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宵。” 夏亦在学校里是升旗仪式站在队尾的小透明,在后厨里习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钻研手艺开心忙活,从来不会在人前郑重其事地说话,因此此刻的话音比起许景宵流畅的表白,要生涩地多,仿佛在说什么十分拗口的绕口令。 “你还不了解我。”他泄了口气,手肘撑在桌面上。 “我不了解你?”许景宵温柔的笑意在映照着桌上的红玫瑰,在烛光闪烁中迷离可亲,恍如这世间最可爱的面孔,“我比谁都了解你,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好。” “可是——”夏亦的声带仿佛被掐住,费尽力气才一点点挤出来后面的话,“你不了解我的不好。” “嗯?”许景宵仿佛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 夏亦深吸一口气,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他站起来,主动伸手拉住许景宵的胳臂。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 月黑风高,或许烛光晚宴才是驱散孤独的最好去处。 可是夏亦偏不,他得到默许后拉着许景宵一路狂奔,全凭多年前的肌肉记忆就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没有许景宵想象中的夸张,不过是个老旧的小区。这里距离富人区远,路灯年久失修,有一部分已经暗了。他们一路跑过来,站在栅栏外的爬山虎边,胸口一起一伏地喘。 夏亦工作的店在富人区,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回来看过了。 “我小时候住这里。”夏亦仰起头看楼宇中破败的灯光,“没想到吧?虽然这里离我现在工作那家店的地方......差得有点远,可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许景宵心头一震,目光直直戳向夏亦的眼睛,发现了一层迷离的雾气。 “我爸妈去世之前,我们一起住在这里。” 夏亦语气平淡,仿佛一晚上的局促在这一刻尽皆消散,他找回了自己语言的主场。 “后来他们都走了......我就不能住这里了。”房子是租的,父母不在之后,他连学费和在校的住宿费都是拿得助学金,哪里有钱交房租。 许景宵一阵心悸。夏亦轻描淡写一句“他们走了我就不能住在这里了”,掩藏了岁月里多少伤痛和艰辛。父母走了,即便屋子在,也不能算作是家了。更何况情境寒凉到连屋子都留不住。 “许景宵,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能顺顺利利读大学,找到这样一份工作——其实我以前成绩也很好,如果不是那样的意外,我不会只能去面包店工作。” 被李薇刺激过的话一句句拾回来,他自嘲地说着,越说越起劲,自己动手撕开了多年来未曾直面的痛苦不甘、和逆境中其实从未被压塌的心志。 “可是我没办法,既然只能做这个了,我就把这个做到最好。” 晚风刮在脸上。虽然只是广州柔和的夏日夜风,倒也有些刀人的意味。 回忆深处,凄凉不胜寒。 “我果然是能的。”夏亦顿了顿,仿佛正在努力让自己揭开不堪的回忆,“我自认在一切可能的条件下没有辜负我自己,干一行精一行,我读书的路已经没了,那做烘焙,我也能拿奖。” 语气淡然,仿佛超脱世外,可字里行间都是热情的反响。许景宵听得出来。 “可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我,我做的这些都没什么意义,我穷尽所有也就不过是个面包师,我把自己的事情再登峰造极得好,也抵不过功名利禄、抵不过年薪百万。” “夏亦,你知道不是这样。”许景宵开口,面色波澜不惊,语气依旧温柔,与在烛光晚餐中怀抱玫瑰的样子别无二致。 他的心上人正对着他掀开最柔软的肚皮,他要做的就是抱抱他。 “好在我后来碰到了你。”夏亦一直在黑暗中默默注视自己身边的人,嘴角划起一抹笑意,一下子点开夜幕里最夺目的光。 “你还不知道,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我刚刚拿奖。”夏亦眉目中写满了成就,“那天我本来很高兴,后来被人......可是最后又碰到了你。” “之所以当时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恰好听你说,你的工作那段时间很不顺利。” 许景宵一愣,眼眸中光影流转,回想起自己同吕峰明争暗斗,又最终技输一筹的那段时光。他遇到了夏亦,起初把他当知己好友,处于低谷期的日子里几乎日日都想去店里找他聊天。 “你对我说过一句话。”夏亦微笑,脸上扫去了所有阴霾,“当时你给一个便利店里打工的委托人打公益官司,没收任何费用,被你们老板狠批了一顿。我以为你会后悔,可是你说你心甘情愿。” “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你了,许景宵。” 他转过身,藏着微红的眼尾,孤注一掷走进旁边人早已准备好的怀抱。夏亦打开了倾诉的闸门就一直在不停口地说话,说白了也是集结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勇气,害怕一暂停就会失去。 许景宵义无反顾地搂住他。 月光笼罩,配合着摄影组早就按照孔越多安排打好的光和设备调整的角度参数,拍摄出近乎完美的画面。 月光下的吻被温暖的拥抱裹挟,同时沾染了冷白的高贵和人间烟火的柔软。 艺术可以永远接近完美,却没有谁能说绝对完美。而此时此刻,近乎完美,就是最高级的评价。 * “停!过了!”孔越很兴奋,两位演员和摄像场务都没掉链子,拍出来的效果肉眼可见得好,他摩拳擦掌,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各位都辛苦了!” 孔越抬腕一看表,从夜场开拍到现在,各部门准备、设备维护调试、演员就位、再加上转移场地的时间、化妆师做造型补妆的时间,已经到了将近凌晨三点。 “今天夜场收工了。”孔越体谅地环视一周,“大家都快回去睡一觉吧,明天到点咱们再继续。” 乔复明抬了抬手:“略等一分钟。我让助理提前给大家都定了夜宵,每个人都有,可能不一定照顾到所有人的喜好,大家都算凑合吃点吧。” 周围响起道谢声,乔复明微微笑着站在人群中间,趁夜色掩映,回眸看了林泽清一眼。 小罗和另一位助理很快提着一大堆外卖盒跑来,分送给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大家都拎着自己的夜宵散去,林泽清才发现,自己还空着手。 “所有人都买了,没给我买啊?” 夜风旖旎,他眉目里的疲倦终于显露出来,一点情绪也泄露得明显。 “怎么,吃醋了?”乔复明逗了一句,就顺势带着他往保姆车上走,“怎么可能没有你的。” 热腾腾的小馄饨被办事妥帖的小罗摆在小桌上,林泽清双眼绽放着光芒,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连夜工作到凌晨,上了保姆车被空调激得周身顿时一冷,看见这样还冒着热气的朴素吃食,颇有些学生时代熬夜备战高考时忙里偷闲造访深夜食堂的雅兴。 乔复明知道自己选对了东西。 拍大夜的戏,体力消耗大,且晚上终归没有白日里炙热的阳光那般灼人,因此他没再去挑开胃菜,直接买了份小馄饨,抓住林泽清的胃。 “这种东西怕路边摊子的不干净,夏天吃了再闹肚子......我让小罗早先就去探了一下,找了家干净餐馆买的。”他看表,“这么晚了,我也不多说了,快吃吧。” 林泽清在外一向端得稳重,第一次在组里吃小馄饨,竟也不自觉地“吸溜”一声,随后破功,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吃,yummy! 第34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进了九月中,可广州的夏风依旧不减威势,在炎热中叫嚣着自己的地位。所幸的是历经进组后的两个多月时光,拍摄任务已经来到尾声。 这天是夏亦和许景宵最后的一处外景戏,导演终于喊了声停,原本安静的周遭立刻爆发出撒欢儿一般的欢呼声,好几位片场助理拎着早就定好的蛋糕和捧花走过来,庆祝乔复明和林泽清杀青。 两位戏份最多的演员杀青,也同时意味着雨中行的拍摄也就到此为止了。 导演组所有人员、剧务所有人员和余下的演员一起,热热闹闹要晚上赶往定好的酒店庆祝。 * 林泽清卸了妆洗把脸,任凭小陈把自己的一堆私服挑好搭好放在车座上,瘫在座椅上不愿立刻去换。 一来是最近夜场拍得多,本来就累,此刻终于如释重负,很需要彻底放松地歇一歇;二来是身上拍戏穿的衣服虽然简单朴素,但凝结了将近三个月来的所有回忆和努力,一下子杀青,倒是真的有点微妙的不舍。 倾注了这段时间来全部心血的角色,感情一点点培养起来,拍摄结束时总会有一点点怅惘和失落。 时间还早着,小陈把衣服拿好之后也不催,乐得自己也跟着闲下来,静静看林泽清皮座椅上闭目养神。 林泽清衣摆还蹭着一点点画上去的蛋液污渍,今天是补拍夏亦在店里日常上班的镜头。 闭目养神的时候,他脑海中思绪从未停歇,一帧一帧回溯着饰演夏亦的这段时光。 许景宵表白和夏亦坦白的重头戏后,夏亦冲破心防和许景宵在一起,两个人故事却还没有结束。 许景宵离开原本就职所在的吕峰的律所,干脆另起炉灶自己创办了新律所,取名“景明”。 至若春和景明。 许景宵是个秉持乐观主义的人,他希望自己未来的事业能到如此春风和煦、阳光灿然的时候,也希望在自己对法律的解读、正义的维护下,社会大众能够体会到春和景明的生活。 “你不是叫景宵吗?”夏亦曾问过,“没想到你喜欢的是一碧万顷。” “因为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是宵只属于你。”许景宵很难得地格外不正经,低头蹭了蹭夏亦的发梢。 林泽清禁不住勾勾唇角,拍这两句词的时候,被孔越赞神态动作张力非常完美。让孔越这样严苛的导演说出完美实属不易,是他演员生涯中十分重要的一笔。 事业不会如此一帆风顺,许景宵的律所虽然吸引来了以前熟悉的许多人才和资源,但依旧在很多方面遭受掣肘。在吕峰不遗余力的打压下,景明律所一部分律师和助理流失;而律所经办的案子在法庭上败诉,又免不了遭受了并不懂得其中深浅的委托人及家属的指责。 陆宇饰演的委托人家属在景明律所外当街闹事,让律所的声誉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坏。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段时间许景宵来去匆匆,不到两个月就瘦了十几斤,承受着天大的压力。 他和夏亦同居在自己的房子里,每天回家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和疲惫的身姿,甚至来不及和人多说几句话就会歪头睡着。最困难的时候,甚至于晚上好不容易睡着都会梦到自己亲手创建的律所在风雨飘摇中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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