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称呼成过亲的夫郎,通常会叫阿嬷来着,这称呼对于宋时安来说,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喊刚进大学的少女阿姨一样,尊重归尊重,听起来挺难受的。 当地就这个风气,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适应了。 黄鳝泥鳅这类东西,想要做的好吃必须下重料,否则一股土腥味很难入口。但江城一度非常流行吃鳝丝面,宋时安挨个吃过,面馆大多藏在农贸市场、老小区里,一碗面三十八九到五十块不等,苍蝇馆子卖出商贸中心的价钱,食客仍是络绎不绝。 “我自然有法子做的好吃,你若不信,再给我捉几条黄鳝来试试!” 七八岁的孩子正贪玩,哪怕没有宋时安的激将法,也经常在水田里捞黄鳝玩,听他这样一说,小汉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等他的空档,宋时安掏了五个铜钱,找农户家的媳妇买些白面,先把面条准备好。 农户家的媳妇最开始打从心眼里不信宋时安会做饭做菜,他是从镇上来的夫郎,一身好皮子比藕还白嫩,手指尖也嫩嫩的,下车时许屠户忙前忙后的照顾他,又怕他被解牛的血腥味熏着,又怕他热着,专门给他借了凳子,在树荫最浓的地方坐下,还特意要了烧开又摊凉的好井水给他喝。 这么讲究的娇滴滴夫郎,能干啥? 谁成想,他挽起袖子干活十分利索,刀功也是一顶一的好,整个陈刘村,别家的媳妇都切不出这么漂亮的花口。 “你们难得来一回,这点米面怎能收钱呢?”媳妇一面从布口袋往外舀白面,一面做势推拒,宋时安不由分说把铜钱放进她上褂缝的口袋里,媳妇腼腆一笑,可高兴了。 等他把面团揉好醒着,小汉子已经提着木桶子回来了,那桶子里装满了水,乍一看起码有二十来条黄鳝惊慌乱窜,游来游去。 宋时安挨个拨弄,很欣喜地说:“又肥又长,肉很多,你等着,我做好了给你盛上一大碗!” 许仲越和汉子们吃酒说话,心里总惦记着厨房的夫郎,趁空过来看,便见农户家媳妇、宋时安和两个半大孩子围成一圈,蹲在地上说话。 “忙什么,要帮忙么?” 宋时安回首冲他莞尔一笑,手里头攥着一条粗长的鳝鱼,那黄鳝极有力气的在他腕子下盘旋挣扎。 许仲越闭了闭眼。 “我要杀黄鳝,你来帮忙吗?” 他脚底下踩着个钉板,长铁钉子是农户媳妇找铁匠借的,钉在一条长木头上,只要把黄鳝头往钉子上一穿,顺势一划拉,这黄鳝便开膛破肚,可以轻松把内脏弄干净。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下来,许仲越白皙的脸色略微发青,眼神也往旁边飘。 “……你该不会是怕黄鳝,还怕蛇吧?” 宋时安莫名的欣喜起来,和许仲越相识这么久,男人一直是无所不能的,没想到他怕这个,不知道蚯蚓和百足虫他怕不怕。 “怎么会。”许仲越俊美的脸一脉冷淡平静,气势迫人。 “进山打猎偶遇毒蛇,我一箭便可射死。这几年,除了不少祸害。”他是不会告诉宋时安,射杀了毒蛇后,他甚至不会去取蛇胆。 蛇那种冰冷黏腻的触感,呃…… “哦!”宋时安手快又弄了一条,不出所料见到了许仲越愈发难看的脸色,他忍笑忍得腹痛,说:“他们是不是在里屋喊你了,快去吧,能吃的时候再叫你们。” 许仲越一言难尽地看了宋时安一眼,转身快步走了,看上去,能吃的时候他也不希望叫他。 许仲越心说不想吃,等晚饭时候还是食言了。 这不能怪他,宋时安把黄鳝都切成细细的鳝鱼丝做面汤的浇头,农户家粗瓷大碗各个都装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鳝鱼汤,黄澄澄的汤里泡着雪白的面条,鳝鱼丝烧的软嫩入味,鲜而不腥,辣不冲口,隔壁家小汉子虎子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也得了一大碗鳝丝面,已经吃得满头大汗。 小孩儿头一遭吃辣味面条,辣归辣,却回味甘香,吃得他小肚子涨起来。 农户家都知道白面宋家夫郎给了钱的,还慷慨大方的让他们一起吃,吃起来这味道就越发的好。 一大家子人把鳝丝吃光,面吃光,大锅子里剩下的一点面汤,也用隔夜的粗粮饭拌了,吃的是干干净净。 宋时安小声和许仲越商量:“咱们家那个铺面,我想楼上慢慢做雅间席面,一楼开张先卖鳝丝面和酱焖泥鳅盖饭,十文钱一份,你觉得如何?” 价钱他是考虑过的,胭脂路热闹地界,往来的客商和商户手下多,做小买卖的人也多。治一桌上好的席面,如白鹤居那样,一般人不一定消费的起。但十文钱能进店里热乎乎吃饱肚子,应该卖的不错。 价钱适中,汤汤水水的面条和盖饭吃起来快,翻台率就高,不但能薄利多销,还能迅速在小康客人中打响口碑。 许仲越颔首,“这主意很好,应该能成。” 清江镇和周边乡下没有吃泥鳅黄鳝的习惯,但宋时安的手艺极好,连他都吃得津津有味,不必担心卖不出去。 “那,这些泥鳅和黄鳝,我想直接在这陈刘村子收,一桶子一桶子的运回去。你觉得多少钱一桶子合适?” 宋时安是头一回来乡下,对当地时价拿捏不准。 许仲越略想了一想,把农户家刚付给他的一百文钱掏出来,对农户家的户主说:“陈大哥,今天这黄鳝味儿极好,我想收一些回镇子上卖。这一百文钱,有十文是给你的,我信得过你,你帮我把把关。” “泥鳅和黄鳝都是三文钱一桶子,乘上水先放你家院儿里。你家孩子和隔壁孩子,谁有空闲都能给我抓。若木桶子不够用了,你从这些钱里取一些,找村里木匠打几个桶子来。” “我这一趟打猎,五七日便下来,到时候攒上二十来桶,我先运回去试试!” 陈家大哥一听,闷声想了好一会儿,那紫黑色的脸上慢慢的放出光彩来。 陈家除了一个妮儿,还有三个十二三四岁的小汉子,农忙时能顶上半个成年男人,闲时却没啥事情干,富农家请长短工也喜欢请刚成年的年轻汉子,干活儿有劲儿。 这个时候的男娃娃,正是能吃的岁数,家里头负担重着呢,若能承接下这生意,水田里黄鳝泥鳅多的是,一天捞三桶就有九文钱。 鸡蛋才卖一文钱一个呢。 蹲在一旁的刘虎子忙说:“我也去捞,今天阿嬷做的鳝丝面就是我去捞的,阿嬷夸我捞的又长又肥来着!” 小孙女大着胆子说:“你不欺负我,还把小泥人给我玩,你就去捞!” 虎子咧嘴笑:“我现在就去拿给你!” 收鳝鱼泥鳅的活计说定了,陈家人和隔壁的刘家人都高兴得很,又搬来搁凉了的米酒给许仲越和宋时安喝,这米酒放老了,宋时安多喝了一碗就上头,脸蛋红扑扑的,眼珠水润润的。 许仲越拉着他去歇息。 陈家给他们腾出一间干净屋子对付一晚,给骡子上了满满的一大斗好饲料。 村子里不比镇上,入夜后渐渐地凉快下来,因在别人家里,新婚的小两口不便做亲昵的事情,许仲越从身后紧紧的抱着宋时安,大手放在他小肚子上,热烘烘的很舒服。 宋时安的背紧贴着汉子坚实有力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他被他圈在怀里,在陌生的地方也很安心。 ----
第二十五章 村里天亮的更早些,随着一阵高过一阵的鸡鸣声,宋时安和许仲越都醒了。 继续往山上走,路就相当崎岖了,骡子爬山只比马好一点,若折断四蹄就废了,临走前许仲越把骡车仍停在陈大哥家里,他家在陈刘村算中等偏上些,兄弟还没分家,三进的瓦房修的宽敞,后院大的很,放下骡车并没问题。 许仲越还要掏这阵子的草料钱,手却被陈家大哥重重一拍,“不过几个孩子去前山坡上割几篮子牧草的事,还跟我客气啥?” 许仲越默默收回手,看看手背上红红的印儿,便没和陈家大哥客气。 既打算上山住几天,需要带上去的东西真不少。除了许仲越肩上斜跨的弓箭和箭囊,腰间佩的两把明晃晃的长刀,他还背了个大背篓。 背篓里装了他们山里吃的各种干粮、肉干、陈家塞的新鲜叶子菜,驱赶蛇蚁蚊虫的草药,和他俩的换洗衣裳等等,东西堆得老高,宋时安跟在后头都看不见许仲越的脸。 他说想分担一半,被许仲越一口回绝,因此只能两手空空的跟在许仲越身后。 许仲越不准他走在前头,怕有什么危险头一次上山的宋时安反应不过来。 要说这趟爬山和宋时安上辈子爬山区别确实很大,这海拔甚高的凤凰山林木葱茏,崎岖山路上的草也没过了脚脖子,也没人提前开出一条路来,开路靠的是许仲越。 汉子带了罗盘,放在背篓,他只靠锐利的双眼,听溪流的声音便能轻松辨别出方向。 山村里人也经常上来,山势平缓些,桃李杏树成行成队,绿叶里结满了累累果实,不时有鸟雀鸣叫着飞来,只是肉眼可见,没什么可捕猎的兽类。 他们经过时,偶尔还能遇上采药人、结伴来摘野果子的村民。 进了后山地界,巍峨大山的森然险峻带来一种压迫感,许仲越一手持杖,下脚前先去打探茅草,右手攥着锋利的镰刀,树枝草叶子遮挡着了,便举臂挥下,人工生生的开出一条道。 一路上,除了偶尔一声悠扬婉转的鸟雀啼鸣,潺潺的流水声,和风吹过无数林涛的瑟瑟声,此外再无声音。 中间两人肚子饿了,便停下歇脚,喝竹筒子里灌满的凉开水,吃白面馒头配宋时安前一晚卤好的牛肚子。 到了一处陡峭的坡,许仲越反手将镰刀和长竹杖插进篓子里,手脚并用拽起地上横生的藤蔓往上爬,上去两三步,用脚狠狠踹出一个浅坑踩住,这才伸手拉宋时安。 宋时安很想自己上去,可惜臂力不足,还是许仲越帮忙上去的。 总算爬到了地方,他回头看向山下,真有一种登顶的喜悦和骄傲。 许仲越看了一会儿夫郎红扑扑的笑脸,回想起过去无数次孤身上山,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把汗擦一擦,山上冷,吹凉了不好。” “嗯!” 宋时安掏出手帕子,一边拭额头的汗珠,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空旷的山林中,有一片开阔的平地,猎户的房屋便建造在这片平底上,屋子到底如何暂时看不见,因外头垒砌了一圈极高大的石头围墙。 他好奇地摸了摸灰扑扑的粗糙石墙,问:“这是你做的吗?”石块虽大小不一,却垒成了整齐的墙,那缝隙也填了泥灰,整治得异常平整。
47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