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解惑。”盛千户又问了数个问题后,礼数周全地将记录的册子递给褚承佑过目。 无论如何,洪熙帝尚未下令,褚承佑仍旧是大周的六皇子。 褚承佑坦然地检查了一遍:“有劳盛千户。” “卑职不敢当,”盛千户起身告辞,“陛下有令,京中动乱,还需殿下在府中静候几日。” “卑职还需回宫复命,先行告辞。” 褚承佑颔首,依旧不见喜怒,淡淡道:“劳烦盛千户,替本王带一句话。” “殿下请讲。” 盛千户等在太极殿外复命时,张太医已经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因为洪熙帝许久不曾派人召唤,汤药都凉了,毛太医搬来一个小炉子,每隔一刻钟,就热一下汤药。 严格来说,药要按时吃,也不能反复加热,会影响药效。 但师父都说了影响不大,做徒弟的也只能照办。毛太医自觉医术已经入门,要学的就是如何在深宫六院中生存下来。 殿内,第一次不亲自出席的洪熙帝,正在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只有顾贵妃和褚承安动手,洪熙帝会将二人公开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但此事最棘手的是,连太后都动手了。 洪熙帝志在名流千古,不得不考虑若是外人得知此事会如何猜测,史书上又会如何记载这一场宫变,评判他这个皇帝。 世人总是坚信虎毒不食子,若是听说一个人被亲生母亲厌弃,第一反应绝对是罪有应得,十恶不赦。 大周以孝治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根基。 洪熙帝就算心里再恨,也绝不能让天下人质疑他对太后的孝心,颠覆母子情深的印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君王之上,还有伦理道德,百善孝为先。 “毒妇!” “丧尽天良,寡廉鲜耻,万死难辞其咎!” 洪熙帝在心里劝说了自己一万回,仍旧咽不下这口恶气。 自登基以来,他自认从无对不起太后的地方。哪怕自己的母亲愚蠢、刻薄、虚荣、不知天高地厚。 洪熙帝与太后之间的母子感情说不上多,也从未有过嫌隙。哪怕当初太后处死了施嫣儿,洪熙帝也表示理解。 所以洪熙帝才会在受毒性影响,怀疑所有人的时候,只对永寿宫不设防。万万没想到,而让陷入了如今的境地。 如今回想起来,太后处死施嫣儿,与其说是替儿子扫清障碍,不如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给朕永寿宫设灵堂,让她好好给施嫣儿忏悔!” 洪熙帝在殿内来回踱步,将杀意慢慢往下压,还不到时候。这些人不能死,也不能轻易地活着。 在穆歆的医嘱下,洪熙帝不能上朝,不能操劳,只能什么都不做地养病。 这样的极端环境下,洪熙帝饱受毒性折磨,对太后等人的恨意与日俱增,将所有精力都用来折磨阶下囚。 日复一日,锦衣卫来了又去,惩罚层出不穷。 张太医端着问了七八次的汤药走进殿内,轻声道:“陛下,该服药了。” 洪熙帝接过后沉默地喝完,再次询问:“张爱卿,解药的进展如何了?” “陛下恕罪,微臣医术不精,已经竭尽全力在研制中,可惜还没有找出头绪。”张太医对答如流,愁苦的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彰显诚意。 “你不行,穆歆呢?”洪熙帝突然问道,“为何不来太极殿替朕诊脉?” 张太医熟练地跪下:“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宴翎眸中闪过异色,沉声道:“陛下,宁远郡主已前往苏州。” 这个问题,洪熙帝已经问过足足十七次。 最可怕的后遗症,出现了。
第279章 太子施行新政 洪熙帝听完宴翎的禀报,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这句话,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绝对不是第一次听。 但只要一细想,头就会开始痛,更难以忍受的是,浑身关节也会开始发痒。 这是幻觉。 洪熙帝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停止思考,挥手让锦衣卫和内侍都退下。 服用了数日穆歆开的解毒汤药,一开始还能明显感觉到身体在逐渐恢复,后面却陡然陷入另一种疯狂的渴望。 每一个夜晚,洪熙帝都在自我拉扯中度过。失控时有多想服用涅槃水,清醒后就有多自我厌恶,只想立即痊愈。 穆歆最初说的心里成瘾,洪熙帝还不屑一顾,以为不过是懦弱之人的托词。 直到洪熙帝在无知无觉中受涅槃水所害,身体力行地检验了穆歆所说的心理成瘾,远不是当年那点口舌之欲能够比拟的。 若非洪熙帝的确是心志坚定又自尊心极强的一个人,又亲眼见证过怀虚道长的死状,早就不管不顾,命令宴翎找来所有的涅槃水,尽情畅饮了。 只是人的意志力终究有限,在数次被心瘾折磨的痛苦不堪后,洪熙帝差点失去理智,砍了整个太医院的脑袋。 在张太医命悬一线之时,老药王终于来到京城。 可惜洪熙帝空欢喜一场,老药王诊断后,结论与穆歆无异: 心瘾,无药可医。 不过药王谷数代人的积累,还是提供了一个缓解洪熙帝痛苦的方法:一种原料与涅槃水相差不大,却不会成瘾的凝神丸。 是药三分毒,凝神丸也有副作用,只是洪熙帝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除了服药外,老药王还给出一个良心建议,让洪熙帝找一个除了折磨人之外的兴趣,分散下注意力。 由于怀虚道长做的孽,洪熙帝连道德经都有阴影,彻底不愿再见道士。 为了稳定全天下最重要的病人的情绪,穆歆特意请了一位重量级的心灵大师,入宫安抚洪熙帝。 了善方丈身着厚重的青色七衣袈裟,面目慈祥,完全看不出家财万贯的影子。 虽然是第一次入宫,了善方丈自从被穆歆「请到」京城后,已经做了一万次演练,还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端正的行礼后,了善方丈也不多言,保持着一定规律敲木鱼。 “了善大师,何时与宁远郡主相识?” 被迫困在太极殿,洪熙帝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地静下心。不过了善方丈敲木鱼的手法的确与众不同,听着就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去年春日,万物复苏之时。” 了善方丈动作不停,刻意练了数十年的醇厚声音,犹如梵音在空旷的殿内回旋。 “朕听闻,大佛寺的田地,在春日会全部种上新麦种。” “陛下明鉴,确有此事。” “说来,贫僧还想请陛下恕罪。当初大佛寺想要助郡主一臂之力,还曾在莲花盛会上,为新麦种开过光。” 听着了善方丈的声音,洪熙帝久违地感觉到舒适。微微闭着眼,露出一抹疲惫的浅笑:“若是对民生有益,朕恕你无罪。” “大师很相信宁远郡主。” “是。”了善方丈心里一紧,该来的总算来了。 “那太子呢?” 洪熙帝的语气依旧稀松平常,与这几天漫无边际的闲聊一般。 “老衲相信太子殿下,会成为下一代明君。”了善方丈控制着喘息的力度,不露一丝紧张,再小小吹捧一下洪熙帝。 当代明君并未追问,只感慨道:“这样啊。” 这些天,洪熙帝为太后伺疾无法上朝,宴翎却是每日都会准时站在大殿之上,锦衣卫也始终在监察百官。 了善方丈本就是穆歆请来的,又与褚承泽在大佛寺有过渊源。若是在答话时撇清关系,洪熙帝反而要起疑。 就算宴翎禀报的言辞再朴实无华,洪熙帝也听得出,众人对太子的溢美之词。 褚承泽监国的初期,满朝文武都在谨慎地观望,想看洪熙帝在一个月后,如何重新收回权柄。 就连文渊阁第一批成员,都没把这个由洪熙帝的心腹罗绍提出的机构当一回事。 充其量,只是特殊时期的临时机构,专门防备太子夺权。 洪熙帝登基以来,从削藩开始,就是一直在不断地集中全力,根本不可能允许朝廷机构有制约自己的权力。 从穆老太爷愤而辞官后,顾相作为世家大族的另一领头人物,被洪熙帝提拔为右相,名义上拥有仅次于洪熙帝的决策权、议政权和行政权。 比起看似圆滑却极为坚持己见的穆老太爷,顾相在宰相这条路上,更为贴合洪熙的心意。 小事主动承担,大事处处以洪熙帝的意志为尊,约等于是天子在朝堂的代言人。 除此之外,本该监督皇帝言行的御史台,在罗绍被任命为御史大夫后,也失去了最初设置机构的意义。 尤其是在罗予微嫁入三皇子府后,为了获取洪熙帝的信任,与三皇子党割席,罗绍只能不遗余力地表忠心。 在这样的顶头上司带领下,御史们谁能弹劾,就是不谈洪熙帝的错处。 也正因如此,怀虚道长才能在短短的五年内平步青云,从一个普通的道士,毫无阻碍地成为一朝国师。 这些年来,整个朝廷看似两党相争,百花齐放。落实到最终决策,却是由洪熙帝一人说了算。 顾相和宁国公所代表的文臣武将,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争一个圣心。 与后宫妃子相比,本质上高明不了多少。 但褚承泽监国以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没有趁势收拢权力,反而大力支持文渊阁与六部紧密相连。 改大朝会为每旬一次,小朝会缩减一半上朝的官员,五日一休沐。 这一项改革,满朝文武都是举双手赞成。 上朝对皇帝而言,是从寝宫走到大殿。对他们很多家底不厚的朝堂新贵而言,是要半夜起床从家里出发,再吭哧吭哧坐马车到宫外守着。 尤其是官位不高的,参与朝会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只在偷偷发呆。 唯一比之前更忙碌的,就是被选入文渊阁的七位重臣。 初代文渊阁,以穆老太爷为首辅,顾相为次辅,另有盛老太傅,御史大夫罗绍、翰林院学士解渊和程昱、太尉吴泽共计七人。 褚承泽还在偏殿划出一块区域,就命名为文渊阁,让人办公。 起初,众人只将文渊阁当作为太子殿下提供顾问的内侍机构。直到褚承泽让他们参与机密事务的决策。 从繁琐的日常奏折,到事关民生的重要举措,大部分票拟出来的决策,褚承泽都不会驳回。 决定负责人后,不管此人曾经是三皇子党还是五皇子党,都能获得最大限度的自主权,贯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 就连在如何处理文岳霖与褚承佑的敏感问题上,褚承泽都不插手,任由锦衣卫从大理寺手里接过相关的案件,全权处理。
203 首页 上一页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