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孟明枢他就是个疯子。 从前因为母亲的遗愿不让他回南朝,因此就算孟明枢逼他离开朝廷,孟凛也没有再报复过他,可如今孟明枢步步紧逼,已经到了他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后退只能任人欺凌,这一次,孟凛绝对不会再退让了…… 岭中的天变得极快,昨日的艳阳今日竟乌云漫天,应景地下了一场雷鸣暴雨,张牙舞爪的闪电带着惊雷,仿佛要吓走不愿离去的冤魂,而骤雨冲洗着难以洗掉的血色与污秽。 孟凛羸弱之身,在灵堂里跪了三日。 江桓过去点香的时候查看了下孟凛的情况,他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这个虚弱的病秧子,在灵前再没流过一滴眼泪,他那模样,让江桓想起了十年前刚从南朝离开的孟凛。 那日黄昏,雨已经停了,树枝上低落着豆大的雨滴,西边却罕见地烧出一大片火烧云来,红得像是浸了血。 陈玄几经考虑,他走进灵堂跪在孟凛身后,“公子,南朝那边……又来人了。” 孟凛的脸被灵堂的火晃得有些阴森,他颈上伤口未愈,说话低沉:“他们怎么说?” “还是……还是说接公子回南朝。”但陈玄立马就抓住手边的刀,恨道:“属下去杀了他们。” “慢着。”孟凛略微偏了头,拿余光冷冷地扫了陈玄一眼,他嘴里停顿了片刻,“你去跟他们说,把石七活着交给我……” 孟凛阴郁地抬起了眼,“我就跟他们回去。” 作话: 岭中篇接近尾声,阿凛就要去南朝搞事业了 关于常叔看着孟凛的眼睛,其实是因为孟凛和他母亲的眼睛很像,但是这会幻视哈利波特和斯内普,怕被说融梗就没有写到正文里
第92章 万箭 “谁若射中了他的要害,必然严惩此人。” 第二日一早,孟凛将三炷香插在吴常的灵前,终于从灵堂里出去了。 清晨的天光尚不晃眼,孟凛却有些不自然地皱了皱眉,他接过陈玄递过来的一碗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陈玄接回药碗的时候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公子”,孟凛却摇了摇头,他揭下脖子上包的纱布,露出其上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他带着些强撑的意味,好似微微吐出了一口郁结于心的气,然后一步步地往外走了出去。 江天一色的门外清了场子,孟凛一身素衣在一众护卫下站在门口正中,注视着几个南朝来的人推搡着五花大绑的石七到了江府前。 “拜见四公子。”为首的那人潦草地拱手行了个礼,把石七往前推了几步,“人给你带来了。” 孟凛表情冷漠,他在台阶上微微颔首,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打量了下被推向前的石七,石七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结实的布团,看着孟凛时眼里好像带了许多的不甘。 孟凛看他的眼神冷得有些不屑,他微微抬手,后面的陈玄立刻举着刀上前几步,抓着石七后脑勺的衣服把他拖了过去,随即一脚踢在他的膝窝处,按着他跪在了孟凛面前。 石七吃痛地闷哼了几声,南朝那几人视若无睹,只道:“四公子,人既然已经交了手,您答应王爷的事情……” “你家王爷心急。”孟凛朝下走了一个台阶,“我明日就启程去南朝。” 来人拱了拱手,“那我等就先去回禀王爷,在南朝恭候公子大驾。” “回禀王爷……”孟凛视线扫了那几人几眼,手里的动作缓缓碰到了陈玄的刀柄上,长刀出鞘的声音在他手下极缓,却是随着这个声音,周围的护卫立马“唰唰”拔开了刀剑。 孟凛眼里闪着刀光,又把陈玄的刀给插了回去,他冷淡地朝面前的打斗说了一句:“既是回禀,回去一人也就够了。” 鲜血溅红了江府门口的地板,南朝那几人寡不敌众,惨叫声里只留了方才站在后面的一人,他在尸体上退了几步,睁着眼见孟凛朝他走近过来,腿间一软,拎着刀跪在了地上,又仿佛在生死间喘了一口气。 孟凛疏离地对他挑起眼,“你家王爷问起来,就说他们方才对我言语不敬,被我杀了,我既是你家公子,让你跪一跪,也是应当的。” 那人忽觉后脊一凉,仿佛面前站的是自家王爷,他结巴地回了句:“是……公子……” “放他走吧。”孟凛转身,当真饶了他一命。 然后孟凛才到了石七身侧,他的手落在石七肩上拍了下,“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石七,几日前你就料想过这场面了吧。” 石七瞳孔一动,那不甘心的眼里忽地黯淡了许多,他的确早想到了这结局,孟明枢早说过他不能杀了孟凛,可自己杀了孟凛身边的人,他不死,自己还有活路吗?他一生都在为孟明枢卖命,这一刻竟也甘心做了这个棋子,他不吭声地跪在地上,正有方才的血迹流到了他的脚下,石七闭上了双眼。 “早先没让你死了残了是我失策,如今怕你轻易死了……”孟凛穿着素色的白衣从石七面前走过,再用那双深潭一般眼睛审视了一遍石七的模样,他眯了眯眼,“你这牙就先不要了吧。” 孟凛话音刚落,陈玄手起刀落,用那刀柄直接朝石七的嘴上撞了上去,分毫不留情面的撞击砸在人的脸上,被堵住嘴的石七依然从嗓子里发出了声哀嚎,整个人吃痛颤抖着要蜷成一团,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按住了石七,陈玄把他嘴里塞得严实的布团拿出来了,浅色的布团渗满了血,带出了几粒生生撞掉的白牙。 孟凛拂袖转身,“等咬不了舌头了再带进来。” 走上台阶到进府的几步,孟凛几乎听着石七的哀嚎一句一步,可他面无表情,半点愉悦的情绪也没有,像是只听着刺耳的乱叫,凭空惹人心烦。 他直接走到了江家的高楼,高楼建在练武场前,楼上的栏杆里面置了桌椅,正是围观的好位置,孟凛坐进了二楼的栏杆里。 那桌上摆了酒杯,孟凛从酒壶里倒了杯酒,然后捏着杯子朝灵堂的方向对空气里碰了个杯,随后将酒洒在了地上。 不消片刻,陈玄拖着口吐鲜血的石七过来,直接将人丢在了场上。 孟凛偏头杵在桌上,他朝陈玄抬了抬手,“给他解开绳子。” 这距离声音有些听不太清,陈玄却马上领悟到孟凛的意思,掰着陈玄的手割开了绳子。 石七嘴里的血还在止不住地流,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更没有力气逃跑,他在满脑子的疼痛里往四周看了眼,他又落进江家这个深渊里,他还得死在这儿。 等到陈玄放开瘫软的石七走下练场,孟凛才坐正往前倾了身子。 孟凛并非喜欢看人痛苦不堪,他知道石七不过是受了孟明枢的旨意,可动手的石七必须死,即便以此慰藉不了吴常的在天之灵,也抚不平他心里的恨意和后悔。 隔着距离,他再与石七对上了眼,孟凛眼里的阴郁带了残忍,他见着鲜血一点也不心软,他朝走上来的陈玄示了意,陈玄立马会意地加大了声音,朝着高楼上喊道:“公子有令——” 一声令下,满楼立即响起了机杼的声音,高楼上层层数名弓箭手排开,寒光凛冽,对准了练场正中的石七,搭上的羽箭尾部染了颜色,像各色的鸟羽蓄势待发。 石七眼里闪进锋芒,他浑身猝然一颤,人的本能面对死亡就要后退,他挪动着手脚就要起身。 陈玄亲手搭起了一支羽箭,在石七逃跑的时候猝然射出,那箭擦过空气,直直射中了石七的大腿,惨叫声里他刚爬起的腿单膝跪地,整个人狼狈地撑在了地上。 陈玄冷冷地开口喊道:“谁若射中了他的要害,必然严惩此人。” 出弦的箭随着陈玄的话音落下,代表各色的羽箭从高楼上射出,恍若雨点哗哗地落在石七的身上。 哀嚎声几乎震响了整个江府,避开头和心脏的位置,石七的四肢被羽箭穿透,几乎被射成了刺猬,铺开的鲜血流了练场一地,场面让人见了倒吸一口凉气。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就用原本的万箭穿心来还上。 这场景下孟凛蹙了蹙眉,可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他知道孟明枢还活在世上,挑衅着他等他做出怎样的反击,他会和他不可避免地走到父子相残的地步。 可他算哪门子的父亲…… 孟凛念着“常叔”的名字,然后撑在桌上闭上了眼。 这一闭眼,陈玄再喊他的时候,发现孟凛已经昏睡了过去,他实在太虚弱了,受伤又不分日夜地跪了几天,不过拿药吊着一口气,心里的事一落,就再也撑不住了。 石七在练场上流着血,无人给他收尸,唯有在清醒的疼痛里缓慢地死去。 而孟凛在摆弄中才终于沉沉睡去。 孟凛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心安理得,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梦魇撕咬,他置身水火,无人把他拉起来,也无人带他离开,面前横亘着一座大山,他无法翻越它,也无法逃离此处。 可孟凛忽然从心底里喊了一声“白烬”。 他那压抑的胸膛仿佛渡入了口气,一双手拉着他从水火交融的地狱里逃离开来,他顺着那双手仰起头来,他看见了白烬。 可孟凛心口一涩,他对着白烬说了一声:“对不起。” 随后孟凛才从梦境里醒了过来,他下意识摸到了戴在脖子的月牙形石头,坚硬的触感从胸口传来,孟凛终于安心地有了些活着的感觉。 原来算上今日,白烬离开岭中,还不过五天。 孟凛给自己探了个脉,然后自嘲地笑了笑,他竟没有在此刻病得一发不可收拾。 孟凛披上衣服起身的动作好像惊动了外面,陈玄这几日也是不敢闭眼地跟着孟凛,他立刻进来了,“公子醒了?” 孟凛在桌上倒了杯水润了润嗓,“什么时辰了。” “公子睡了小半日,现在差不多是晚饭的时辰,可是要吃点什么?”陈玄觉得那日去迟,一直心中有愧,如今比从前还要体贴入微,“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无妨。”孟凛揉了揉眉心,“陈玄,你回去休息吧。” 陈玄一怔,孟凛抬头道:“这几日你费心颇多,怕是比我还要劳心劳力,你先回去休息。” “公子……”陈玄张了张口,忽地跪在了孟凛面前,“请公子责罚我的过错。” 孟凛沉了沉眼,“并非你的过错。” “陈玄。”孟凛缄默了会儿,站起来做了个拉他起身的动作,“我明日启程去南朝,你可愿,和我同往?” 陈玄依旧跪着,却抱拳道:“属下必然万死以赴。” 孟凛叹了口气,他维持着那动作,“陈玄,我从前同你说的,你可还记得?” 孟凛在他的思索中道:“我没有想你为我送死的打算,今日不曾有,以后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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