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白费功夫,他指尖隐约成型的茧子派上用场! 深夜灯下,少年怕打扰到温承允睡觉, 一手拢着灯罩,一手悬腕细细写字, 为避免大白鸟等的不耐烦, 桌角放着一只彩绘大圆盘,摆满了撕成细条的猪肉脯、牛肉脯、烤得香脆可口的椒盐饼子、玫瑰馅儿的白糕。 大白鸟矜持地踱了两步, 才纡尊降贵的低下鸟头,随即猛啄两口, 豆子似的黑眼珠欢快的眨巴眨巴,伸长的脖子里发出隐隐约约的咕噜声,在它身后,漫无边际的暗蓝夜色铺开, 弯月金黄, 将十万山峦照成神秘起伏的剪影。 他东扯西拉写了好多字,卷成比刚才的小纸条臃肿很多的大纸条。 也不知挑嘴的宋洛臻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思及与此, 温玉白甚至荒唐地又加了一包亲手做的点心果子。 大白鸟眼珠子瞪圆了,欺负它不会说话是不是?是要累死它是不是? 这鸟儿收拢翅膀后,圆脸呆萌好似大白猫,但它缓缓展开翅膀,才知这货真是猛禽, 翅展竟竟有两米来长, 还没扑扇翅膀, 便有冷风飕飕, 灯罩里的灯火一时明灭不定。 温玉白连忙双手合十一脸讨好:“我给你主人带的东西, 还不到你刚才吃的一半呢,我保证,你下次来,我给你准备双份、不,十份好吃的!我温玉白说话一定兑现,童叟无欺!也不欺负鸟儿!” 大白鸟当真歪着鸟头听他说完,又咕噜两声,跺了跺鸟爪,这才嗖的一下从窗口飞了出去。 温玉白目光随着鸟儿远去的身影流转,那雪白如同墨汁里的一点洁,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大白鸟又翩然而至。 它这回轻车熟路,敲了敲窗,温玉白连忙卷起金丝竹卷帘,它收了翅膀,站在桌上,翘起一只红红的鸟爪轻拍桌面。 像是在说,瞧瞧我又给你带来了什么信儿。 又像是在说,你不要骗我,好吃的呢? 温玉白嫣然一笑,赶紧把准备停当的食物一字排开,放满了大桌,又从鸟爪上取下纸条,仍旧只有两个字:甚好。 笔力遒劲飘逸,将薄薄的纸条变为了艺术品。 温玉白反复看了几遍,才将纸条投进一个新缝的绣花荷包里,针线粗糙,胜在纯手工制造——废话,这会儿也没有机织产品啊。 他又开始码字,不擅用毛笔字的人,用最细的小毫认真书写,一笔一划,有着小学生一般的用力过猛和认真。 白鸟宛如殷勤的青鸟,每晚都在百余里地之间来来回回。它的到来和离去,成了温玉白每天最期待的隐秘快乐。 这份快乐还带来一个意外之喜,他的书法突飞猛进,从堪堪能看懂是字,到构架端正,再到可勉强称一句清丽优美,真是可喜可贺。 这一晚正是十月初十的夜里,温玉白刚送走大白鸟,随口取笑一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惹得大白狂力扑扇翅膀,把温玉白的头发通通扇乱,他笑吟吟的一面用手指梳理乱发,一面要去掩上窗,却见暗夜中陡然亮起灯笼,那殷红的几点,匆匆朝着侧门去了。 假卫旭早被做成花肥,魂魄也不知在哪一殿阎王处受苦。但温玉白还记得他说过,十月初十,有人会来拿货。 他有心去看看,又怕自己贸然跟上去坏事,尤其那提着灯笼的人,分明是蒙着假面的哥哥温益然,他见温玉白房里灯火未熄,回头冲他做了个手势。 温玉白想了一想,还是将门窗闭上,又把灯火吹熄。 他躺上床,一想起那红货的实际含义,便泛起一阵寒意。睡不着,只能翻来覆去的转身。 温益然听见门窗关上的声音,又见那一点亮光泯灭,才放下心来,他知道温玉白不是轻举妄动的轻浮脾气,忙示意侍从唐青跟上。 两人匆匆到了侧门旁,一条步廊通向的隐秘花厅里,那里已经有三个锦衣人坐着,屋子里弥漫着莫名的紧张气氛。 温益然有心试探他们的来历,进屋后寒暄了两句,一面说,他一面不动声色的扫过锦衣人的面庞。 两年前他是金陵贵公子,满城的大小山与|\三]夕官员,他大略都能混个眼熟,可惜这三人,他竟一点印象也无。 为首的锦衣人对他很客气,应和了两句后,很快单刀直入主题。 “大人于兴安郡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再努力一二,他日调回京城,必然能够青云路顺。这红货不能耽搁时辰,久了便不能用,请大人交给咱们,深宵也不再打扰大人休息了。” 温益然试探不出究竟,只能侧目示意唐青。 唐青提着半人高的木盒,这盒子分上下三层,外两层都盛满了刚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寒冰,凉气袭人。 锦衣人将外层的盒子挪开,看一眼里头仍冒着热气的红货,显然是今夜刚取出来的,鲜血腥气弥漫,他点了点头,说:“下一回是明年立春,大人要谨记在心。” “这……”温益然只开了个头,便没再问下去。 他和宋洛臻审问假卫旭时,对方交代了锦衣人的事之后,宋洛臻使出了不少酷刑手段,折磨得假卫旭一心求死。 哪怕到了求死的时候,假卫旭依旧说不出锦衣人幕后的指使者,他只说:“能调动那些人的,只有姓宋的,我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屡试落第的落魄士子罢了,他们让我顶替卫旭,让我可以成为探花郎,还许我青云路,我为何还要刨根问底?嫌我命不够长吗?” 假卫旭没追问过,温益然极想知道答案,也知道他多嘴会引起怀疑,反倒打乱布局计划。 他只拱手说:“大人们的吩咐,下官谨记在心,一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目送锦衣人离去,温益然才颓然坐下。 唐青低声说:“大人,我先去把尸首收拾了。” 温益然颔首,他便匆匆离去。 他自然不会真从人身上取那些红货,那些血淋淋的东西,是从小猪崽子身上割走的。为掩人耳目,这些事,在肃清了私宅的家仆后,由唐青和几个唐家村来的、自愿充做卫旭家仆的唐家人代劳。 那些本应死去的美人们,这几日也分批次被运出了雍城。他们都是被家人卖进花楼的,学了些写字绣花的本事后,并不愿意返回家里头。 “我们回去干嘛,左不过再给家里人卖一次!” “生养的恩情,上回卖我们就还尽了,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将在府里的经历埋藏进肚子里,谁也不给说。”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回家,温益然便把他们远远的送去西南郡,那边毗邻南屏国,若他们在西南郡过不好,索性到别国讨生活,也算是多一条活路。 温益然一人在花厅中久坐,那冰镇过的血气依旧没消,腥得人作呕。 三个锦衣人没有表露身份,温益然也认不出来,但他们的行止做派,显然是训练有素,迥异于寻常的普通人。 方才寒暄的几句,和他们身上名贵香料的味道,让温益然想起一种人。 太监。 那三人面上有须,举止并无寻常阉人的扭捏阴柔,有可能是半白罢了。而皇宫内闱,为避免祸乱宫闱,太监们以全白为主。 但,金陵城中并不是只有皇宫里才有太监。 国姓为宋,和皇帝同姓同宗的亲王府里,也有大量的太监们服侍。这些太监们为了便于外面行走,保留大半的武功力量,有相当一部分是做半白处理的。 这些血淋淋红货们的用处,温益然思来想去,也只听说有些巫蛊魇胜的邪术会用到。 幕后的指使者,让温益然想起一个人——端王。 同住在金陵城,却从未和端王谋面。但端王的过往,温益然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离九五之尊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而他的父亲曾为殷朝领兵出征,而皇朝上下给他们睿宗一脉的回馈,竟是让他们这一脉永远做被猜忌被怀疑的闲散王爷。 易地处之,若温益然是端王,恐怕日日夜夜难以安眠,非得将皇位夺回来不可! 听说端王常离开金陵城,寻访仙山宝寺,或和闲云野道坐论,莫非有妖道帮他施邪法,咒杀当今圣上? — 美貌侍子们大多被送走,离别之时和温玉白、温承允兄弟俩泪洒当场,哭得泪痕斑斑,但还是剩下了一个人。 尹玉馨。 留下她,一则是她在本地有亲人,良家子出身。二则她确实不知道入府的内情,被地方的豪强霸道抢来,稀里糊涂送进知府私宅孝敬温益然后,温益然只告诉她,这宅邸里大多是男仆,缺乏训练有道的女子为婢,很不方便。 他给馨儿每个月开二两月钱,这不菲的酬劳令得馨儿对知府印象极好。 进大户人家里做婢女,不能经常出门联系父兄,但冲着丰厚的报酬,她也认了。 现下馨儿得了准许,给父兄送了信去,又在温玉白和温承允兄弟俩身边伺候着,日子越发的好过起来。 这一日白天,温益然在府衙里办公,突命人匆匆回府里,说有急事找馨儿姑娘商量。 “大人说,府里婢女馨儿姑娘,极擅绣工,针线缝补的手艺极巧。有位贵人突来了雍城,急需绣娘去缝补一件衣裳。”
第51章 想是事发突然, 要人要的急切,来传话的差人还带着一顶小轿。尹玉馨有些紧张,求助的望着温玉白。 温玉白见差人眼熟, 并不是他人伪装,便追问:“是知府大人吩咐的吗, 这位贵人是何来历, 你不说明白了,咱们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啊。” 差人弓了下腰, 给温玉白又行了个礼,说:“回公子的话, 听知府大人说,这位贵人是富阳县主,咱们兴安郡的蚊虫极多,燃香驱蚊虫的时候, 竟不小心把她一件御赐的百鸟裙燎了个大洞。县主娘娘极着急, 知府大人便命小人们回府里来找馨儿姑娘。” 富阳县主这人在原身的记忆里确有其人。她母亲是贤庆大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金陵社交圈子里的中心人物。原主还是宰相次子时, 于花朝宴、樱桃宴等诸多宴席上曾打过几次照面。 富阳县主因其母的缘故,很得圣上疼爱,算得上半个宗室女,围绕在她身边的贵女小哥儿众多,自然形成一个圈子。而彼时的温玉白身份也不遑多让, 且生得娇艳如花, 一旦出现在花朝宴上, 不过是峨眉淡扫, 便能轻易将珠环翠绕的一众人等衬得黯淡无光。 美人之间谁也不服气谁, 暗暗较着劲,表面关系自然是淡淡的,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尹玉馨听闻召见她的人竟然是县主娘娘,顿时手心出汗,面色惶恐。 温玉白见她吓得可怜,便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让温承允把百合香囊拿来,替尹玉馨亲手系在裙上。 “县主娘娘也是人,并没有长三头六臂。但她有封诰在身,你见她时,需先行大礼,等她赦你免礼后才可起来答话。贵人们讲究一个非礼勿视,你和她说话时,身直头低,慢慢的答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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