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不禁低声轻唤了一声“师尊”,下一秒,一只手便突然覆上了自己的脑袋,还顺势轻轻揉了一把。 宋煊顺延着面前染血的霜色衣衫试探着抬眸,最后便对上了方暮舟含笑的双眸。 “师尊?” “嗯。” 方暮舟的声音于宋煊而言总是有莫大的用处,只这沉声的一个字便令宋煊莫名的安心。 “怎么这时师尊还能笑出来?”话到嘴边,宋煊却不知为何吞下了所有质问,反倒亦笑出了声。 方暮舟面上也有不知何时溅上的血迹,如往常一样,宋煊伸手轻轻摩挲,然而这次,方暮舟却没有丝毫挣扎、拒绝。 方暮舟仿佛不以为意,对于弟子稍显亲密的动作全盘接受,只自顾地回应道:“恩怨已了,自然可乐。” “可是师尊却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像个孩子一般,不肯好好医治,”宋煊看到了陆听白无奈的神情,便知自己愣神之时,方暮舟是如何坚决地拒绝了陆听白为其医治的指令,便出言像是在抱怨道。 方暮舟当真决意无法改变,“是否需要,我自是比谁都清楚,所以无需挂念。” “可是……”宋煊话语一顿,像是在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道出,“师尊这样让我很担心啊,我实在不喜欢师尊这般不在意自己,行径反倒像是,交代后事一般……” 宋煊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最后更是已经无法言语,甚至无端酸了鼻子。 他不懂自己为何要讲这话说出,但细想想却又并不后悔。 仿佛这便是最后的机会了一般。 “……”方暮舟并没有如宋煊所想呆怔许久,反倒很快恢复正常,便猛然失笑,“怎会呢?” 方暮舟的表现实在不同寻常,宋煊愈发无法安心,“不会吗?” 这一声似质问,又像扪心自问。 “嗯?” 这可能便是相处许久后的影响吧。 二人总是能够很敏锐地发现对方的不同寻常,换做以前,宋煊定会为此感到欣喜与满足,但此时,他却是如何都无法愉悦起来。 适才与荏略交战时,方暮舟的难受与痛极强撑都不是假的,怎会没有接受诊治便仿佛痊愈。 方暮舟素来不愿将自己痛苦与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于是每次如此他都会迅速离开,怎会如现在一般,安排着一切的事情。 甚至,将自己托付给了别人。 宋煊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心中的恐惧一时再次到达顶峰。 他明明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明明有着现代智慧与逻辑,甚至还知晓故事的大体发展,为何面前场景却突然不为他所控了。 这种感觉令宋煊极度不安,他只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阿煊,”方暮舟看出宋煊的不对劲,登时无比心痛,犹豫许久却仍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他。 荏略的确依然失败,却并未完全身陨,神识未得尽毁便总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方暮舟不愿后代子孙弟子还要继续承接前人的恩怨,此次便是要将荏略完全消散。 但他着实已然力竭,怨毒流窜、灵脉尽毁,这般滋味令他痛不欲生,方暮舟正是凭着一丝意志撑到现在的。 果然,他仍无法迈过已定的命运啊。 果然,他要迎来和他师傅一样的结局啊。 虽有不甘,但自己不是许久之前便已接受了吗? “师尊,你不能那般自私,我离不开你的……”宋煊垂眸与方暮舟对视, “不会的,”方暮舟即刻便摇了摇头。 宋煊已然慌不择食一般,拉起方暮舟的手腕便要离开,“那我带师尊去找顾长老,许宗主、严宗主也可……” 恰逢此时,虚原谷中猛然再次传出厉声嘶叫,挟着可怖怨气升腾之上,将所有人的注意皆吸引了过去。 还是来了啊! 为什么偏是这时呢! 自己明明还有许多未曾向宋煊交代的! 宋煊亦循着声响转首查看。 那阴暗怨气在迅速凝聚,最后变成了一个像是虚幻灵体的东西,模样活像只厉鬼,让人不敢直视。 宋煊的心脏仿佛瞬间停滞一般,待回过神,便又僵硬地转头,对上了方暮舟那双含着不舍的眼瞳。 “……师尊?” 宋煊犹豫地唤出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称呼,沉吟许久方才干干开口,嗓音竟无端哑了许多,“这便是,原因吗?” 在外人听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在方暮舟听来却如不断穿刺他的心脏的利剑,将他伤得血肉模糊。 “嗯。”到了这时,方暮舟已没有必要再继续瞒着宋煊,这般反而伤人。 听此,宋煊先是一愣,后来笑出了声,其中的不甘与自嘲听的方暮舟苦涩无比。 这次的分离他是当真躲避不了了。 “师尊何苦瞒我至今,”宋煊无奈至极,他无法对方暮舟生气,便将所有的气都压在了心底。 方暮舟不再看他,只道:“这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而我也未曾想过逃避。” 语毕,方暮舟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 通体闪着寒芒的晚扼被方暮舟持于手中,当真没有什么能形容得了他的孤傲寂寥。 直到方暮舟已然开始施法,宋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次当真要与方暮舟分别了。 “师尊!” 众人皆已开始施法结阵,宋煊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方暮舟。 “嗯?”方暮舟依旧没有回头,仿佛回了头自己便会后悔似的。 “无事,”宋煊赶忙奔赴至方暮舟身侧,握了握他的手,依旧那般冰凉刺骨。 他只是想与方暮舟并肩作战罢了。 荏略只剩灵体尚在,却依旧难以对付,凭借众人力量结成的阵法并不够。 方暮舟自是知晓。 阵法已然结成,方暮舟自崖边凌空飞跃,与那鬼怪平齐时,突然释然般地向下看了一眼,而后强行聚力。 周围霜白的灵芒中竟无端生出了丝缕血红的颜色,而后迅速扩散。 旁侧萧清澜率先发觉了不对劲,突然朝其上身影嘶吼,“方暮舟,你做什么!还不快滚下来!” 听着众人的声音,方暮舟疲累至极地合上了眼,体内的剧痛让他耳鸣,不住地轻喘,甚至痉挛。 但正因此方暮舟没有注意到下方渐息的吵闹声,却明显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自身后怀抱住了自己。 方暮舟艰难言语,“滚!” 因由他突然想到适才宋煊握住了自己的手,正是那时…… 宋煊却不听他的狠戾言语,自顾地抱的更紧了些,仿佛想要凭借此将自己的体温分些给方暮舟。 他师尊太冷了。 “师尊,原谅我算计于你,但,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逃走……” 宋煊将脑袋搁在方暮舟肩颈处,急促且温热的呼吸清扫着,方暮舟瞬间回神,仿佛再感知不到疼痛。 下一秒,宋煊狠狠抓着方暮舟的肩,将他转了过来。 然后,温热柔软的唇便落在了方暮舟的唇上。
第七十四章 逝去 这是一个极尽侵略之意的吻,宋煊尽力发泄着心中愤懑与不甘,不断撕咬着方暮舟的唇,登时掠夺了方暮舟的所有气息。 有那血色灵芒作掩,无人能看清二人的动作,宋煊便放肆了许多。 宋煊将方暮舟怀抱得很紧,几乎要将方暮舟的骨头生生勒断一般,但他不会的。 他,不舍得…… 宋煊真的很喜欢方暮舟啊! 喜欢到无以复加,喜欢到愿意在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里经历生老病死,愿意去接受一切不熟悉的人、事、物。 不知是他将方暮舟的舌尖啃出了血,也不知是因有其他原因,宋煊听着怀中之人的轻喘,口中蔓延出一股子血腥气。 但宋煊并不讨厌,他深深地喜爱着方暮舟的一切。 既然自己要离开,放肆一些又何妨呢? 若必定会有一人牺牲,那相较于方暮舟,他才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离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 方暮舟必是累极了,累到无法动弹,否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也不挣扎一下。 片刻,方暮舟的身体愈发疲软,宋煊却仍不愿分开,他无比贪恋着方暮舟的一切,便仿佛要将这疯魔一般的爱意持续到离去前的最后一秒。 “阿煊,放开我吧……” 方暮舟承着他的汹涌爱意,总算支撑不住才含糊言语,语气却仿佛是痛极难抑一般。 宋煊这才放过他,听着方暮舟略显得急促的颤抖喘息,随即缓缓垂眸,对上了方暮舟那双潮湿氤氲的双眸。 殷红的眼尾与遍布血丝的瞳孔令宋煊心疼不已,甚至在心中狠狠咒骂了自己一番。 他想放肆便放肆吗?他怎可不事先过问方暮舟的意愿,便做出此等畜生之事。 “师尊,”宋煊低声唤道,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徒劳,“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推开我了……” 方暮舟重重喘息着,许久未有言语。 适才被那般对待,被他最爱的弟子粗鲁侵占,他应当会怒不可遏吧,为何这时,自己却一点都不生气呢? 但说到底,自己只是不愿对宋煊生气吧? 宋煊幼时便经历了亲人尽皆离去,又被自己不分缘由地带走,方暮舟又怎会狠心对宋煊发火? 但他又怎能答应宋煊的请求。 方暮舟似是犹豫许久,“我……不会答应的,快滚下去!” 听此,宋煊猛地愣在了原地。 他没想到方暮舟可以这般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曾想,方暮舟竟这么果断坚决地拒绝了自己。 宋煊突然自嘲般笑了一声。 “阿煊,下去吧,”方暮舟艰难抬手覆在宋煊脑袋上轻轻揉着,焦急的语气中含着宽慰的意思,“你还有繁华锦簇的以后,如果这时出事,你要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宋煊即刻回应,稍怒声道:“那你就该是这般结局吗?就该义无反顾、守护世人?就该没有回头之路?” 方暮舟猛地呆愣,他只是不知,这世上竟还有人,会这般念着自己…… 仿佛自予湘似死后,他便将自己困于逼仄的地界,再无人能将他封锁的心思打开, “阿,煊,”方暮舟声音含着颤抖,甚至无法说出连续的字句,心中也无端浮出不安的想法。 “方暮舟,你从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宋煊从未直呼过方暮舟的名字,而这更是扔方暮舟心慌不已。 宋煊却不管不顾方暮舟的不安与颤抖,自顾地继续言道;“方暮舟,你总是将自己困于囹圄,总是不惜让自己立于极险之地,你若当真无牵无挂地行于世间,当初又何必将我带回潇瑜峰。” “你是当真迟钝吗?我次次向你表达爱意,却被你次次抛于脑后。你知道吗?我真的更希望你能狠狠将我臭骂一顿,至少让我明白你的心思,哪怕是断了我的念想,也比你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我好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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