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元潜原形是蛇,前后两侧只有乌百里敢挨着他坐,前方的矮案位置空着。 夙寒声没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敛袍盘膝坐下,从?褡裢中将?书一本本地拿出来?。 元潜恨不得?钻地缝里。 夙寒声将?书放下后,想了想又回头敲了敲元潜的桌子,自来?熟地问:“早课是什么课?” 元潜:“……” 元潜闭嘴,一声不吭。 夙寒声将?坐着的蒲团猛地一转,整个身子顺滑地转了半圈,趴在元潜桌子上戳他的脑袋:“你已无视我两回了。” 超过三回他就要生气了。 元潜一见夙寒声就回想起昨晚被庄灵修打了七八个结、他扭了半天才解开的痛苦,以及徐南衔明?明?追上他了,却坐在枝头饶有兴致看着他扭曲着身体解结。 等好不容易解完了结,徐南衔才狞笑一声朝晕头转向的元潜伸出毒手。 元潜此时浑身隐隐发酸,无可奈何极了。 “少?君息怒,不是我不愿理?,昨日徐师兄拎着我的尾巴扔轮子似的转了八百圈,警告我莫要再?带坏您。” 夙寒声:“……” 师兄待他这般关怀备至,夙寒声顿时高兴起来?,笑眯眯地拿着弟子印去寻徐南衔。 元潜眼尖,隐约瞧见小少?君似乎点到听照壁的阵法上,哼着小曲儿用灵力在上方写了几个字。 「师兄,我以后都乖。」 咻的一声,灵力化为乌鹊从?空中撞入学?宫内的烽火台。 听照壁上缓缓浮现几个字。 元潜:“……” 夙寒声心满意?足地收了弟子印,正要转过去却见元潜和乌百里用一种复杂又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余光一扫,学?斋中本来?蔫哒哒趴着补眠的众人也像见鬼似的看他。 夙寒声不明?所以。 元潜唇角微微抽动,眼睛都眯不起来?了,他都替夙寒声觉得?尴尬无比,尾巴尖儿疯狂蜷缩抠地,半晌才一言难尽地道。 “少?君,您知道……听照壁是什么吗?” 夙寒声:“?” 半晌后。 夙寒声满脸呆滞,眸光涣散盯着虚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听照壁…… 听是听过,但他从?不知自己?发出去的传讯竟赤裸裸摊在听照壁上,任由学?宫所有学?子瞧得?一清二楚。 元潜带着怜悯地教他如何看听照壁。 夙寒声哆嗦着手,点了点繁琐法阵,一排排的字一溜烟窜上去。 定睛一看,竟是数百条一模一样的回应,整整齐齐。 「乖师弟,师兄疼你。——你的褚师兄」 「乖师弟,师兄疼你。——你的姜师兄」 夙寒声:“…………” 夙寒声一头栽到元潜书堆中,盘着的腿伸直拼命踢蹬着,恨不得?撞死当场! 元潜不太?喜欢席地而坐,入座后便将?双腿化为蛇尾,反正用毯子一盖无人瞧见,盘成一圈圈比盘膝坐着舒服多了。 不过此时却被夙寒声蹬得?差点龇牙咧嘴,元潜只能硬着头皮安抚。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少?君也没说错话?。” ……充其?量就是多了几百个师兄罢了。 崩溃的该是那个护师弟狂魔徐南衔。 夙寒声奄奄一息,魂儿几乎从?嘴里飘出来?了。 怪不得?昨日元潜来?送道袍时说出“刚好用得?上”,还有其?他学?子热情邀请他去坊市做衣裳——那时他还以为那位学?子只是没话?找话?,没想到…… 以及崇珏那句。 “这件素袍不必归还了,省得?再?‘丢’。” 夙寒声:“……” 短短半天他经历太?多,心都要麻木了。 就在夙寒声羞愤欲死时,上善学?斋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夙寒声。” 夙寒声一激灵,赶忙噔噔跑出去,远远瞧见徐南衔站在树荫下,脸色阴沉。 “师兄!” 夙寒声还以为徐南衔会像上次那样无条件护他,当即冲上前去往他怀里扑。 但还没扑上去,徐南衔冷冷伸出手抵住夙寒声的眉心往后一推,面无表情看着他。 夙寒声愣了下。 徐南衔担忧了整整一晚,虽然知晓夙寒声跟着世尊不会出事,但还是没忍住将?他上上下下探查一番,发现连个头发丝儿都没掉,才沉着脸开口。 “酒好喝吗,牌九麻将?好玩吗?” 夙寒声:“……” 夙寒声噎了下,见徐南衔怒意?不消,小心翼翼拿出对崇珏那招,我见犹怜地垂泪:“不好喝、不好玩,师兄……” 师兄罚我吧,我肯定半句怨言都没有。 后半句还未说完,徐南衔已经上手干脆利落抽了夙寒声脑袋一巴掌,怒气冲冲道:“不好喝不好玩你都能喝得?醉气熏熏满脸条子,还被惩戒堂抓着让世尊捞你!若是好喝你不得?对酒缸吹!” 夙寒声:“……” 徐南衔火冒三丈也没舍得?花太?大?力气,大?掌不收反而狠狠一撸,将?夙寒声乌发揉成鸟窝,冷冷地说:“你病才刚好就敢不怕死地喝酒,是苦药没喝够是吧?!” 夙寒声捂着脑袋茫然看他。 庄灵修也来?了,但没敢靠近,正在不远处站着。 夙寒声见安抚不了师兄,只能眼巴巴看着庄灵修——前几次徐南衔骂他时,都是庄师兄出面当和事佬解救他的。 只是这回,庄灵修接到他求救的目光,却心虚地将?视线移开。 “看谁呢?!”徐南衔冷冷道,“你这像是认错的架势吗?” 夙寒声闷闷垂下头,任打任骂不吭声了。 庄灵修看得?愧疚不已,远远瞧见上善学?斋的学?子都在抻着脖子往外看热闹,干咳一声,在徐南衔杀人的注视下缓步上前。 “差不多得?了,萧萧头回上课,你难道想让全学?斋的人看他笑话?不成?” 徐南衔噎了下。 见师兄态度似乎松软了些?,夙寒声赶忙抱着他的小臂:“师兄不要生气,我真的会乖,日后肯定不再?学?坏。” 徐南衔阴阳怪气道:“是啊,现在整个学?宫都知道你乖了,可乖死你了。” 夙寒声:“……” “没事就好。”庄灵修来?打圆场,“不北昨日给你买了不少?衣裳呢,今晚我们还要去别年年一趟,萧萧还有想要带的东西吗?” 要带东西直接说,别再?去听照壁上认“师兄”了。 再?多认一回徐南衔都要喷火了。 夙寒声摇摇头,小心翼翼和徐南衔搭话?:“我……我也想去坊市玩,师兄带我去好不好。” 徐南衔面无表情:“想去啊?” 夙寒声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想着吧。”徐南衔说完后,将?一枚储物戒往夙寒声怀里一塞——里面放满昨日买的衣物,随后气势汹汹拂袖而去。 夙寒声:“……” 庄灵修叹了口气,将?夙寒声鸡窝似的乌发理?好,对上夙寒声期盼的视线也没心软。 今晚并非去坊市闲逛。 闻道祭将?至,两日后便是祭天大?典,三大?学?宫往往会有场“恭而有礼”的会面论道,就设在别年年的长夜楼。 前几年的会面论道,场面都见了血,庄灵修怕筑基期的夙寒声会被伤着。 ……且这回寒三学?宫来?的人中还有戚简意?。 据徐南衔说,夙萧萧似乎还对戚简意?余情未了,他们还想测测此人深浅,更不想让夙寒声跟过去。 庄灵修摸摸他的脑袋:“乖乖上课,下学?后便回落梧斋休息,给你带糖人好不好?” 夙寒声没吃过糖人,小声道:“带俩。” 庄灵修失笑:“好,带俩。” 夙寒声这才点头,手指在庄灵修袖上轻轻一碰。 “嗯,我不给师兄添麻烦。” 庄灵修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又哄了他一会才离开。 夙寒声说乖就乖,上课后双手放在桌案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山长,认真听讲,丝毫不走神。 上善学?斋的不少?学?子都对这个小少?君极其?感兴趣,上课都偷偷摸摸盯着他。 不过看了半晌,发现传闻中肆意?妄为的夙少?君竟然如此勤勤恳恳一丝不苟,众人登时羞愧不已,终于移开视线,也跟着听起课来?。 放学?钟声一响,夙寒声七手八脚地将?东西收拾好。 正要离开学?斋时,几个学?子极其?自来?熟地走来?。 “少?君,晚上可有时间一起玩狩猎?” 夙寒声摇头:“不了,我要回去抄经。” 众人本要再?劝,乍一听到抄经,才记起昨日少?君是被世尊带走的。 须弥山世尊果然萧然尘外,连责罚都这般春风化雨。 “好好好,是我等叨扰了,少?君慢抄。” 夙少?君抱着书飞快跑走了。 学?子感慨不已:“家世又好、还如此勤恳,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醉生梦死!” 众人一呼百应,纷纷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也不去玩狩猎了,纷纷回斋舍,势必要头悬梁锥刺股,努力修行争当魁首。 勤恳的夙寒声一溜烟跑回落梧斋后,却根本没想抄经,修长的手随意?一挥,伴生树应声而来?,悄无声息落在他脖颈上。 “如何?他们出学?斋了吗?” 伴生树的一截枯枝伸到夙寒声眉心轻轻一点。 夙寒声闭眸,同?伴生树通感后,隐约瞧见层叠衣褶间露出些?许缝隙,耳畔传来?徐南衔的声音。 “兰虚白来?了吗,他很?能喝酒,今晚干死那群人。” 庄灵修温柔的声音传来?:“……据说昨日卜算六爻又奄奄一息吐了一缸血,连床都下不来?,不过不必担心,我让人将?他抬来?了。” 徐南衔:“嗯,甚好。” 白日夙寒声将?一小截根须粘在对夙寒声毫无防备的庄灵修袖子上,借此来?跟踪两人。 夙寒声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确定两人似乎刚出学?宫门口,赶紧换好衣裳,飞快追上去。 *** 徐南衔和庄灵修带着兵刃,从?灵舟上下来?进入别年年坊市。 “你怎么突然想见戚简意??”徐南衔随口道,“我瞧见他就觉得?烦,等会如果打起来?,我一定要趁乱把那小子揍一顿。” 庄灵修道:“我就想瞧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虽不信气运之?事,但因夙寒声身上的圣物凤凰骨,还是多了个心眼。 徐南衔也没多问。 今日长夜楼被闻道学?宫包下,门口空荡荡,只有几个身着简谅学?宫缠枝纹道袍和寒山学?宫山水鱼纹的学?子持着兵刃站在那。 徐南衔眉头一挑,正要抬步进去时,庄灵修却微微侧头看向人群的角落。 “不北,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徐南衔不在意?:“哪个学?宫的仙君灵雨我们没抢过?招人恨是自然的,别废话?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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