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攸接起电话。 乔望这边的老式电话听筒里爆炸出震耳欲聋的音乐背景音。 楚云攸的声音还带着笑的余韵,身边有好几个笑声。楚云攸问他:“Hello?小望哥哥,什么事啊?” 敢情这家伙过得不要太快活!他在累死累活地上课写作业,而楚云攸则在享受人生。 乔望没来由地生气,本来想说的是说:“没事。” 话音没落,乔望暴躁干脆地挂了电话,真是自己找气受。 楚云攸后来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当时他不在,室友接到的,他没回。 所以。 乔望17岁那年,在廉价宾馆里,见15岁的楚云攸向他哭诉父亲出轨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复杂。 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饱受世事磨砺的他为什么要去同情一个天真愚蠢的少爷羔子? ——“小望哥哥,你转学到我的学校陪我好不好?” 乔望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云攸哭着这样恳求。 楚云攸哭完这一场,仍然是预定好名校入学名额的小少爷,可尽情享受奢侈美好的人生,而他还得继续每天五点起、凌晨睡的生活,将来就算考进国内名校的王牌专业,毕业也只是进楚家的公司当个螺丝打工人。 让他转学到楚云攸的学校,脱离已经熟悉的关系,跟那么多天生优越的少爷们当同学。 还不如杀了他。 可怜楚云攸? 他还是可怜可怜他自己吧。 乔望一直记得那通他主动打过去的电话,他甚至在想:楚云攸,陪你玩的朋友不是很多吗?你找他们啊,找我干什么? 小少爷,我哪有那么空陪你玩朋友游戏? 你还是赶紧看清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肮脏残忍的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回去以后,他就一直想着这件事。 楚云攸当时听完,愣了一愣,说:“……是我太任性了。是我说胡话。” 乔望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楚云攸可怜巴巴的样子,随之心脏隐隐作痛。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才突然好了。 因为楚云攸转学到了他的学校,跳了两级,空降到他的班级。 楚云攸看上去像是已经不再被丧母的阴霾所笼罩,兴高采烈地跟他说:“我跟那个男的大吵了一架,我把他给辩倒了,他气得要死,还想动手打我,于是我连夜逃去了外公家。 “我跟外公说,我在那个男人的家里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我还说我想转学去跟你一起上学,我外公就帮我办好了。哈哈哈哈。有没有很惊喜?” 惊喜个屁。 乔望脸都黑了:“你妈妈死了才一个多月,楚云攸,你在笑什么?”
第12章 风雨骤(三) 楚云攸闻言怔了一怔,笑容也消失了,说:“小望哥哥,你这样说也太伤人了吧。妈妈去世了,我是很难过。可难道以后我都不能再笑了吗?人要向前看啊。” 乔望说:“起码不应该这么快。” 楚云攸不赞同:“难道还要专门定个期限,像封建时代一样虐待自己三年,那不过是在作秀吧?” 两人不欢而散。 楚云攸不光是转学过来,他还直接住进了学校四人间的宿舍,就在乔望隔壁寝室。 尽管他们学校的生活环境还不错,但乔望还是严重怀疑楚云攸的生活自理能力。 一个娇生惯养的资本主义小少爷,一时冲动跑到普通人的世界里,能习惯吗? 乔望打听了一下,这家伙果然连被子都不会叠,住进来的第二天就因为被子叠得太烂,被舍管误以为没叠而扣了文明分。 而且他不知道宿舍连热水器都没有,这小少爷这辈子就没有需要存储热水限量使用的概念,第二天在室友的指点下买了暖水壶,但是因为还没有理清生活步骤,错过了打水时间,又洗了一天的冷水。 两人还没和好。 他想,要是楚云攸来找他,他就帮楚云攸。 结果楚云攸压根没来找他,一次都没有,在班上把他当成透明人,正眼都不看他一下的。 这入学还没几天,楚云攸就跟班上的同学们打成一片,他长得好,性格甜,开朗如小狗,年纪小还聪明,谁能不喜欢? 去操场做早操的时候,楚云攸打了个喷嚏。 乔望想,让你洗冷水,要感冒了吗? 他看楚云攸挂着清鼻涕有点不知所措的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没带纸巾,还在犹豫要不要递纸巾,同时心里已经开始幻想借此机会和好的场景。 结果,他捏着纸巾的手还没有掏出来,楚云攸身边的一个女同学已经给了纸巾,甚至旁边有好几个已经掏出来没来得及递过去的。 楚云攸比班上的同学普遍小两岁,大家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团宠起来。 “感冒了吗?” “我在教室里放了板蓝根冲剂,等下回去给你泡一杯。” “多穿点衣服啊,这个天气应该穿秋衣秋裤了。” 乔望也怕楚云攸会生病。 能怎么办呢? 毕竟这小少爷是冲着他来转学过来的,事已至此,他多少得负责。 第二天一早。 他等着隔壁寝室走完以后,偷偷进去,麻利地把楚云攸的床铺给整理了一遍,绝不会扣半点分。 桌面上的物品也料理整齐,按照楚云攸那东西的习惯排好顺序。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折返回来的同学,被他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有小偷呢!你在楚云攸的床位干什么?” 乔望一脸严肃地说:“他是我亲戚家的弟弟,你就当我是看不过眼吧。别告诉他是我弄的。” 到了傍晚,乔望看楚云攸乐呵呵地跑去跟人打篮球了,紧皱眉头地想,这个小傻子一定把打热水的时间又给忘了!他是怎么那么快地跟刚认识的同学都熟到组队打球了啊?! 乔望坐不住,又回了趟宿舍,给楚云攸打了一壶热水,让他晚上早上洗脸能有热水用。 晚自习后。 楚云攸回到宿舍,才发现有田螺先生动了自己的床位,他问了下室友,没人说是自己做的,他立即就懂了。 楚云攸拎着暖水壶就去了隔壁乔望的宿舍,问:“你干的?” 乔望僵硬地点头。 然后,楚云攸当着乔望的面把一壶热水全都倒了,微寒的夜里,汩汩流入下水道的热水散发着暖和的蒸汽,乔望的心却冷下去。 楚云攸拎着空暖水壶,冷冷地看着他说:“你别乱动我的东西。我让你管我了吗?” 当天晚上,楚云攸把明显被乔望碰过的暖水壶和被套都给扔了。 乔望站在阳台,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扔东西,身上的气息比冰还冷。 室友全程没敢吱声,有个人实在太好奇,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楚云攸为什么跟你生气啊?” 乔望:“不关你们的事。” 第二天,班上就悄悄地讨论了一波两个人好像闹矛盾了的事。 只有两个当事人若无其事。 楚云攸很快地学会了诸多生存技能,别看他细皮嫩肉的,他一句苦都没说,才不过小半个月就完全地适应了全新生活,兴致勃勃,充满热情。 一天,有个同学突然提起来,问:“我前些天在网上看到一个讲豪门恩怨的帖子,好巧哦,那个楚家有个小孩叫楚云攸,跟你年纪一样,小时候的照片也跟你有点像欸。” 楚云攸哈哈一笑:“那就是我啊!” 同学们:“??!!” 乔望人都麻了,拉下脸来,欲言又止。 他一等到午休就把楚云攸拉到楼梯间教训:“你是什么蠢货?这么大大咧咧地就把身份给暴露了,你就不怕自己出什么意外?” 楚云攸很无语,眼角抽搐:“呃,你狗血刑侦剧看多了吧。” 乔望:“你明晃晃告诉别人你有钱,也不怕以后他们起哄让你请客,把你当冤大头宰!” 楚云攸叹了口气,他耸肩摊手:“想宰我我也没什么钱啊,因为骂了我爸,他把我的零用钱都停了。但我跟我外公说我还有钱的,没问他要钱,我现在是坐吃山空呢。” 乔望更无法理解了:“那你还那么高调?!” 楚云攸抿紧嘴唇,一脸不爽:“我哪有高调啊?我只是不撒谎而已,就是高调了吗?乔望,你凭什么教训我?我还没有跟你和好呢。你放开我,我要去食堂吃饭了。” 乔望就不放手:“你妈已经没了。楚云攸,你不顾一切地跑来找我,然后让我不要管你?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楚云攸的眸光陡然一凝,咬牙切齿地骂:“别跟我提我妈!乔望,你得跟我道歉!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外公外婆,没有人比我更爱我妈妈,没有人比我更难过,你不可以在这一点上指责我!” 乔望其实知道自己上次是脑子一热说了气话,说得不太好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低头。 于是再次不欢而散。 转机出现在这周周末。 结果这天周六,他不过是绕路去书店买了一些教辅书,拖延了两个小时回家,一到家,就看到楚云攸坐在他家的客厅里。 他妈妈一见他就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攸攸转学到你班上都快半个月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乔望:“……” 乔望心下警铃大作。 他赶紧找借口回房间,发现自己的桌子果然被翻过了。 这半个月里,乔望几乎每天都睡不着,他做梦梦见楚云攸跟他绝交再也不和好了,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 于是躲在宿舍被子里打手电琢磨怎么写和好的信,周末回家又写。 ……好吧,说是和好的信其实不准确,应该说是正式道歉信。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说话是太生硬了。 但他根本不会讨好别人,也不会道歉,他不知道道歉信该怎么写,反反复复写了很多,他记得很清楚,一共写了二十七封信,每封都有起码三页纸。 妈妈在国外工作,最近是请假回来参加妹妹的葬礼——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楚云攸才特地来再见一面。 他们母子俩向来有点疏离。 妈妈从来不会乱翻他的东西。 所以乔望把这些信大咧咧地放在桌上,楚云攸进门就能看到。 趁阿姨去做饭,溜进他卧室的楚云攸连脚步都很得意,故意糗他,笑嘻嘻地问:“小蜗哥哥,想跟我道歉就直接说嘛。你看看你写的道歉信都有四五万字了吧,都顶上一本短篇小说,我没看完,但我知道你很愧疚了。” 乔望浑身僵硬,紧皱眉头地说:“楚云攸,你怎么不经同意就翻我的东西?” 楚云攸回怼:“乔望,你不是也翻我的东西?顶多算我们扯平。你大咧咧地放在那里,瞎子才看不到!本来就是写给我的,凭什么我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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