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安呆了,耳根子火辣辣的热麻,他垂下头不敢看姨妈,接下来被许仲越一口回绝得多尴尬啊。 真恨不得脚趾抠个地道跑了。 许仲越垂下眼皮没说话。 他是薄薄的内双眼皮,一垂眼,冰块脸更是看不出情绪,宋时安丧着脸,等他无情的话语吐出,却等来了一句,“也好,全听姨妈安排。” 宋时安猛然抬起头:“什么?你同意和我……成亲?”姨妈在侧,他总算记得把“假”字吞下去。 许仲越难得的勾起唇角,半笑不笑的问:“不然?上回可是你主动和我提及婚事。” 这话说的,宋时安真没法回。 他又不傻,许仲越嘴里的婚事,和他提的假成亲应该不是一回事。 但换他拒绝许仲越的话,出尔反尔,显得他好像渣男。 柳姨妈高兴坏了:“这就好,你家里有黄历没,赶紧翻一翻,找个合适的日子把婚事办了,安哥儿甚么都不懂,要准备些什么我来告诉你们……” 话没说完,已经远远传来高家老太太的嚷嚷声。 例必一串脏话咒骂,接着责怪柳姨妈还不赶紧做饭,是想活活饿死婆婆。 宋时安知道耽搁久了对姨妈不好,安慰两句,告诉她过两日再来看她,便匆匆和许仲越出门。 临出柴房,他们和窗边扎起身子的高家老太太撞了正着,高家老太太先前就看到这异常高大结实的年轻男人,身上气势与众不同,她想骂柳氏招惹野汉子回家,却不敢。 许仲越提高声音说:“姨妈,我们先走,改天再带肉来看你。” 回家的路,宋时安一瘸一拐走的忐忑,他两辈子加起来没恋爱过,更别提结婚。上学时只顾着吃,假期全国各地的探店,是兴趣也饱口福,接下家里的生意后满眼睛都是生意经,那时他也畅想过将来生活,没想到…… 到头来,居然是许仲越这么高大威猛的妻子。 脾气还阴晴不定的。 宋时安心里吐苦水,许仲越在身边搀扶着他,路过一家银楼时,许仲越停了下来。 宋时安不明所以,许仲越示意他进去。两人刚进门,伙计便迎了出来。 常年在银楼做生意的伙计,眼力见都好,见汉子穿的衣料不错,腰间系的锦带一看就是上乘货,双儿只穿件竹青色的半旧袍子,却洗的干干净净,额间红菱形的哥儿印艳色动人,便热络地说:“两位是想买插的戴的?” 许仲越说:“先拿银手镯看看。” 伙计便用木漆盘托了十来个有粗有细的银手镯过来,宋时安好奇看看,没想到古代冶炼技术已经很优越,这些银器色泽明亮如鉴,如意纹、松鼠柿子、莲花双鲤鱼、飞燕等纹路刻得十分精美。 许仲越拧着眉,看过一遍并不满意。伙计也不生气,挑剔才是真客人,他又换了一批银镯子,请他们再选。 如是折腾了三遍,许仲越才选定了一对南瓜头的银手镯,镯身极粗,外头雕着牡丹花瓣,里侧分别凿了“一世平安”和“一世喜乐”。 伙计顿时喜上眉梢,道:“您真好眼力,单一个镯子就有一两银子重呢,一般人家可买不起雪花银做的这对好镯子。” 他没说错,一对镯要三两银子,顶得上小富人家两三人半年的用度。 许仲越点点头,也不讨价还价,便掏出银锭付账。 伙计用剪子剪开银锭,秤了找头退给许仲越,宋时安一直在旁愣愣呆呆看着。 等许仲越将帕子托着的两只镯子递给他,他还傻乎乎的问:“这是做什么?” “收着,你的聘礼。” 宋时安:“!?” ----
第十二章 宋时安心情复杂地推车去码头,开始一上午的忙碌。 和往日不同,他双腕各扣着一只老沉老沉的手镯子,他手腕子细,一干活那手镯上下乱晃,晃得他不耐烦。 想他一个堂堂的不修边幅男将,如今竟戴上手镯子了。初时他不肯戴,那许仲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难看得能拧出水,宋时安倒不怕许仲越,只是见不得他不高兴,只好老老实实往手腕子上套。 谁知他套好镯子,那许仲越还得寸进尺起来,让伙计再拿耳环和发簪过来。这下宋时安急得跳脚,扯理由说他平素只把长头发随手一绑,干活戴那些玩意儿叮叮当当多不方便,许仲越才终于作罢。 这天他做的是三鲜豆皮,蛋皮煎得金黄焦嫩,上头一层层托着黏腻可口的糯米,里头掺得满满的猪下水丁子、笋丁、干子丁、香菇丁,咬上一口软脆好吃,焦香扑鼻,尤其是豆干和香菇最吸酱汁水分,吃着鲜香不说,还流了满口的油水。 汉子们吃完特意的不抹嘴,让那嘴唇油油亮亮的,旁人一看就知道,哎呦,伙计们伙食不错,大早上就动荤腥了! 这豆皮用料十足,光豆皮就得用上好的大米和绿豆磨粉摊薄,还要加上好些鸡蛋,是以价格比热干面贵上一倍,足足要十文钱一份。 不管是买热干面还是三鲜豆皮,都可以敞开肚皮喝旁边大桶子里的绿豆百合汤,那绿豆煨得粉粉软软,又加了些白糖和几颗红枣,还特意在井里湃凉了才带出来,这日不下雨,太阳晒得人火辣辣的,喝上两碗凉凉的绿豆汤特舒坦。 豆皮不必用碗,只用隔壁孙叔帮他做的木盘装就行,汉子们等宋时安装豆皮的功夫,都注意到他手腕上沉甸甸的镯子。 “安哥儿这是找着好婆家了?”汉子们笑着问,一般女子双儿们自己买镯子,是不舍得买成双成对的银镯子的。 宋时安“嗯”一声,继续忙活。 其实戴上这双镯子的第一天,就被过来串门的芸哥儿看见了,芸哥儿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猴在他身上去掂量手腕上的镯子,芸哥儿从小娇生惯养的,身上养出了挺不容易的懒肉,靠近了蹭软软的,香香的,不像许仲越身上硬邦邦,像生铁。 芸哥儿问他咋回事,谁给他的手镯子,宋时安垂下头默不作声,心情复杂极了。 竟然要和一个汉子成亲了,这感觉虚妄得很,没有半分实感。 宋时安还迷迷瞪瞪的,结果第二天一早,许仲越杀他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连牙都没来得及用青盐洗,便听见外头热闹的声音,芸哥儿一面砸门,一面嚷嚷:“安哥儿,安哥儿快开门啊!难怪一大早喜鹊叽叽喳喳,你是有喜事盈门呢!” 街坊邻居都开着门看热闹呢。 许仲越今日换了一身淡绿色的簇新袍子,推着个板车过来,那板车上竟是分解的利利索索、又重凑合整齐的一头整猪。 要知道,住在镇子里的百姓们虽日子比乡下村儿里的好些,也不是能日日吃上肉腥的,除了几个富户员外老爷们,其他百姓隔三差五能买上一两斤肉,已经是生活相当好的。 如今见一个高大壮健的美男子推来一整头猪,那猪头上还扎了朵红花,都猜测是来给聘礼的。 “这出手好豪气!” “我看这猪肥的很,总有三四百斤,起码也要值四五两银子呢!” 等许仲越停在宋时安家门前,邻居们这些天七七八八都知道了宋时安的事儿,见他竟找了这样一个健壮俊美又体面的好夫婿,都吃惊不小。 宋时安进退两难的站了会儿,才把门拉得更开,方便许仲越进来。 他脸上那点纠结挣扎,许仲越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没说什么,把猪运进院儿里,又拱手和看热闹的邻居说:“我和安哥儿的好事将近,等定下日子,还请诸位街坊邻居,赏脸吃一顿便饭,喝几杯水酒。” 若他俩有亲戚长辈们,成亲招待各自亲眷都来不及,自是不会多招待邻居,至多是成亲后,准备些干枣杏脯送给邻居们吃。但宋时安只有一个姨妈,许仲越孤身一人,他才多邀请人。 人多热闹,还都能做见证。 许仲越将板车放好,问他猪搁在哪儿合适,这么大一头猪,宋时安也愣怔片刻,才说:“那搬进厨房吧,天气热搁不住,除了这两日能吃的,剩下的肉得灌成香肠,卤上才成。” 许仲越点头,说:“我给你打下手,你尽快弄好了,给你姨妈也送些过去。”按常理,这聘礼是该娘家享用,宋时安自然不会给宋遇春和王娇娇吃,送给柳姨妈是很妥当的。 宋时安有心和许仲越仔细说说,问问他为何之前不愿意,现在突又愿意了,但许仲越又从板车边上取了一包衣料,他将外头包着的纸展开,竟是色泽上好、明艳艳的一匹红缎子。 宋时安倒抽一口冷气,许仲越道:“这布料尽够做一套嫁衣裳,再加红盖布了,你若自己赶不及做,也可找裁缝帮你。” “下月初八是个吉利日子,也不甚赶,足够把事情办的周全。” “还有这包草药,你家有药吊子么,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喝了能活血化瘀,再把药渣用纱布裹着,脚伤能好的快些。” 宋时安自己都不记得脚崴了的事儿,毕竟那天在柳姨妈家坐了许久,出门时右脚虽不能承力,但痛楚已经减轻许多,他小心些也走回家了。原以为许仲越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在心里。 许仲越说的打下手,其实是全盘活儿接下来干。他让宋时安坐在小凳子上,自己去厨房找了吊子,把药熬好端给宋时安喝,又蹲下身,小心掀开一节裤管,帮他敷药。 猪在院子里先料理好,用一根木柴烧火,把毫毛都去尽了,又亲自出门找人借一口大锅,用木叉子直接放在院里,到这时候,宋时安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告诉他水怎么放,卤料怎么加。 好在卤料宋时安早就用纱囊分成一份一份的,如今猪肉多,只需按分量多拿四包即可。 许仲越在他家足忙活了两天,把猪肉卤的卤、灌肠的灌肠,都整治得清清楚楚,院子里插了两根杆子,牵上绳子挂满了猪肉肠,那饱满嫩红的颜色,宛如一道道旗帜一般,给人气不足的三进小院添了不少喜色。 宋时安腿脚上缠着纱布,坐在屋檐下的竹椅子上,边看着许仲越干活,边东扯西拉的和他聊天。 冷不防许仲越问他一句:“你周围邻居都清瘦的很。” 宋时安早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是啊,我家隔壁左右,都是做小生意的,隔壁孙叔干木匠活,吃一把子力气。刘婶子的儿子是货郎,每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哪儿能长胖?” 许仲越添了一把柴火,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身,相较于他的身高来说,细窄的很。 宋时安提的“身形白胖,爽直爱笑”的另一个成亲对象,不知藏在哪里。 在许仲越眼中,宋时安这个哥儿,有些作。 被拒绝后,连伤心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去找别的对象。 他气得很,却不敢晾着宋时安,生怕没晾两下,宋时安已经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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