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瞧见她靠在悬壶斋外的樟树上睡着了。”应知津道?,“所以将她带到此?处来休憩,但她状况不对,身上好像负着伤,怎么叫都不醒。” 昨日庄灵戈和宫菡萏打得几乎要你死我活,不可能不受伤。 只是宫菡萏从未说过,面色如常,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圣物平安无?事,却没想到竟会如此?严重。 夙寒声?忙伸着爪子拿出弟子印去寻周姑射,可还未传音手就一顿,犹豫地看向应知津。 一旦探脉,宫菡萏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怕什?么,没人敢从我手中抢人。”应知津拍了他脑袋一记,懒懒道?,“她这盏灯如此?漂亮,肯定能卖很多?钱,我哪有放手的道?理。” 夙寒声?诧异极了。 原来宫菡萏所说的“对她好”的另一个人,竟是应知津。 应知津垂着眸看着床榻上的人,语调冷淡眼中却是带着点怜悯的温和:“被?人哄骗这么多?年还替人数钱的蠢货,与其?被?那群贪人败类折辱操控,还不如卖我手里。” 夙寒声?没看出来应知津对宫菡萏有恶意,便听话地去寻小医仙。 周姑射很快就回了,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直言不讳。 “她快死了吗?” 夙寒声?知晓周姑射的脾气,赶紧点头:“是,命悬一线!” 周姑射立刻道?:“我马上就来。” 悬壶斋中,周姑射拎着药箱从房中冲出来,脚下生风恨不得飘起来。 还未出去,从演武场回来的“剑修之光”宫芙蕖随手将长剑丢到一旁的石桌上,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瞥见周姑射,她眉头一挑:“姑射,这是要去哪儿?” “惩戒堂。” 宫芙蕖幽幽道?:“你又随意给?人探脉医治了?” 周姑射冤枉死了,绷着脸说:“没有。” 宫芙蕖不相信,随意擦了一把汗,快步跟上去。 “我随你一起去。” 周姑射拧眉:“我真的没随意给?人医治,是夙萧萧叫我过去的。” “哈。”宫芙蕖像是逮到她的话中把柄似的,“刚才我可都听上善学斋那条小蛇说了,夙少君因戏弄山长、欺骗同学的事被?正使叫去了惩戒堂,定是去挨罚的。” 周姑射:“……” *** 后山佛堂中。 小沙弥奋力地将数百套素白?袈裟放置衣柜中,还一一搭配了佩玉。 崇珏不知为何已不再参禅,反而持着佛经垂眸看去,素袍宽袖微动,瞧着倒有点不像云端佛像,罕见带着点烟火气。 小沙弥跑过来屈膝跪坐,一边为世尊烹茶一边小声?嘀咕。 “我上个月才为世尊放了两?个月的衣物,此?时却一件不剩……我来时世尊您自?己都没新衣物穿了,那小少君倒好,穿着您的袍子招摇过市。” 崇珏:“……” 崇珏难得知晓理亏是何种感觉,他轻咳一声?,淡淡道?:“不要这么说他,他是个乖孩子。” 小沙弥撇了撇嘴,听话得没有多?说夙寒声?的事:“我将新的素袍袈裟放置柜中了,还有些佩饰——哦对了,世尊您那十几串佛珠放在何处了?需要我为您检查有无?破损吗?” 崇珏:“……” 不用检查了,已全部?破损连渣也不剩。 崇珏又咳了声?:“不用了,你先回须弥山吧。” 小沙弥自?幼侍候世尊,深知世尊慈悲心肠,看着冷淡心软得不得了,有时候他都敢胆大包天敢嘟囔着数落世尊几句。 他每次来都恨不得多?待几日,世尊也纵容他在佛堂各种跑来跑去地伺候。 这还是世尊第一次“赶”他回须弥山。 小沙弥闷闷“哦”了声?,却也不敢多?言,起身就要走。 看着佛经大半天都没掀一页的崇珏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等等,你此?番安置的衣物中……” 小沙弥迷茫回头。 崇珏捏着佛经的手微微用力,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尖青白?一片,淡声?道?。 “……可有能出门的寻常衣物?”
第84章 羞愧羞赧 惩戒堂冷冷清清。 夙寒声坐在椅子上?, 从褡裢中拿出巴掌大的小匕首,拧着眉头在手腕上?来回?比划。 应知津在旁边抽烟杆,余光瞥到, 笑了笑, 道:“干什?么呢?” “那几个控制剔银灯的人想?去圣物之血来为她做灯油。”夙寒声拿起茶杯放在腕下,随口?道, “她之所以昏迷不醒会不会是没灯油了?我放点血试试看。” 应知津手中玉质的长烟杆往夙寒声腕子上?轻轻一敲,夙寒声手中匕首猝不及防落到桌上?,哐的一声。 “不是圣物之血。”应知津淡淡道,“只有落渊龙的龙血才能做灯油。” 夙寒声吃痛揉了揉手腕, 迷茫道:“为什?么?” 应知津烟杆上?挂着别年?年?的标志花纹,她懒洋洋吐出口?烟雾:“就像你能抑制落渊龙的化龙一样,剔银灯的灯油只有龙血才可用,你就算放干了血也没?法子救她。” 夙寒声倒是头一回?注意到这个:“师姐怎么会知道?” 应知津重新填了烟草, 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我经营别年?年?只是随便卖卖东西吗, 傻小子, 整个三界的情报秘辛才是最值钱的。” 夙寒声没?什?么经商头脑,似懂非懂。 没?一会功夫,惩戒堂外周姑射皱着眉, 一脸不高兴地?踢着裙摆迈进门槛来。 夙寒声起身刚要去迎接,视线扫到后面后面还跟着撸着袖子一身灰尘的宫芙蕖,当即一愣。 她怎么跟来了? 宫菡萏在闻道学宫看了宫芙蕖一日,却并未现身相认,想?来心中定有犹疑和畏惧的。 夙寒声不想?像那些宫家旁支的杂碎一样去干涉插手宫菡萏的事,替她做这个重要的决定, 但他私心里还是期望宫菡萏能有对她相护的亲人,不要孤零零地?从?那个“魔窟”中才能寻得片刻安全感。 夙寒声还在纠结时?, 周姑射沉着脸走到他身边,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不悦道:“夙萧萧,你和芙蕖解释,我没?闯祸,真的是来医治人。” 夙寒声差点蹦起来,脑海中隐约闪现年?幼时?好像也被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踢得嗷嗷叫。 “哦。”周姑射之前为他解了毒,此番又有求于人,夙寒声乖乖点头,对宫芙蕖道,“是我请小医仙来医治……一位姐姐的。” 宫芙蕖刚在演武场揍了一群剑修,猎装满是灰尘和脏污,还没?来得及换。 听?到夙寒声的解释,她又环顾四周并未瞧见惩戒堂正使,这才知晓自己误会了,她干咳一声,胡乱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温声道:“姑射对不住,是我多?心了——那你赶紧去为姐姐医治吧。” 周姑射拎着小药箱,跟着应知津迫切地?冲进内室医治人去了。 宫芙蕖本性有种被压抑的疯,平日里却是温温柔柔,穿着悬壶斋的医修道袍,仙姿佚貌好似九天神女,被人跟踪欺负也始终压抑着不会出手。 如今她穿着猎装,袖口?撸上?去只露出半截小臂,因打人方便而高高束起的马尾此时?散乱了一半,显得极其不修边幅。 宫芙蕖赶紧将?长发胡乱理好,尴尬朝夙寒声笑了笑。 夙寒声还在思考宫菡萏的事,咬着食指指节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试探道:“宫师姐,你是家中独女吗?” 宫芙蕖将?袖口?撸下来,正在抚袖子上?的褶皱,闻言温和摇摇头:“不是,我还有个阿姐。” “阿姐?” “嗯。”宫芙蕖抿唇笑了下,“不过我从?未见过,但爹娘说是双生子阿姐,至今……下落不明。” 夙寒声问:“那你们可有去找过?” 宫芙蕖点头:“自然有,但这些年?无?论寻多?少线索踪迹,前去寻找之人全部陨落,就连魂魄都未留下分毫,奇怪得很。” 夙寒声若有所思。 怪不得当时?在秘境中,剔银灯会将?所有见过她面容的人全都取出魂魄来炼制灯油。 原来是怕泄露行踪。 宫芙蕖并未多?说,笑着道:“少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夙寒声不知该不该替宫菡萏做决定,犹豫半晌才摇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宫芙蕖“哦”了声,她和剑修比试时?出了一身汗,此时?黏糊糊的浑身不舒服,既然周姑射没?闯祸她也没?多?留,起身道:“少君,我先告辞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夙寒声腾地?站起来:“等等……” 宫芙蕖疑惑回?头:“少君?” 夙寒声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将?她先留下,突然听?到内室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灵力爆炸声,将?外厅的屏风都被震歪了。 宫芙蕖和夙寒声两人都愣住了。 周姑射的声音传来:“芙蕖!快来!” 宫芙蕖来不及多?想?,直接掀开帘子冲了进去,夙寒声紧跟其后。 应知津正眉头紧皱站在不远处,护身禁制将?她团团包裹住,手中烟杆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成两半,切口?处竟然有漆黑的焦痕。 内室床榻已成齑粉,本该重伤不幸的宫菡萏不知何时?已醒了,她浑身好似蒙上?一层火焰似的橙色光芒,赤着的足悬在半空,并不合身的闻道学宫道袍被灼烧得泛起乌黑。 周姑射脸色冰冷,眸光却是闪出光芒:“芙蕖先将?她制住,别让她妄动灵力。她体内伤势还未痊愈,再乱动会出人命。” 宫芙蕖正在怔然看着那漂浮在半空双眸涣散的人,总觉得这人给她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但记忆中却从?未见过。 闻言她忙回?神,伸手阻止。 夙寒声赶紧道:“我呢?” “护好自己小命就行。”周姑射道,“别在这儿碍事。” 夙寒声:“……” 筑基期就别往前面凑了,夙寒声只好担忧地?撤到应知津旁边躲着。 应知津当年?叛出应煦宗时?已自废了修为,就算修了魔也只是堪堪金丹,但金丹期的寿命足够她活了,她双手环臂,也没?不自量力上?前,持着断裂的烟杆儿,眉头难得蹙着。 “还是得需要龙血。” 宫芙蕖一无?所知,正在用尽全力想?要将?宫菡萏制住。 但失去意识的剔银灯哪里是元婴期能随意控制的,灵力才刚化为绳索触碰到宫菡萏身上?,陡然被一股烛火灼烧破碎。 周姑射手中银针闪着寒光,尝试着想?要刺进宫菡萏穴位,用尽全力都无?法靠近。 宫菡萏始终在无?节制地?消耗灵力,只是几下好似剔银灯中最后一点灯油也消失殆尽,心口?那簇微弱火焰正在缓慢地?熄灭。 天道圣物不会轻易陨落。 剔银灯对灯油的渴求彻底操控这具躯壳,如同死灰的眼眸泛起最后的光芒,带着银手链的手倏地?燃起火焰,神色冰冷地?朝着离她最近的宫芙蕖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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