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比较,孟凛。”孟瑶目光带了尖锐,“我母亲当年死于战乱,我兄长也死了,可你那个母亲竟然能带着身孕活到南朝,让你还能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你命大,还是你本事高。” “人活于世各凭本事。”孟凛挑眼一笑,“但二姐跟我比较什么,你如今贵为宁王妃,而我不过是个闲人……先请二姐喝茶。” 陈玄提着茶壶过来,孟凛接了过去,他从桌上掀开杯子,将滚烫的茶水倒了进去,而后把那杯子移到孟瑶面前。 “二姐请用。” “你还知道我如今是宁王妃……”孟瑶在孟凛的动作里怀疑地问:“孟凛,你到底是回来做什么的?” “要知你是宁王妃还不容易,父亲娶了陛下的姊妹,二姐你嫁了大皇子宁王殿下,如此亲上加亲的美谈,就是市井小儿也心知肚明,至于我回来……”孟凛眨了下眼,无辜似的,“二姐不妨去问问父亲,我可是父亲大费周章请回来的。” “父亲会去请你?”孟瑶出口了才稍微停顿思索了下,她视线在孟凛倒过来的杯子上盘旋,她伸出手来端过,却故意地手里一松,杯子重新砸在桌上,里头的水瞬间流了满桌。 “哎呀。”孟瑶脸上像是花枝颤动,“这水如此之烫,我不过稍微松手就撒了,只能……” “只能请四弟再为我倒上一杯了。” 孟凛看着那水流的方向,轻轻笑了,“二姐怎么如此不小心,但是可惜……”他把那茶壶倾倒,里头竟已经空了,“今日只备了一杯茶水,如今撒了……” 孟凛稍微一想,他又拿来个杯子,放在了桌子边上,流下的水顺着桌子边缘滴入杯子,堪堪只接了杯底一层。 他再把那接住的水重新递到孟瑶面前,“覆水难收,只好这样委屈二姐了。” “孟凛,你什么意思!”孟瑶没想到孟凛会这个态度对她,她按着桌子站起来,声音尖锐道:“你是在羞辱我?” 孟凛敷衍道:“二姐冤枉。” “你……”孟瑶冷哼了一声,“孟凛,我可是听说你回来这些天,父亲连你的面都未曾见过,你毫无倚靠,竟然敢得罪我,我夫君可是宁王,你就不怕你今后没有好日子过?” “那宁王妃觉得我从前可有好日子过?”孟凛站定比孟瑶还要高出一个头来,他面不改色,“我历经的诸多变故,其中可是有二姐的杰作。” “我的杰作……”孟瑶想了会儿,讽刺地笑了,“你是说……落水。” “没错,此事正是我做的。”孟瑶摸了摸边角的发簪,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早春的江水可是刺骨冰凉,不过那时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想来这教训,你应当是终生受用。” 孟家王府里的几个孩子出游,孟凛不过在江水边上看着游来的小鱼,哗啦就被背后推下了寒江,在场之人不过冷眼旁观,竟无人去拦住这个骄纵大小姐的手。 让人十来年伤痛加身,孟瑶心里丝毫没有过悔意。 孟凛却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他慢悠地在桌前坐下,“二姐倒是坦诚,只望来日,你也如今日一般。” “来日?”孟瑶昂起首来还要继续发作。 “二姐,如今可不值当动怒。”孟凛将手搭在桌上,温声打断了她。“小心你的孩子。” 孟瑶脸色一变,下意识将手抚到了小腹的位置,“你,你倒是消息灵通。” “宁王妃有了两月身孕,也早不是什么秘密了。”孟凛伸出手,“不过二姐如今怕是不知,我略懂医术,倒是可以给你看看脉象如何。” 孟瑶捂住了手腕,“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她视线往这屋子上下转了一圈,“你这屋子住着晦气,本宫不与你多费口舌。” 孟凛顺着抬起手来送客,“请。” 孟瑶甩着袖子,晃动满头的发簪出去了。 陈玄见那大小姐出去了,替孟凛擦了下桌上的水迹,“公子今日倒是没有忍辱负重。” “我忍孟阳的气是因为我如今还不能动他,她么……她竟然把自己跟我母亲比较,我自然不能给她脸面。”孟凛眼里有些冷,眨了下又仿佛并不在乎,“她现在离去,若是放在从前,定然是要去找孟明枢哭上一顿,说我怎么对她言语不敬,高低得罚上我一月的月例才好罢休,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孟明枢连见我一面都藏头露尾,怎么会因为我对孟瑶怎么样就跑来质问我,他自己应当也知道,再晾着我,就要出事了。” 果不其然,孟瑶出了孟凛的院子,就立马去找孟明枢哭诉了。 “父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啊——”孟瑶像朵雨打的娇花,谁人都是我见犹怜,她晃了晃孟明枢的衣角,“孟凛这些年来不仅未在父亲面前尽孝,如今还当着我的面羞辱于我,女儿不过打翻了他一杯茶水,他就……他就接那桌上倒了的水渍来给女儿喝,还说什么……覆水难收。” “覆水难收……”孟明枢那平和的脸上些微起了涟漪,“他真这么说?” “女儿还能说假话不成,他还要来看我的脉象,谁知是不是打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孟明枢思索完了,才低下头摸了摸孟瑶的肩头,“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哭得这般不稳重,你母亲当年可没你这样子。” 孟明枢语气宠溺,又说到孟瑶的母亲,孟瑶顿时就止住了啼哭的语气,“是……父亲。” 孟瑶试探地问:“父亲,当年我母亲,到底是如何……” 孟明枢知道她想问什么,拉着孟瑶坐在他身侧,在她面前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你那时还小,当年北朝的征南军发难,忽然派了杀手潜进我的营帐,是你母亲血肉之躯护了我的周全,还有你的兄长,他不满五岁,却是个勇敢的好儿郎……” 孟明枢言语一顿,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了。 孟瑶黯黯低头,父亲这些年极为宠她,她心里认定了父亲对自己母亲自有情谊在的,这番触及伤心事,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女儿不孝……” 孟明枢拉起孟瑶的手,“瑶瑶这些年做得很好,你替宁王府诞下长子,今后宁王继位,你的孩子就是太子,你贵为皇后,从此再也没人敢欺辱你。” 孟瑶再抬起头来,“女儿定不负父亲嘱托。” 孟明枢与女儿话些家常,等她走时已过午膳的时辰,孟瑶再也没跟孟明枢提起孟凛的事。 细细的风从外头吹进来,吹动了孟明枢放在桌上的书页,他用手去按了下,皱着眉头想起方才说的话。 “……当年北朝的征南军发难,忽然派了杀手潜进我的营帐,是你母亲血肉之躯护了我的周全……” 孟明枢的脑海里不禁浮出当年的画面,他亲手抓起一柄长剑,直接捅进了枕边人的胸膛里。 鲜血哗哗地涌了出来,那女子瞪大了双眼,胸口的疼痛几乎让她说不出话,可她还是嘴里不可置信地问:“孟明枢……你我这些年的夫妻,你竟然……” “竟然杀了你?”孟明枢手里沾的血蹭在她的衣服上,他贴在那女子的耳边道:“你我夫妻一场,成全我的前程岂不正好?我通敌叛国,此战不可不胜,我若是娶了朱殷的妹妹,来日就是一国亲王,比起替北朝卖命多年,可是要潇洒得多。” “何况当年我娶你……你不过是看中你能助我平步青云,可我如今外放多年,我依旧只是江南巡抚……” 孟明枢替她阖上眼,“成全我吧,我的妻子。” 孟明枢把枕边人放在地上,待他回头,看见了一脸惊恐盯住自己的长子。 …… 鲜血与杀戮全被战争掩盖无形,过往的情深扮演得毫无破绽,孟明枢温和的眉目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京城里不过放晴了几日,无情的风又烈了起来,傍晚的时候狂风吹得树枝乱晃,催着雨又下个不停,一夜里护城河里水涨船高,城外的河更是涨得厉害,几乎要漫出江野。 第二日清晨,一夜之间冷了许多,寒雨从檐角滴落进水洼里,一圈圈的涟漪还没散开,又给滴得飞溅出去。 陈玄拿着把伞站在孟凛身后,就听孟凛道:“今日也该去见孟明枢了。” 陈玄撑起伞,却不解地劝道:“公子,今日天冷,又下了雨,您要不还是别去了。” 孟凛拢了拢衣服,摇头道:“今日当有意外收获,不可不去。” 孟明枢的院子在东侧,离偏院有些远,孟凛走过去差点淌湿了鞋,今日孟明枢的护卫庄阙依旧拦在外边,支起了剑来。 孟凛站在屋檐外面,大滴的屋檐水滴在陈玄替他撑的伞面上,孟凛面露难过,“今日父亲依旧不肯见我?” 孟凛每日都来,庄阙的冷脸在这等诚心面前也有些动容,“王爷……王爷今日不得空见四公子,但特意给公子留了旨意。” “王爷说公子归府多日,赋闲在家也是可惜,因而替公子,在朝中寻了个差事。”庄阙掏出一张折子给孟凛递了出去,“此乃抄送,今日午时之后,旨意应当就能送到公子的院中。” 孟凛双手接了过去,打开折子看了一眼,“内阁?” “父亲替我在内阁寻了个差事?”
第97章 侍读 “是。”庄阙搭剑朝孟凛拱手道:“王爷说四公子出身翰林,内阁这个差事,正适当公子来做。” 雨水沿着孟凛头顶上的伞边滑落,他翻看折子,将其合上了,“倒是劳烦父亲费心。” “只是今日……”孟凛朝前走了一步,“当真不能见到父亲当面相谢吗?” 庄阙恪尽职守,“四公子请回。” “有劳。”孟凛微微垂眸,转过了身去。 才出了院门几步,孟凛把折子丢给了陈玄,陈玄替他拿着,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翻看,“公子……” 孟凛冷哼了声:“孟明枢这个老狐狸,倒是很会安排。” 陈玄把折子接在手里,单手岔开往上看了一眼,“内阁侍读?” 孟凛避开路上的水坑,余光瞥了眼折子,“如今南朝内阁的权利大过北朝的翰林院不知多少,内阁侍读从四品……我若是于南朝考了科举,单凭学识,也不一定能两年坐到这个位子。” 陈玄举着伞一齐绕过,“那岂不还是个好去处?” “对于旁人来说,自然是个好去处,但是你觉得……”孟凛偏头去问:“孟阳和孟瑶会不会把这个差事放在眼里?” 此事不言而喻,孟阳和孟瑶一个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一个是亲儿媳,做官也不会看得上孟凛如今这个位子。 孟凛见他好像明白,继续道:“如此一来,这家里几个小辈觉得我依旧是低了他们一等,但在外人眼里,内阁来日是朝中中流砥柱,也不算辱没了王府的名声。” “倒是孟明枢很奇怪,他这是在给我时机呢。”孟凛不禁低头笑了声,后话心里道:“这一世干的事都太过正派,但我岂能忘记,搅乱朝堂才是我从前的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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