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张太医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说实话,被暴怒的洪熙帝摘了脑袋;要么说善意的谎言,皆大欢喜。 这等于是没得选。 张太医任太医数十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 为了让洪熙帝不用担惊受怕,讳疾忌医,最终不治而亡,影响大周的国运。 这欺君之罪,他张温茂担下了! 洪熙帝未来得知真相后,到底会怎么想暂且不论,现在的确感觉好了很多。 “后宫发生这么大的事,朕放心不下母后,要亲自为她伺疾。”洪熙帝脸上不见喜怒,扫视了神色各异的众人。 最后,洪熙帝的视线落在了褚承泽身上:“接下来一个月的大朝会,就由太子代为主持。” “儿臣遵旨。”
第277章 洪熙帝的复仇清算 诸位大臣被锦衣卫护送着走出宫门的时候,夜幕尚未降临。 这一来回,统共不到一个时辰。 外面等着的人都难掩吃惊之色,他们都派人回家取了手炉、大氅、姜汤等保暖物件,做好了坚守到天明的准备。 更震惊的是,洪熙帝居然金口玉言,让太子监国一个月。 不是一天,不是一旬,而是整整三十天。 也就是前两天,洪熙帝刚下旨要放出废太子。不,应该叫做明诚郡王了,与太子打擂台,怎么突然态度变化这么大。 宫门外不是议事的好地方,没有被洪熙帝留在太极殿的十几大臣,三缄其口,坐上马车赶回府中。 很快,皇宫内外都恢复了平静。 除了某些特定的院落,传来不似人的惨叫声。 “让褚承安歇会儿吧,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穆歆挠了挠耳朵,五感过于灵敏,有时候也很难受。 盛千户为难地回道:“殿下恕罪,圣上有命,今日必须要里面的重犯昏过三次,才能停止。” 这话正中穆歆下怀,立即道:“本郡主留这里也没作用,不如趁早出宫。” 她刚才就没找到机会单独跟褚承泽说话,祖父和二舅也被人有意无意地隔开,还不知道外面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郡主殿下怎么会没用!”张太医第一个不同意,“微臣的医术不精,难当大任啊。” “这宫里到处都是毒,绝不能少了郡主殿下。” 穆歆看向张太医,满脸都写着求生欲。 “算了,你们锦衣卫自己慢慢审,找个地方让我睡会儿。”穆歆一整天都在宫里跑来跑去,还给洪熙帝解毒,属实有些疲惫。 “郡主殿下稍等片刻,卑职去请示陛下。”盛千户如今对穆歆的态度极为恭敬,就差当菩萨伺候了。 盛千户回来得很快,洪熙帝的原话是让穆歆自己挑,想睡哪里睡哪里。 反正以穆歆的身手,只有别人危险的份儿。 穆歆对皇宫的了解不对,想着随便凑合睡一下,反正也不常住。但盛千户却极为热情地介绍了起来,宛如招待贵宾的店小二。 他今日一直跟着穆歆身边,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能推测出七八分。 太后和顾贵妃之间,到底是谁害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锦衣卫是被穆歆救下来的。 作为洪熙帝最锋利的一把刀,无论谁谋朝篡位成功,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他们。 如今只是给穆歆找一个最舒适温暖的屋子,摆上御膳房最擅长的一桌佳肴,安排一队人随时听命行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穆歆倒是对锦衣卫刮目相看,原以为都是宴翎那种死板之人,竟还有不输沈随的场面人。 “有事叫我,没事别靠近。”穆歆吃饱喝足后,安排好正事,“明日辰时早膳,巳时为陛下施针。” 盛千户退下后,立即前往不远处的太极殿汇报。 殿内,洪熙帝还在与几位重臣议事,就听到穆歆要早睡早起的言论。 天都差点被捅破,还身处皇宫,居然吃得香睡得着。 洪熙帝一时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欣赏。 想到刚离开不久的褚承泽,洪熙帝恍然发现,他已经在这个儿子身上看不出任何曾经的印象了。 不知在何时,彻底变了个人。 如今的褚承泽,既没有年少做皇子时的天真诚挚,也没有被封太子那几年的暴虐弑杀。 深不见底的城府,雷霆万钧的手段,还有面对他时,不卑不亢的平等态度。 洪熙帝不得不承认,褚承泽早已是比褚承启更完美的储君。因为他拥有的不只是声望,还有一个穆歆。 一个女子,却比前年世家沈氏更可怕。 “宁远郡主处变不惊,下官佩服。”顾相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恭维穆老太爷两句,“穆氏不愧是世家之首,儿女都教养得很好。” 穆老太爷被封为尚书令,隐隐压了顾相一头,闻言回礼道:“顾相过誉了,哪有令孙才华横溢。” “穆尚书令过谦了,宁远郡主绝对是小辈中的第一人。” “捧杀可要不得,京中只有双绝,何来第一人。” 两个老狐狸你来我往,顶着洪熙帝和其他几位大臣的视线压力,缓和着殿内僵硬的氛围。 如今穆氏和顾氏同坐一条船,要看起来互别苗头,又不能装得太过分。 其中尺度的拿捏,已然用上毕生功力。 罗绍屡次想说些什么,在想到生死未卜的皇子女婿时,都退缩了。 太后,顾贵妃,三皇子,这三人的心机谋虑水平,加起来都不够一个太子。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发起宫变。 罗绍对洪熙帝忠心耿耿,罗氏一族也问心无愧。 但最疼爱的女儿罗予微,身为三皇子正妃,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洪熙帝留下顾相几人,主要是商议如何制约太子的权力。 当然,明面上,洪熙帝说的是辅佐。实际上就是互相制约,权力分割,还能将奏折整合后提交到太极殿。 让太子监国,是下下之策,却是洪熙帝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现在身中涅槃水,还不知何时能彻底痊愈,以退为进,才能留得青山在。 最终是罗绍提出了一个效仿前人的方法:组建一个全新的部门,只有参政权,没有行政权。 洪熙帝略一思忖,觉得有些接近他想要的效果,恰好看到宴翎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就将人都打发走。 “罗卿的想法不错,你们回去再好好琢磨下,三日后再议。” “微臣遵旨。” 宴翎等人离开后,上前禀报:“陛下,蜘蛛准备好了。” “送去钟粹宫。”洪熙帝眼神像是淬着毒,露出残忍的笑意。 洪熙帝原本想将合谋毒害他的三人碎尸万段,后来又觉得这么死,太便宜他们了。 既然手头有无忧香和涅槃水,那就让这些逆贼孽畜死得其所。 太后一生荣华,唯一的低谷是年轻时得罪了太皇太后,被打入冷宫两年,最怕的就是孤寂。 顾贵妃年幼时就怕蜘蛛,而褚承安,刚被试探出来,最怕火。 洪熙帝没工夫玩太多花样,只想让他们在毒性的折磨下,经受不断加剧的恐惧。 “傅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太后年事已高,要多注意些。”洪熙帝心绪难平,又回到桌案前抄写最原始的《道德经》,冷淡地吩咐道。 “九转救心丸就别用了,浪费老药王的心血。” 锦衣卫领旨退下后,宴翎继续禀报:“启禀陛下,方大人已经抓到散播谣言的人,如今都关押在京兆府。” “方固这次动作倒是很快。”洪熙帝手一顿,写坏了一个「玄」字,心底习惯性地生出怀疑。 “继续。” 宴翎平稳无波地回道:“根据口供,确实与六皇子和惊鸿县主有关。” “老六也找了个聪明的媳妇,”洪熙帝将毛笔一扔,嗤笑一声,“可惜是自作聪明,反为他人做嫁衣裳。” “褚承佑人呢?” 宴翎:“锦衣卫到六皇子府时,发现六皇子昏迷在书桌前。” “门外的护卫一无所知。”
第278章 最可怕的后遗症 褚承佑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正月初一。 甚至连这个日子是否正确,褚承佑都无法确定,因为是锦衣卫告诉他的。 在慕容离突然出现时,褚承佑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但他醒来后,也没有太多惊慌失措的情绪,而是安静地坐在书房内,一言不发。 既然没有将他投入天牢,就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情况。褚承佑和文岳霖推算了无数的可能性,自然也包括失败。 真要细究,也不算是完全的失败。 从洪熙帝下旨册封褚承启为明诚郡王时,褚承佑就确定涅槃水生效了。但凡洪熙帝还残存理智,都不可能用废太子做局。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涅槃水已经毁了洪熙帝。 太后,洪熙帝,顾贵妃,褚承佑最想报复的对象只剩这么多,没一个会有好下场,他又怎么能算是输了。 更何况,还有怀虚道长这一道最后的屏障。 那个被怀虚道长视若亲子的姜凌霄,就是文岳霖从慈幼局精心挑选出来的。 姜凌霄并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只是按照文岳霖的吩咐,好好孝顺师父,才能成为怀虚道长的软肋。 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江湖神棍,是无法真正控制的。 褚承佑本以为文岳霖早就放弃了怀虚道长。在听到最后的计划时,才知道他的霖儿,远比崇灵公主更懂人心。 这一局,最关键的一步是太后。褚承佑自生母贤妃去世后,就再没得到过这位祖母的好脸色,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两面。 却没想到,她对洪熙帝毫无舔犊之情,甚至远不如怀虚道长对小徒弟的爱护。 就算洪熙帝怀疑上他们又如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洪熙帝的怀疑,连他本人都不敢相信。 何况褚承安已废,褚承瑜远赴江南道,太子殿下如日中天,洪熙帝还有哪个儿子比他更适合当褚承泽的靶子? 褚承佑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有锦衣卫的人来了。 “卑职盛和,叩见六皇子殿下。”盛千户恭敬地行礼,宛如外面将六皇子府翻了个底朝天的人,都不是他的手下。 “盛千户,本王需要一个解释。”褚承佑以前从不会表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因为他需要隐藏自己。 直到图穷匕见的现在,才觉得没必要再隐藏了。 盛千户对部下使了个眼神,开始问讯:“敢问殿下,可曾派人去过晚枫阁?” “不曾。” “董溪为何连续三日到王府后巷?” “不知。” “车前国公主曾向王府送礼,是何物?” “毫无印象。” 褚承佑语气平淡,应答如流,没有丝毫停顿,脸上毫无心虚彷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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