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数小时后,她下班回家才发现。 乔望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烧得出现肺炎症状,直接进入急救室。 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孩子,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婚。 孩子醒来以后没有烧傻,反而变聪明了,可她高兴不起来,乔望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行为,在家时控制不住地咬指甲就是其中一种,让她非常困扰与自责。 但是,其中有一段时间,乔望变得很健康,不再出现异常行为。 那是暑假时,她带乔望去楚家做客的日子,乔望每天都会去找楚云攸,或者楚云攸住在他们家。 开学以后,两个孩子一个小学,一个幼儿园,一星期也难得见一次面。 乔望很快重新出现了焦虑的症状。 有一次还发了脾气,问她为什么要把楚云攸睡过的小被子给洗了,还说以后让他来负责使用洗衣机,请妈妈不要再插手洗衣的家务。 后来,乔望又主动包揽了更多家务,严正地表示:“小猫是我非要养的,那么因为它而造成的脏污也是我的责任,应该由我来负责清洁。请你不要认为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就不需要负责。” 那她能说什么呢? 她不可能阻拦孩子主动要学好。 唯一有点让人不安的是,她一个有手有脚的大人,还能让一个7岁的孩子做家务照顾自己?她认为,或许过几天乔望就会觉得太累了,那她趁机教育两句也不错。 但乔望说到做到,每天放学回来,趁她还没下班,把家务活全部做了。 她的廉耻心在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无奈偷懒之后彻底消失不见了,毕竟,每个人的人性中都包含懒惰这一原罪。 起初亲眼看见孩子当着她的面干家务她还有点惭愧,后来只会默默地去切一小盘水果,说:“辛苦了,宝贝,扫地/拖地/擦桌完了以后吃点水果吧。” 并且,比较危险的事情她是绝不允许乔望去做的。 该说不说,她能这么快振作起来投入工作,并且一切顺利,也有不用再为家事劳心劳力的缘故。 她的儿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好像没怎么变。 发烧前就是别扭的性格,发烧后还是很别扭。 作为母亲,她不是没有心生怀疑过。 她试探着在吃饭的时候,装成顺其自然地问过几个只有乔望本人能回答出来的问题,他都回答上来了。 有一回,乔望端正地坐着,捧着一只小碗,沉默了许久,问她:“妈妈,自从发烧我就变得让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我是觉得我应该成为小男子汉,该学会照顾别人。” 乔玥:“……” 乔望:“你要送我去精神病医院吗?” 乔玥心脏一紧。 看着孩子稚幼的脸庞,她惭愧而心疼地说:“妈妈怎么会觉得你是精神病呢?妈妈永远不会这样认为的。” 每次乔望在接触过楚云攸以后,焦虑症状就会得以缓解。 比如最近两天,乔望都有跟楚云攸打电话,就没有再咬指甲了。 而先前她不小心把楚云攸睡过的被子给洗了以后的那几天,乔望的焦虑症状爆发得格外严重,他还故意戴手套想藏起来呢! 若有似无地,乔玥的心头产生了一个颇为荒谬的想法:……该不会乔望的焦虑是因为见不到楚云攸吧? 事实像是如此。 可,为什么呢? 没道理啊。 尽管她想不通这件事,但是,并不妨碍,为了乔望的身心健康,她默许和促进了乔望和楚云攸的接触。 让两个本来就有亲戚关系的小孩在一起玩本就是应当的。 唉…… 其实,本来以她自己的性格,她是不愿意以如今这不怎么光鲜亮丽的模样去见妹妹的,自尊心过不去,只希望日子再过得好一点了才去见人。 但她的自尊心哪有孩子的健康重要? 她握着乔望的手,检查手指,给他抹上一些消炎防感染的药膏,忧心忡忡地说:“不要再咬手了啊。” 乔望:“嗯。妈妈你去洗澡吧。我继续把卫生搞好就去睡了。” 等妈妈进浴室后,乔望去收拾外间的脏衣篓。 妈妈的手机放在盥洗台上,乔望恰好看见屏幕上弹出一条新信息:【楚珩:下班了吗?在做什么呀?】 楚珩是楚云攸的爸爸。 乔望愣住。 他看了一眼浴室,里面传来嘈杂水声,然后再把手机拿过来,用自己的生日数字解锁了屏保。 屏幕照射出的幽幽蓝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形几乎没有动,只有拇指和眼珠微微地飞快地在动。 他看完了楚珩发给自己妈妈的所有消息,不乏暧昧试探,有部分非常露骨,差不多是明示了,即使他妈妈没怎么回复,甚至比较生硬地拒绝了,对方也还在乐此不疲地继续撩拨。 乔望看完,把手机放回原位。 稍微调整下,确保位置和之前完全一致。 然后,乔望回到自己的卧室。 锁上门。 从抽屉深处他自己做的暗格里拿出一本活页的笔记本。 翻开其中一页,手指划着点在其中一句话上: 15岁:秋,9月17日,楚云攸与母亲容诗佳外出,遭遇车祸,容诗佳事故去世;9月26日,发现父亲楚珩出轨,有私生子,实岁3岁左右。 乔望阴鸷地盯着“楚珩”的名字看了良久,还是孩子的脸上像是慢腾腾地溢出杀气,他压抑地低声骂了一句:“……老畜生。”
第10章 风雨骤(一) 早上7点。 楚云攸换好校服,去到自己的书房,发现妈妈在帮他整理书包,他一着急,连忙上前,好强地说:“我自己来!小蜗哥哥都是自己整理的,我也要自己整理!” 楚云攸的妈妈——容诗佳放下东西:“好,那你自己整理,妈妈在旁边看看你整理得怎么样。我们可不能输给你小蜗哥哥。” 楚云攸一边整理,一边嘟囔说:“又不是比赛。” 容诗佳看着儿子小小的模样,乌黑的头发顶上有两个发旋,跟她一模一样,恍惚之间,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 她与乔玥也是一起长大。 她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是无可取代的朋友,也是暗自较劲的对手,三十年来吵吵闹闹,和好了又离散,离散了再和好。 一转眼,连她们的孩子都长大了,有如轮回,也成了一对青梅竹马。 记得十四五岁还少不更事那会儿,她看多了恋爱小说,还兴冲冲地问过乔玥:“要是以后我们一个生了男孩,一个生了女孩,不如结娃娃亲,亲上加亲,多有意思。” 头疼的乔玥从作业堆里抬起头来,不屑一顾地说:“哼,生孩子?生什么孩子?我这辈子也不想生孩子。你作业写完了吗?就在那看小说?都快考试了,认真点吧。” 她一秒蔫儿了。 结果一毕业就结婚生子的人是这个说永远不想生孩子的乔玥。 乔玥一意孤行要跟那个穷酸诗人结婚的时候,她气得跟乔玥大吵一架,劝说无果,一年没有搭理她。 但是,后来有一天,她从别人那里听说乔玥生了孩子没人管,孤零零住在医院跟人挤六人间,被吵得睡不好觉,瘦得厉害。 当天晚上她瞪着天花板,一夜没睡觉。 第二天,她就向公司请假,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硬座,马不停蹄地赶到乔玥所在的城市。 那时她胸膛鼓胀,憋了好多话话,恶狠狠地想,等会儿见到她就骂:“我早就跟你说了吧,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明明她都想好了,结果门一开,她看见一个女人走出来,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女人身形臃肿、面色憔悴,看上去好狼狈。 容诗佳花了好几秒才把人认出来,她鼻尖一酸,什么骂人的话都骂不出来了,霎时间泪流不止。 这个全世界她最嫉妒的女孩应当是闪耀的、自信的,怎么会有人能忍心把她糟蹋成这样呢? 如今好了。 乔玥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们俩有来有往,两个孩子也成了要好的朋友。 楚云攸整理好书包,准备出门。 快到车前,保镖莫成嶂提前打开亚光黑订制防弹SUV的后左门,试图努力地自己爬上车,刚迈开小短腿,就被莫成嶂直接提起来,抱到儿童座椅上坐好。 莫成嶂给他系好儿童安全带。 楚云攸身边还有一张空着的儿童座椅,等会儿要顺路去接乔望,分别送到幼儿园和小学去。 乔玥倒是婉拒过,说是不用麻烦了,虽然她上班很忙,但是乔望有能力自己坐公交去学校嘛。 容诗佳说:“反正顺路,要是要绕很远,我才不干,本来就同路,不过多个三五分钟的事,有什么麻烦?你既省钱省事也放心不是?” 乔玥找不到理由拒绝。 楚云攸出门前还要给乔望打个电话进行通知。 乔望很准时,每天都会在车方便停的路口提前等待,车一到他就直接上去,基本不会耽误时间。 今天一上车,乔望就看到软趴趴窝在座椅里睡觉的楚云攸。 他放轻手脚,自己系好安全带,闭上眼睛养神,静得一动不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结果快到学校时,还剩一百多米,他精准地醒来,睁开眼睛,把楚云攸叫醒。 楚云攸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他睡眼惺忪地被莫成嶂抱着进了幼儿园,交给老师,趴在老师的肩膀上,软绵绵地跟乔望说了一句:“小蜗哥哥再见。” 这家国际幼儿园有自己的安保,不让小孩们的保镖进去。 莫成嶂准备花五分钟送了乔望以后再回来等放学。 他回到车上,刚启动没多久,最近一直对他沉默寡言的乔望突然开口了。 乔望开门见山地说:“莫叔叔,我有关于楚云攸的事想问问你。” 莫成嶂:“好,你问。” 乔望:“你知道楚云攸的爸爸出轨的事吗?” 莫成嶂:“……” 他没想到乔望问的是这件事,纠结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乔望又问:“那阿姨知道吗?” 莫成嶂想了想,摇头说:“我不清楚” 乔望:“你知道他出轨的人是谁吗?” 莫成嶂:“先前,夫人带小少爷出去玩的时候,有一次忘了带东西,让我回来拿,我遇见他带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在家,好像是他公司的女下属吧。” 乔望一时怒气高涨,脱口而出:“女下属?不是某个女明星呢吗?” 莫成嶂完全能想象出他盛怒的模样,困惑了一下,谁?这孩子是从哪知道的?他说:“……我遇见的是这个,要是还有别的女人,我就不清楚了。” …… …… 乔望是在楚云攸的母亲去世的第二天,才得知这不幸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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