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同方暮舟说着,许久却发觉方暮舟不知何时合上了眼,于是坐在方暮舟身侧,紧贴着坐着。 宋煊又继续说了一会儿,过程中刻意将声音放得清浅柔和,只消片刻便觉肩头猛然一沉,侧眸看着那人的睡颜,面上便露了淡淡笑意。 “师尊?”师兄试探轻唤。 “嗯,”方暮舟似是累极,听到声音却仍下意识哼出一声应答。 哑哑的声音过分柔软,似羽毛轻扫过宋煊的心间,虽有些痒却也欢愉。 若是方暮舟醒着,是断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的,宋煊心里不知为何稍有满足。 …… 难得没有做梦,虽满身疼痛隐隐缠身,但方暮舟这一觉仍睡得很沉,身体仿佛坠入柔软云层,头脑昏昏沉沉不愿醒来。 许久,意识逐渐回归,方暮舟缓缓睁开眼,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眉心,缓缓坐起。 昏黄日光自破损的窗棂洒在床沿,这时,方暮舟才发现自己身下的冰凉床板上垫了些稻草,稻草上还铺着一件玄青的外衫。 他自然认得出,这是宋煊赶来时穿着的衣服。 但宋煊却已不在屋内,方暮舟猛然惊慌,就算如此,他也生怕适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急忙起身,不及将鞋子穿好便急忙跑出门,却免不得踉跄了一下。 “师尊?”听到声响的宋煊忽而回首,见方暮舟那般神色,话语中便多了担忧,“你醒了?” 方暮舟尽力平复着心绪,片刻便已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嗯,你在作甚?” “我看师尊的衣衫脏了,便想着给师尊洗洗,”宋煊面色真诚地看着方暮舟。 方暮舟垂眸,这才发觉自己的外衫不知何时被脱了下来,转而又看向宋煊。 宋煊将衣袖卷到了手肘上方,神色及其认真,因着用不大习惯皂角,便用力搓洗了许久,换了好多次水,才将沾染的灰尘、血迹洗掉。 宋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道:“师尊若是觉得冷,便先穿着我的吧。” 方暮舟动作一顿,但转而又觉得自己十分矫情。 只是师徒间的正常相处罢了,只是正常地尊师敬长罢了,自己又何必将心底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强加上去呢? “不用,”方暮舟只浅声应答。 宋煊正好洗完,起身后将那霜白色的雪纱外衫抖开,废弃的水珠溅了他一脸。 宋煊这是恰好回首,稍放声喊道,“师尊,你说什么?” 柔和暮光斜洒,映透了少年的侧颜,在如今纷乱的人世间,这竟仿佛成了方暮舟的抚慰,令他心安。 院中尚有晾晒衣物的架子,宋煊行至架子边,又抖了几下,确认了没有褶皱后才仔细晾了上去。 “师尊?”始终没有应答,宋煊疑惑询问。 “……我说,不用,”方暮舟猛然会审,缓声答道。 宋煊却一反常态,摆出一道少年老成的模样,一边唠叨,一边从方暮舟手上抽出衣服披在他身上。 “在我面前,师尊不必强撑,冷了、疼了都要说,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师尊也要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方暮舟原本平和,听此语气却突然严肃,打断了宋煊,“胡说!” 他刚刚体会了失而复得的惊喜与后怕,断不愿再听到这种字眼。 宋煊猛地一怔,才发觉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些什么,顿时懊恼,“是我不好,抱歉师尊。” 宋煊认错得太快,方暮舟虽心有余悸,却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道:“莫再嘴贫,我这一睡耽搁了太长时间,走吧,你师兄也很担心你。” “嗯,”宋煊跟在方暮舟身后缓慢走着。 若说一开始,出于不甘心,宋煊尚且稍稍犹豫,但在看到小方暮舟那般空洞的惹人心疼的眼神后,自己便无比坚决。 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是从此离开,应当也不会发生什么。 “师尊,”许久,宋煊突然叫住方暮舟。 方暮舟便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师尊定要长命百岁!”宋煊稍稍歪着头,虽笑着却无比真挚。 方暮舟穆然心惊,却在一顿后恍然失笑,“嗯。” 若有可能,他是想长命百岁的,和他爱慕的人一起。 …… 钟珝携一众楚郢弟子镇守着管辖地界南方,所有人住在一破落镇中,晚上便在没有住人的房子中休憩。 当初得知荏略出逃、楚郢山遭遇劫数的消息,钟珝恨不得直接回去,与众人并肩而战。 但思前想后却觉不妥,荏略逃出后若是无端挑起事端,那管辖地界中的百姓绝对在劫难逃。 职责所在,身为玄设仙尊座下的大弟子,钟珝只能强忍着气继续驻守。 但幸好,那日临近黄昏时,他师尊便踏着夕阳霞光前来,虽身上沾染着血迹、十分骇人,但交谈片刻,钟珝也没发觉有何不对劲。 只是方暮舟未作太多停留,便又连夜视察了其余管辖地,凌晨时分才返回。 钟珝给方暮舟盛了碗糙茶,二人才得空闲交谈。 但钟珝此时才发觉问题所在,问及其他便罢,但每每问及他的两个师弟时,他师尊总是闪烁其词地敷衍了之。 他师尊忍得住强烈疼痛,却隐藏不住情绪。 看出他师尊不愿多言,钟珝便也不再追问,却在辰时给林霁霜传了音。 听到他的声音,林霁霜再忍不住担忧,没说两句便掉了眼泪,只说宋煊现下情况很不好。 钟珝这才明了。 之后几日,钟珝便日日难以入眠,担忧着眼下时局,更心系着宋煊。 他自然知晓宋煊亦是方暮舟心中的刺,于是在方暮舟面前时,便从不主动提起此事,也始终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但钟珝仍无意发现,方暮舟夜间总是无法入眠,或是刚闭上眼便因梦魇惊醒。 日日如此,即便是修仙之人也定会吃不消。 于是今日午后,方暮舟言说要去休息,钟珝便交代了众弟子,莫要去吵他师尊。 谁料这次方暮舟竟一觉睡到了夕阳西下,钟珝便也稍安心了些。 钟珝这时坐在一百年老树的旁枝上,看着远方逐渐灰暗的天空,他这粗人竟也无端惆怅起来。 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目光所及处,钟珝才堪堪收整了情绪。 但方暮舟不知为何竟一改往日素白衣衫,套上了一件玄青的外衫,钟珝正疑惑,却又看到了方暮舟身后之人。 那是?宋煊! 钟珝仿佛被重重敲醒一般,来不及思索宋煊为何会和方暮舟在一起,便身形一晃,差些从树上摔下来。 回神后,自己已自树上跃下,二人也到了不远的位置。 钟珝正思索着措辞,便见宋煊突然张开双臂快步跑向自己,同时还高声喊着什么。 “师兄——” 宋煊快要抱上自己时,钟珝下意识伸出手臂,阻挡在了二人中间。 “师兄这是做什么?人家想死你了!”宋煊故作做作的语气,一句话恨不得转十八个弯。 钟珝转瞬便将疑虑与欣喜尽数抛于脑后,嘴角抽搐两下,竟强忍着没有将人一把推倒,却佯装一副要吐的模样。 “逗你玩的了,师兄怎么还是这么无情。”宋煊放声笑了许久,才又道。 钟珝虽说对这样的重逢场面有些无语,却也决定不再问楚郢山遭遇劫数后,宋煊究竟经历了什么。 毕竟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预料之外的幸运。
第五十三章 求援 师徒三人总算齐聚于此,晚饭后便一同于小镇街道巡视。 宋煊走在最前,背过身子面对着方暮舟,“师尊,这几日荏略可有异动?” 方暮舟摇了摇头。 当初,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荏略自封印中逃出,许久未见天日的他定会兴风作浪一番,于是各门派当即部署,派遣门派中人镇守管辖地界。 但荏略却出乎意料地沉寂了几天,于虚原谷底休憩、恢复元气。 “既然已然确定荏略在何处,那大家为何不先下便去围剿荏略,趁其不备当即捉拿不好吗?”钟珝原本环抱着双臂走在最后,言语之时便已行至方暮舟身侧。 方暮舟语气稍低沉,哑着嗓子低声说道:“虽说荏略元气尚未恢复至最佳,但凭其大乘期圆满的修为、修习魔道的成就,也比当今修真界任何一人都强出许多。” 宋煊与钟珝一时无言。 方暮舟轻咳了声,而后继续道:“当初荏略得修真界众人围剿之后,师傅以大乘期圆满的修为相抗,却只得了个那样的下场,而荏略也并未被打败,如今才有了卷土重来之势。” “那,荏略为何不当即强攻,而要沉寂至今?各派部署完毕对其而言没有益处吧?”宋煊亦出言询问。 荏略出逃那日,门派慌乱、紧张至极,宋煊没有来得及思索,已没有发现不对劲。 但如今冷静下来,他突然发觉了一件极其可怖之事。 原著中荏略自封印中逃出是在初秋时分,但现下时值初夏,时间线竟无端提前了近一旬。 宋煊无法向方暮舟说明心中顾虑,只能猜测。 荏略恐是有外人相助!修真界门派中或是出了内奸! 宋煊已然不敢细想,自己虽是更改了原书中的选择,却也不至于影响到整体剧情的走向吧? 钟珝看出宋煊走神,便稍大声喊了一声,“宋煊——” 回神后,宋煊干笑着言语,“抱歉师兄,刚才有些恍神。” “无碍,”方暮舟轻声宽慰后,便出言解答了宋煊心中疑惑,“荏略在数十年前已经吃过亏,此次应是意在一击即中。” “什么?” “因由荏略出世,世间已然动荡不已,怨念、邪气升腾,许多妖兽亦趁机出世,荏略便是要等鬼界大门大开的日子。”方暮舟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听此,三人再度相顾无言,心里却都窝着不同的心思。 许久,宋煊才又缓缓开口,喊着试探的意味问道:“那……便无办法了吗?” “不,”方暮舟思索片刻才说道。 宋煊与钟珝含着疑虑抬首,目光落在方暮舟面上,竟是坚定无比。 宋煊心中猛然一惊,仿佛已经知晓方暮舟此言是何意思,面色便变得阴沉、怅然。 …… 三人一路并行回到住所,因由下午安生睡了许久,方暮舟也知晓钟珝这些日子心里装着事情、没有好好休息,便言说让钟珝去歇息,自己夜间值守。 钟珝想要拒绝,却对上了他师尊稍含严厉之色的目光,自知无法动摇他师尊的想法,便犹豫接受。 钟珝离开后,宋煊在方暮舟的厉声言语中默然离开,转身时竟是一脸委屈地模样。 待宋煊身形远离,方暮舟想起适才宋煊的神色,恍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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