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方古被撂在床上时,又成了铁板一块,这次寒气比之从前,更甚。裹在被子里,白方古抖得厉害,侧目看那床前屏风都晃得眼花,在看那铜盆里的火石,一个个似乎都要跳了出来一般,灼人眼目。
白方古真想抱它们入怀,让自己化在火堆里死去都心甘情愿,但他动不了。只能是牙齿打颤,话不成句。
他努力狠劲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息。齿扣唇角,不自觉的便用力太猛。唇角渗血成线。此刻白方古却感觉不到唇角的疼痛。浑身抽筋扒皮似的痛才是让他生不如死根源。
长青关门,反身回来,就看他在床里抖成筛糠,他附身抬手拭去他唇角的血线。
白方古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却抖得说不出话来。长青这会额角冒汗,眉目舒朗的发亮,明艳的照人。
白方古想着,自己这会定然是跟死鬼一般惨白。进来时白方古便知道,房间里只这么一张床。长青定然是要与他同睡,但自己这般模样,让他如何入睡。
白方古正愧然,却见长青衣衫一褪。身子一弯,躺了进来。抬手轻轻捏开白方古紧扣的唇角,将自己的手指费劲的塞在他的口里。
白方古愕然,急忙用舌头要顶出去,长青的另一只胳膊已经穿过他的脖颈抱住了他。
他并不理会白方古的抗拒,低声喊了声:“中意,今晚会很冷,冷到你面颊结冰,熬过去,你筋脉便彻底恢复。熬不过去,便前功尽弃了。这药有压制你体内剧毒的成分,你要去沙漠,便得过这一关。”
白方古抖成一团,只觉得牙齿颤得厉害,呜呜的声音自鼻息喘出来,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口中咬着长青的手指,他不想用力都不成。
长青的声音就在他的头顶,幽幽淡淡,若有若无。
侧腰间有股细弱如残风般的暖流潺潺而来,长青像是在给他输送着热气,白方古有心拒绝,却越发觉得自己铁板一块,动弹不得。 心中的涌动让他难受得厉害,而长清将手指却扣在他的齿间,让他即难安又无措。
蚀骨之痛常年有,一指化开万年冰。白方古不愿安如此。却不由他。
长青笑了声:“别再咬自己的唇了,新伤旧痕,叠加在一起。别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白方古心头低笑,热泪横流。泪挂在眉梢,成了冰珠。他感觉到长青在低头看他。他想笑,但面部僵硬的只能抽了抽。
这种不堪,他从没给任何人见过。每每感觉自己用药后快要发病时,他便使用闭息功,将自己以死人的状态封起来,冰躺上七天。 让自己进入一个冰冷到没有知觉的世界里。
直到体内毒素渐渐被药物压制,他才缓缓醒来。
他从来不让人靠近那栋门。那门一年开四次。次次进去前,他都笑嘻嘻的冲他们喊:“你们听话哈,我要练功去了,别打扰我。”
但每次从哪里出来,他便如死鬼般白得吓人,这事,只是师父知道,痛到骨髓里的痛,若不是太难熬,他不会让自己在死亡边缘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侧腰窝的热气,从涓涓细流变成了汹涌彭拜。
白方古终于觉得自己不在抖的那么厉害,前一刻那股剔骨抽髓的痛也在慢慢消失。 眉梢一层薄雾冉冉升起,他知道那是薄冰化去时的氤氲。
白方古啊的一声,松了口。抬头见长青面色白得吓人,他紧闭着双目,眉角薄汗湿了碎发,脖颈衣衫粘在身上:“长青!”
长青嗯了一声,低头看他:“醒了?”
白方古一把抓了他的手挪开:别再给我,我不要。 长青的手微微挪开:不要什么?
白方古眸子颤了颤:你在用功力为我驱寒,这样太消耗,身体会受不了的。
长青一直侧身躺着,这回终于缓缓躺平,他轻轻一笑:“那火盆在烤我的背,太热了。”
白方古捉住他那只被自己咬在口中手指,看了看,食指肤上,一排牙印。微微渗血。白方古眸子颤了颤:“如此对我,让我如何回报!”
长青笑了声:“以身相许吧!”
白方古看他不正经的眉目,愣了愣,继而躺下,这一刻,虽不似刚才那般冷的要命,但依然身体颤抖,他轻轻喊了声:“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云中月听到,会剁了我的。”
长青突然笑了,低头:“还是很冷?”
白方古嗯了声,想靠近长青,但一想到刚才那一刻有些暖眛的拥抱,他还是止住了自己。真诚道声:“谢谢!”
长青语气淡淡:“谢什么呐!合作吗!还没开始,总不能先让你死了!”
白方古依然在发抖,以往发病用完药后,过几日才有征兆的。但这两次,是用药时才有,白方古有些不解。问长青为何如此?
长青昂面躺着,头枕着双臂:“中意,中九凤花之毒的人。若不及时解毒,那便只有压制,没有定期毒发。你这身体很奇怪,不知是药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不像九鳯花之症状,可能与主要毒素有关,也有可能跟药有关。”
白方古愕然:“跟、、、跟药有关?”
白方古还是微微颤抖,这一抖他不由就刻意的向里移了移。与长青保持距离。长青似乎轻轻笑了声,继而声音明朗:“天快亮了,睡会吧!你的身体和药都交给百公处理吧,他会弄明白。”
冷,直沁心底,但白方古依然让自己与长青保持着僵硬与距离。
浑浑噩噩间他不会何时便睡了过去。 ----
第24章 孩子 这一觉虽短暂却睡到了从前。
恍惚间回到了那个青葱少年时代。
燕千炙八岁进的炫王府,那时他已经被封为太子,诏书是以皇上的名义而下,将他过继个炫王做长子。
白方古不明白,炫王为什么不拒绝。也很不明白,大瀛皇帝脑子被驴踢了吗?
兄长以女孩的名义被养在府中时,白方古便觉得这炫王府诡异又诡秘。白方古三岁被要求灌哑药时,王妃泪目,只说了句。为了活命,你必须如此。
白方古抗拒了,从此成了炫王府的小哑巴。
他们兄弟二人长期被圈在府中,便是出行,也由王妃亲自带领。直到白方古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才随燕千炙一起入了上书房读书。 去了没几次。便因着哑巴不能言而退了学。从此便在炫王府找了个教书先生,顺便与兄长一起读书。
大瀛与塘沽那一战后,炫王一直未归。
那时燕千炙十七岁,他在炫王府并不招王妃的地爱戴。他们二人之间,总是冷冷冰冰,像是隔着一层仇恨。
那日燕千炙喝了许多酒,他醉眼惺忪,拉着白方古哭:“千鳯,你告诉我,为什么皇上让我处于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你说?我是他的儿子吗?”
千鳯咧嘴笑,心头愤愤的骂:“你们皇家是缺心眼还是心眼多?十几年了,我还想知道是为什么那?早晚有一天我得离开这鬼地方。”
兄长燕千叶一把拉了燕千炙:“殿下您喝多了,千鳯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知道?”
燕千炙颤巍巍的从衣带里掏出从宫里带出来的糕点,塞在兄长的手里:“女孩子,不要管男人的事,这是你最、、最爱吃的。”
兄长被他一把推到了旁边,燕千炙泪流满面,拽着白方古不撒手:“我今日才知道,将我过继给炫王,不是皇上的意思。是皇太后,她为什么要将我架在火上烤。还有、、、还有、、凤山之战,为什么不让我参与,傅太傅说,皆是、、、皆是你千鳯之功。古戈输了,塘沽输了,唯有大瀛赢了,我很难受,我是太子,却偏偏住在这炫王府像一双被人讨厌的眼睛,滑天下之大稽.”
傅沧澜与付沧海左右搀扶,拉他不住。付沧澜终究是喊了一声:“别让他胡说了,敲晕他。”
傅沧海还真敢,砰的一声,燕千炙脑袋一垂,晕了过去。被几人抬着架进了卧房里。
王妃冷冷走过,不言语,也不阻止,任由着他们这么闹腾。
付沧海摸了摸委身为燕千炙脱鞋的兄长:“千叶,你这身高都快赶上太子了.”
燕千叶怒跳:“别再摸我脑袋,长得跟个炮仗似的,你在矮一点,我都看不到你了。”
这话伤人挫心,气得付沧海暴跳,追着兄长便要打。
几个少年瞬间在庭院打成一片。 兄长愤怒的喊着:“自己矮总嫌别人高!” 气得付沧海嗷嗷直叫.
铜先生的鸡被这群少年吓得咕咕乱叫。
铜先生是父亲为他们兄弟二人请的老师。喜欢养些鸡鸭来打发课余外的时间. 那段时间燕千炙经常喝酒,一醉便哭得稀里哗啦,满嘴里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终于,王妃受不了了。一日。燕千炙进宫后,王妃便慎重的将燕千叶与千鳯叫到跟前:“今日起,你们去舅舅那里,直到你们父帅回来,你们在回府。”
千鳯问出了什么事情?
王妃低头不语,片刻后眸子坚定一敛:“听我的便是了。”
白方古想离开这里,走自己的生活,但弃不下这一世的温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从小便圈在这府中。
舅舅是郎中,因常要进山采药,所居城郊。院子很大,府中有不少帮工及杂役。
吃饭间花隐便爬上了舅舅的腿,那花隐是舅舅上山采药时捡来的孩子。
据说捡来时胳膊被狼啃了一口,几乎扯下了一块肉,捡到他时,看着快要死了。舅舅医术高明,就这么把他救回来了。
白方古给他嘴里塞了快肉:“很奇怪他怎么没被狼吃了。”
舅舅回答:“狼以为他死了,嫌弃!”
每每看到小花手臂上的那个伤疤,白方古就会想起舅舅说的话。不由就想笑。
狼嫌弃的孩子,他养得很好。
中秋之夜,王府没有派人来接他们,吃过饭,兄长想去看花灯。
舅舅把花隐交给杂役,便带他们出了门。
火树银花河,星桥铁索开,暗沉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那时的大瀛,便是如此。舅舅被人一挤,便与他们错开老远。他们兄弟二人很少上街走动,兄长尤为跳脱:“千鳯,我们去买个花灯去。”
说完他便跑到摊位跟前。挑了两个花灯,在身上收寻了半天。没有找到一片碎银子。
末了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块黄橙橙的金片子,看了看千鳯:“给他这个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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