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杉那家伙废话太多,耽误了。是我的不对,下回如果发生类似的情况,应该提前跟你讲。”裴永夏歉疚地拉过轮椅,将人抱着慢慢放上去,“小心。” 抱裴渚白的时候,裴永夏感到一丝异样。 肌肉的重量一般占体重的四成,而瘫痪的人因为难以运动,营养饮食受限,往往肌肉萎缩严重,轻得像一缕风。 可他这弟弟,好像…… 裴渚白乖巧地任由兄长摆弄,眼瞳映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神态,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如果我是宁杉,知道哥你在忙,一定会少说几句的。还有,哥你别这么紧张,我掉下去也不会疼,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不疼?”裴永夏皱眉,“不要瞎说。” 裴渚白软声道:“就是不疼呀。” 裴永夏抿了抿唇,意识到了什么。 他蹲下去,扯起少年的裤腿——大片痕迹凝在小腿上,一团挨着一团,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看着想必是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裴永夏惊怒交加,“有人欺负你?佣人对你不好?” “不,是我自己弄的。”少年垂下眼摇摇头,然后费力地弯折身体,当着兄长的面冷静地又掐了一道出来,“就是没有感觉,哥,你说我这双腿要来有什么用?看着好像跟正常人没有区别,没像其他病患那样瘦得和竹竿一样,可还是……一点点都动不了。” 他看着裴永夏,表情难过而茫然,像一只被丢进垃圾箱的小狗:“医生说要常按摩,可我觉得这样的腿好恶心,除了定期复查,连看都不想让别人看到,也不想让别人碰,会想吐。” “我碰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吗?”裴永夏单膝跪在地毯上,手掌小心翼翼地贴近触感略显冰冷的肌肉,“没有的话,以后哥哥来帮你按摩?” 裴渚白垂着眼想了会儿,终于在对方担忧的视线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最喜欢哥哥了。” 少年弯了眉眼,笑着轻声道。
第7章 ·麻烦 第二天,裴永夏如约送裴渚白去了医院。至于宁杉的电话,他全当没看见。 裴渚白红着眼跟医生聊治疗方案,裴永夏就站在一旁陪着自家弟弟,寸步不离。虽然他不太了解这俩人交流时用的名词,但作为兄长,给予陪伴是他应尽的义务。 上辈子欠的,他会加倍弥补。 被医生定下每天按摩半小时的任务后,裴永夏也没推托,认真记了要点,然后揉揉裴渚白的脑袋,去给对方办住院手续。 裴渚白不喜欢外人插手治病过程,那他就亲力亲为。 可前往接待处的走廊里,能让他从此改名叫夏永裴的那个人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 裴永夏没想明白这人怎么找过来的,也不准备问,黑着脸扭头就走,半句都不想聊。 但他不想聊,宁杉想。 从来都是被奉为座上宾的宁杉就没被谁如此直白地嫌弃过,更何况还是被心里最挂念的人如此对待,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几天前还跟裴永夏关系密切,忽然之间就莫名受到冷遇的宁杉一头雾水,什么风度也不要了,不顾形象地追上去,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永夏,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了?” 裴永夏被拽得倒退一步,想要挣开,力气却没对方大:“松开,我不去片场。” “真是那档节目的事?我跟你开玩笑的,找个人顶上去而已,你要是不乐意,跟我说一句不就行了?”昨天纠缠不休,但本心只是想跟裴永夏多聊会儿天的宁杉也有点委屈,桃花眼垂下来,“小祖宗,我难道还真会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你在我这儿,不是一直想怎样就怎样吗?” ……那你倒是别给我下药。 裴永夏想打掉发小的手,语气不善地训斥对方别这么虚伪。 但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后,炸毛边缘的青年松开刚攥成拳的双手,瞬间换了副表情:“抱歉,宁杉。我刚分手,心情很差……实在没有精力处理多余的事,让你不舒服了。” 他向来是神采飞扬的,现在却低垂着乌黑浓密的眼睫,自责落寞地跟人小声说话,模样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哪怕做错事、言而无信的人是裴永夏,也让对峙的人打心底里觉得是自己太过分。 宁杉一怔,心脏被名为歉疚的锤子狠砸了一下:“是我没考虑周全,我这就去安排人把空窗填上,你别想太多——” “永夏。” 冷冽沉稳的男音在近处响起。 下一秒,宁杉紧抓不放的手被毫不客气地扯开。宋清衍后来居上,非常自然地越过宁杉站到裴永夏跟前,眸光毫无波澜:“手续办好了,走吧。” 宋清衍的态度过于平静,甚至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宁杉,好似他本来就是跟裴永夏一起来的医院,现在该去做别的事了。 宁杉脸色一沉,却没说什么。 还以为被拂了面子的宁杉会发飙、做好了掉几滴眼泪准备的裴永夏有点意外,但被宋清衍直接拉走了,转身进了无人的楼道间。 “谢谢宋老师。”裴永夏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手腕,随手把衬衣的袖管撩上去几寸,无意间露出白皙肌肤上印着的指痕。 他皮肤敏感,养得又娇贵,碰一碰就容易留痕迹,所以刚才宁杉其实没下手太狠,后果却显得很严重。 乍一看,好像真受了严重的凌虐。 宋清衍没说话,盯着指痕看了几秒。 他讨厌麻烦,看得出裴永夏只是形式上暂落下风,知道自己不出手完全没问题,但就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然后做了这件没什么意义的事。 可现在看来,似乎又有那么一点意义。 “如果不是宋老师恰好路过……”对卖惨业务不太娴熟的裴永夏眨巴眨巴眼,没想好该怎么继续装可怜,“那……” “那你就开口骂他了。”宋清衍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骤然僵住的小狐狸,“不是吗?我看你当时都想挽袖子揍人了。” ……干。 被戳穿的裴永夏笑容不改:“怎么会呢宋老师,我不是那种人。” 宋清衍低头,回忆了下宁杉讲过的话,然后看着对方的眼睛询问:“可能有点冒昧,但我相当好奇……分手,是怎么回事?” ---- 一个(宋老师单方面碾压的)小型修罗场以及永夏同学被发现的狐狸尾巴
第8章 ·所谓直男 这种隐私问题抛给相识不到一天的人确实冒昧,而且还是从好似不染人间烟火气的宋清衍嘴里说出来,就更显离奇。 裴永夏愣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睁大,眼尾向上翘。 他是真的有些惊讶,弄不清对方讲这话的意图:“你……问这个做什么?” “触到你的伤心事了?”宋清衍皱起眉头,“是我提的问题不妥,抱歉。” “没什么,就是我忽然发现自己跟前男友性格不合,所以向对方提出好聚好散。”裴永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刚刚来找我的那位叫宁杉,我受了情伤无心工作,耽误了他项目进度,我的错。” 受了情伤? 宋清衍再度打量了一番连半滴眼泪都挤不出的小狐狸:“看得出你很不舍。” ……这是嘲讽吧。 裴永夏咬着后槽牙抹眼角,指腹用力揉搓肌肤,带出几抹凑数的艳红:“是的,我非常难过。” 心情好上许多的宋清衍淡淡道:“对了,你刚刚是说,前男友?” 成年即出柜,在这方面坦然磊落的裴永夏同学点头:“我喜欢男的。” 宋清衍没说话。 裴永夏偷摸掐了自己一把,尽可能地憋出点可怜兮兮的哭腔:“宋老师,我知道你是直男。你会因为这个……而介意跟我做朋友吗?” 他赌宋清衍不介意,否则就他上辈子那种满心扑在付秦身上的恋爱脑状态,早就被宋清衍拉黑一万次了。 果不其然,宋清衍沉默几秒,摇了摇头:“不。” 啧,还真是直男? 将摇头视作对第二个问题表示否定的裴永夏缓缓呼出一口气,因没被嫌弃而稍微放松几分,却又感到几分怅然,心情微妙得很。 只是相较这种莫名的情绪,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需要尽快解决—— 他不适应被堵在墙角。 刚被宋清衍抓着胳膊拉进楼梯间时没在意,现在回过神,背后是冰冷坚硬的白墙,面前是比自己高上一头的成年男性……虽然知道宋清衍没有危险性,难免还是生出点不安。 他上辈子被监禁在囚笼里太长时间了,实在被关够了,对类似的情况高度精神敏感。而宋清衍跟他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挨得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的气息是如何掠过自己的发梢,在心头激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涟漪与颤栗。 “对了,你怎么来医院了?”青年咳嗽一声,努力转移话题,脚尖偷偷摸摸往外挪,“哪里不舒服吗,我是不是耽误你看病了?” 只是来实地调研手头一个医药项目的宋清衍哪看不出面前这人想走,相当配合地点点头,推开楼梯间的门:“最近心口有些疼,挂了号去见医生,你呢?” “我没什么不舒服,是来帮我家人办手续,做些康复训练。”回到门诊大厅的裴永夏抬头辨认了下指示牌,“那我先不耽误宋老师的时间了,我——” “哥。” 绵软的呼唤从背后传来。 一个单字,却被叫出了百转千回的语气。 裴永夏连忙回头,赶到自家弟弟身边:“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在诊室等我吗?” “可是哥哥去了好久……”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眼神湿漉漉的,满满当当地透着被丢下和冷落的委屈。 裴渚白垂着眼攥住兄长的衣角,指尖摁紧布料。他的关节用力到发白,声音仍是轻轻的:“我还以为……哥哥又因为别人,不要我了。”
第9章 ·收好了 不显山露水的敌意,再经由少年撒娇的语气包裹一番,便只剩乖巧。 实则剑拔弩张,暗流涌动。 “怎么会不要你?”身处漩涡中心的裴永夏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弯腰安抚可怜巴巴的小朋友,然后单手撑着轮椅回头,歉意地朝宋清衍递了道目光,“宋老师,这是我弟弟裴渚白,有点误会。” 等宋清衍颔首,裴永夏才把脑袋扭回去,带着些无奈介绍:“渚白,这位是宋清衍,儒雅谦和,处世君子风骨。” 宋清衍倒不知道自己在裴永夏心里的评语这么不错,盯着讲出这番话的青年片刻,眉梢微挑:“谬赞。” 没被加任何褒义词的裴渚白脸色一沉,却还是笑了笑:“原来……是他。” 见裴永夏面露疑惑,少年歪着头软声解释:“哥你总把东西随手放,佣人又不敢乱动。昨晚你睡着了,我闲着没事帮你收拾的时候见到了,差点以为是杯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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