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令,并不具体。 这是一场殊死博弈,因为夕颜并不知道白祁究竟知道了什么,而白祁也似乎想要验证她接下来所言是否有所保留。 夕颜低头,暗自咬了咬下唇。 白祁如何得知她与穆云承并无其他的? 莫非……是芍药? 可芍药又是如何笃定的呢? 整个南梁,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了穆云承真正的侧妃,就连秉公都被蒙在鼓里…… 唯一怀疑她与穆云承之间秘密的,就只有穆云翊了! 是了,是穆云翊,他在与芍药短暂的对话中,定是向芍药求证过一些蛛丝马迹…… 也就是说,芍药也不确定,只是将一切与白祁说明,而白祁,依旧是在试探她…… 下唇处已经被咬出一个浅浅的印来,白祁见状,有些不耐,伸手抓紧夕颜的衣襟,用力一扯! 猝不及防的靠近,夕颜松开牙关,一尾香气呵出唇齿。 鼻尖相抵,白祁望着她微蹙的眉眼,晦暗一笑,“真是不乖,到现在,还想着同孤玩心眼……” “王上,夕颜已经是穆云承的妾室……” 白祁眼尾的笑意,一寸一寸,消失不见。 凛冽的气息混着冷意,铺开在夕颜鼻息。 惊慌失措间,白祁仰起脖颈,痞气使然,他一咬牙,抬手将女娘压向卧榻! 猩红的毛毯上,女娘鸦发松开,头顶的发簪沿着帘布滚落而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夕颜,孤给你两个选择。” 白祁一压而至,气息盘悬在她面容,强势的令她悸恐。 “你大方承认未嫁之身,孤便作罢,再隐瞒,孤不介意亲自验身,若被孤验出你的欺瞒,昔日的春兰,便是今日的朱瑾,你可听清楚了?” 霎那间,春兰的死状回荡在脑海。 夕颜呼吸一滞,急急摇头,一滴清泪溢出眼尾。 “不要,王上,求你了,不要……夕颜还是未嫁之身,夕颜不曾与他有过欢眷……” 一抹释然从白祁眼底升起,绕过他的周身,最后停在他凉薄的嘴角。 无端的,白祁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磁沉极了,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愉悦,眼底的阴鸷都融化了个彻底。 白祁松开禁锢,夕颜得了自由,瑟缩到马车的一角。 墨眼中噙着防备,女娘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唯恐一个不留神,又被他抓住。 白祁笑够了,终于起身,他抬步,走到女娘身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穆云承允了你什么?” “……嗯?”夕颜像是受惊的幼鹿,被他这一句莫名的询问,问得一脸茫然,当下连惧意都散了一半。 白祁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夕颜,你助穆云承坐稳了监国之位,巩固了朝政,又害得孤折了广陵的暗庄,这些孤都不与你计较了,孤自是明白你眼中只有利益,孤所计较的,是穆云承究竟允了你什么,能让你权衡之下,宁可不要后位……” “王上怎知,这些都是夕颜所为?广陵的暗庄,明明是芍药暴露的,她还伙同首领,假传王上的命令,想毁夕颜清白……” 白祁眉心一拧。 见他不语,夕颜心跳怦怦,“王上何故只听芍药一面之词……” “继续。” 白祁冷冷打断,面上瞧不出喜怒。 夕颜深吸一口,继续道,“惠妃对南疆奴隶城一事了如指掌,她承诺,若配合她,她可以给我与芍药找来还魂蛊解药,断了王上对我二人的操控……” “你为何不心动?” 白祁视线落在她喋喋不休的双唇处,暗自吞咽后,又缓缓上移,攫住那双粼粼的墨眼。 “我心动!”夕颜反驳,“可穆云承也承诺过,会给我找来解药,我权衡之下,觉得穆云承更可靠,这才助他的……” 白祁挑眉,“所以,解药,便是穆云承允你的筹码,是吗?” 那双墨眼,单纯如幼鹿,即便她什么也不说,只需哭上一哭,白祁的心便会不由自主的一阵酸楚。 他暗自咒骂一句“该死”,再度沉下脸,抬了音调,“回答孤!” 夕颜一惊,急急点头。 “这便是了,”白祁冷哼一声,“这世间,除了还魂蛊的解药,应该没有什么,能让夕颜放弃后位,背叛孤了……” “夕颜从未背叛王上……” 白祁似是不信,他抬手握住女娘的玉颈。 “从未背叛?” 他的声音,磁沉如幽深的古潭,无论多大的风,都吹不起半点涟漪。 可潭低之下,怒意早已一片汹涌澎湃。 “孤记得,那日在雀桥处,孤亲眼见到穆云承在你这里留下的痕迹……” 他的指腹捻过夕颜曾经泛着青紫的肌肤,磨砺的她微微偏头,想要躲避。 见她抗拒,白祁再度收紧五指,直到女娘轻咳出声,方才罢休。 “夕颜,你与穆云承联手,将孤耍的团团转,如今你说你从未背叛,”白祁眸中卷起滔天的怒意,仿若来自地狱的索命厉鬼,“你当孤是三岁孩子吗?” 夕颜抬手握住他的腕,示意他松手,“王上,夕颜既然只在乎自己,自然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白祁身子一倾,逼得女娘再度靠向卧榻。 他不理会她的辩解,五指用力,哗的一声撕开女娘的外杉,“既然从未背叛,那便证明给孤看吧!”
第64章 虚与委蛇 夕颜挣扎着想要解释,可一开口,便忍不住嚎啕大哭! 声音不似以往的婉转哀怨,全然没了技巧可言。 白祁见状,终于停下动作。 他饶有兴致的望着哭得抽噎不断的女娘,见她眼泪鼻涕糊了一大把,心中忽然涌起久违的悸动。 这份悸动,不似以往的情动,倒是像极了在瞧一只养了许久的狸奴。 狸奴乖顺久了,终于有一天张牙舞爪,主人不会觉得气恼,只会生出好笑的宠溺来。 女娘哭累了,竟开始打着泪嗝,白祁心下一软,抬手覆上她狼狈的小脸,粗暴的抹了一把,别扭道,“行了,别哭了。” 见他真的不会动她,夕颜这才抽抽搭搭的爬到一角,用衣袖蹭了蹭鼻涕。 白祁有瞬间的恍惚。 犹然记得,他还是个少年时,那个软糯的姑娘,也是这般让人醉心。 她对杏仁过敏,白祁不知,给她带回了杏仁酥。 小姑娘吃后,窒息到险些送命,医者来了一批又一批,终于将她救下。 醒来后,她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也糊了一脸,还不断捶打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少年自知理亏,可嘴上却不饶人: “本世子哪里知道你对杏仁过敏……” “这不是给你救回来了吗?别哭了,真吵!” “小夕颜,你哭起来的样子,丑死了!” 最后一句,与平日里“你哭起来的样子真可爱”大相径庭。 姑娘气得一把扯过锦被盖住头顶,声泪俱下道,“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哟,病糊涂了脾气还挺大?” 眼前似有重影交叠。 小姑娘灵动的墨眼此时与眼前人的乌色瞳仁相融,白祁眨了眨眼,慢慢走上前来。 夕颜想要后退,奈何她已经在车厢边缘,挣扎不得,只能被白祁拉着起了身。 白祁见她好拿捏了些,也不再为难,只是淡淡道,“说吧,你有何后手?” “我……我想和瑾姐姐乘一辆马车……” “还敢谈条件?” 白祁差一点反手就是一巴掌…… 见女娘瑟缩着低了低头,委屈巴巴的想要抬起眉眼,又被他的掌风吓得不敢直视,终于心软。 他收回铁拳,冷冷一拂袖,“先说,看看你的消息是否能让孤满意。” 夕颜咽下一口泪意,小声问道,“王上怎么来了青州?” 白祁有些恼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这不是废话。”夕颜吸了吸鼻子,抬手抱住膝盖。 白祁睨了女娘的动作,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一撩衣摆,在卧榻上坐下。 “一雪前耻,青州在穆云承手中太久了,这个游戏,孤已经玩腻了。” 夕颜再度陷入思绪。 白祁之所以让穆云承占领一半青州,实则是想利用暗道图取他性命。 可因着她的关系,一再失败,最后还搭上了一半兵力,如今他定是又想到了对策。 思忖间,白祁的声音又染上了恼意: “去穆云承身边半年之久,一点细作的消息都查不到,还净给孤找麻烦!” 说着他又白了女娘一眼,目光冷硬。 “王上,穆云承接下来不会驻守青州,若王上动手,与您对峙的人,是王彧。” 女娘的声线娇软可人,可白祁却全然不为所动。 他默了一瞬,手掌缓缓攥紧,“消息可靠?” “嗯。”夕颜点点头,一副虔诚之态。 “那穆云承会在何处?留在广陵?” 想到这里,白祁又兀自摇头,“广陵如今已经安稳,有老将军在,无需他费心。” 正思索着,女娘的语气又带上了几分哀怨,“夕颜还未来得及查明,王上便将夕颜抓回来了……” 白祁一噎。 最后只是抿了抿唇,淡淡道,“行了,滚去朱瑾那辆马车里。” 夕颜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马车顿了顿。 她抬手擦去额间渗出的冷汗,颇有些笨拙的爬下马车。 帘布落下,遮住那张轻狂不羁的俊颜。 夕颜收起伪装,抬起脚步,哗的一声掀开另一辆马车的帘布。 入眼是数十个壮汉。 朱瑾被捆在卧榻,姿态十分不堪,而那一双双贼目,像极了垂着涎液的饿狼,只等白祁一声令下,便可大快朵颐!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夕颜当即便白了小脸。 她急急走到卧榻,望着已经吓得失去神智的朱瑾,怒不可遏的吼出一个字,“滚!” 几人面面相觑。 夕颜胸口起伏巨大,她抬手夺过一人的长剑,锋利的刀刃只是须臾,便将其中一人的肩膀划出一道血口来。 “再不滚,我把你们全都杀光!” 对方正要回击,只听一声磁沉的命令自不远处传来: “下车,继续赶路。” 几人愤愤退下,那个受伤的壮汉捂着胳膊,低低咒骂出声。 夕颜不去理会,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她才割开朱瑾身上的束缚。 似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朱瑾涣散的目光慢慢汇聚成光亮。 她颤了颤睫羽,见是夕颜来了,终于颤抖着双唇哭出声来: “阿颜,阿颜……” 一声一声,仿若来自地狱的呐喊。 “没事了,瑾姐姐,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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