回来时孤身去城楼上找他。 白烬从马车上下来,他看这场面像是鸿门宴似的,他淡淡应了一句,就一个人往城楼上去了。 沿着台阶一路往上,那城楼上点了火把,但竟然连守卫的将士都撤下来了,只站了齐恂一人,他负手站在城墙下,从那地方远望淮北城外,月光下几乎是一马平川外连着高山万顷。 白烬的病势还未好,上去前他试了内力,若是遇到什么别的场面,他未必有硬碰硬的底气,白烬朝着齐恂的背影行了礼,“参见太子殿下。” “白将军不必客气。”齐恂转过身,他脸上似笑非笑,眼底印着火光,让人看不明了他的情绪,语气倒很平静:“今夜月色不错,想邀白将军一道过来赏月,不知将军可愿意给我这个颜面?” 白烬迎着圆月往城墙边走,他生硬道:“下官遵旨。” 一道并排站着,齐恂并没有提白烬出城的事情,也并未提有人刺杀,而是摸过淮北有些沧桑的城墙:“白将军出身淮北,不知对京城从前的事情可还知晓,秦老将军可会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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