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两位相爷的门,太难敲了。”陆望安听到他这样讲。 奇怪……陆望安还有些不敢信:没有左相很正常,为什么会没有右相? 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算收获颇丰,陈富来说出了这些官员名姓还不算,甚至说出来了账本藏在了什么位置。 陆望安一听又动了气:硕鼠一群,简直是硕鼠一群! “往京中送朕可以理解,怎么还往淮南送?”陆望安拿着名单皱眉,淮南的官员占了十之又二,实在是不小的比例了。 “那边,那边有地头蛇啊,”陈富来呵呵笑着,嘴边已经泛出来了白沫。 这人算起来已有大半个月没有洗漱,身上味道酸腐难闻,陆望安与他共处一室了也有恁久,本就不太舒服,如今看了他嘴边模样,五脏庙更是翻江倒海。 他招呼下面人将人重新关押起来,便匆匆离开了地牢,刚踏出地牢便俯下身子搜肠刮肚好一通吐,直吐得腰都直不起来。 护驾的齐苍吓坏了,连声要传君大夫进宫。 陆望安抓住他的手摇头,话没说出口又开始吐,早上吃的一点银耳羹已经全吐干净了,如今也只能吐出些胆汁而已。 又缓了好大一会儿,陆望安才掏出帕子擦擦嘴,安抚齐苍,“给我找口水漱漱,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已经有好一阵儿了,吃了吐、吐了吃的,难受是难受,可也习惯了。 他自个儿从书上查过了,这是相思病,要治也是全看自己,又何必找君老来,平白丢这个人。 接过齐苍递上的温水,漱口之后又饮了两口,总算是舒服了些,陆望安嘱咐齐苍:“按照陈富来说的位置让师哥将账本找出来送进京。” “是,”齐苍领命。 八百里加急,来回也不过十日,一个布包就送到了陆望安手上。 账本拿不起眼的飞花布包着,里头又裹了层蜡封的油纸,再打开才是巴掌大的账本。 说实话,只看到这账本的厚度,陆望安便已然开始动气了,恨不得将这些贪官污吏一个二个都斩了去才好,他深吸一口气翻开账本,见第一页处夹着傅旻惯常用的纸笺,熟悉的笔迹只写着一句话—— 水至清则无鱼。 陆望安看着这句,不免苦笑,果真知我者莫若师哥也。 再翻账本,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如今陈富来定然是不能留了,择日便在菜市口斩首,至于其他......陆望安只将几个可以确定除去的人圈了出来。 之后放出去了账本的消息,用这个消息敲打敲打那些胆大但又没有那么胆大的足矣。 此刻黄龙时刻可能过境,汛期峰期转眼即至,河工还要安排、堤坝仍要加固,河道总督的位子总不能一直空下去。 尽管十分不愿意同右相打交道,但陆望安还是决定找右相商议新的人选,一来,他与陈富来没有勾连,二来,右相毕竟也掌管吏部多年。 只是,前方的信来得巧,在陆望安找右相之前,傅旻的手书便到了御案。 他根据这一路的所见所知,暂时考察出来了三个可以担任河道总督的人选,细书其履历,分析其性格,列了长处与劣势出来,后附短信一则,说仅供参考,具体任命还要看陛下与右相的考量。 陆望安看过后便似吃了一颗定心丸,再去找右相时底气都足了许多,最后,定下了陆望安看好的原荆宜巡抚任总河。 忙忙碌碌间,身体的不适似乎都轻了许多,陆望安虽清癯,却神采奕奕,心内无比有成就感,又颇满足。 与右相议事结束这日,慈宁宫的嬷嬷到了御书房,行礼后道:“今日小厨房做了胭脂鹅脯,太后惦记着陛下爱吃,请陛下移驾慈宁宫用晚膳。” 陆望安点头爽快应下,但乜了身边的薛诚一眼。 薛诚权做没见到,缩缩头没有说话。 待嬷嬷行远后,陆望安又开口,“伴伴,知道你担心朕,但朕的身子真的无碍。” 他知道薛诚与太后都是先帝的人,如今薛诚必然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才去求到了太后门上,保不齐那边已然有太后相熟的太医候着了。 “陛下,您的身子关乎社稷,”薛诚硬邦邦地回。 陆望安叹了口气,没再言语,只是乖乖摆驾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早已摆好了膳,颇有几个菜是陆望安所喜欢的。太后一生未养育个一儿半女,也并无多少为人母后的自觉,能做到如此已属难能可贵。 当日陆望安刚刚进宫为帝,执意要迎自己的母妃兴王妃进宫,遭到了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对,事情闹得颇大,逼得他甚至说出了“不愿为帝”的心里话。 ——若为一国之君则连母亲都要认作他人,那这一国之君当着又有何意思? 后来,是慈宁宫太后亲至绥极殿,言说皇帝孝心至纯,可为天下表率,有两宫太后亦未尝不可,如此方才平了朝中声音。 只是兴王妃安土重迁,不愿来京,两宫太后的事情便撂下了。 打那以后,陆望安便称太后一句“母后”,倒未必是真的视其为母,却是实打实将其当作至亲的长辈来尊重的。 “阖宫上下,属母后这处的胭脂鹅脯地道。”陆望安咽下一口鸭肉,抬头笑着看向太后。 太后撂箸,也未多作铺垫,开门见山道:“听闻皇帝近来身子不甚爽利,可有此事?” 的确,陆望安吃到现在已经又开始犯恶心,便也随着太后一般撂了箸,道:“一点小毛病,倒劳母后挂心。” “算来皇帝也有一二年未回兴国了,如今你母妃的生辰将近,不若趁这机会回去看看,再者朝中的岔子也算暂时告一段落,出去排遣下心情也好。” 陆望安自然是知道这样对自己也好,母妃寡居兴王府,他如何能不挂怀,只是虽河道纠纷暂歇,但朝事仍然繁冗,实在是抽不出身去,便又婉言:“朝中事多......” 说话间,一只狸奴一跃到了太后的膝头,太后摘了鎏金嵌宝的护甲捋着狸奴脖颈,悠悠道:“皇帝可是担忧你与左相都不在,这朝中会出什么岔子?” 陆望安一下被戳中心事,正待分辨几句,便听得太后继续道—— “哀家这把老骨头虽成不了大事,看看家倒也可勉力为之。” 话说至此,陆望安只能恭顺起身行了晚辈礼,“儿子多谢母后。”
第34章 京中的岔子告一段落,河道上的收尾工作却还余下好多。 傅旻带着他手下的风纪官一行又在清江浦待了有些日子,待到人马俱到,将陈府赃物运送进京后,他才预备遣早早出来的一行人回去,“离家时间够久了,先在家歇上几日再到阁里上值,这次出来的功勋赏赐待我回京再定。” 手下人猜到相爷另有要事要做,但他大概也只同陛下请示了,估计没打算带他们一同前往。 只是千里迢迢的,出都出来了,手底下人也都是想着多历练历练,倒不着急早回去这两日,决心争取些个。 “相爷,此后的行程可还有咱们效力的机会?”底下人问道。 身在上位而体恤下属是一回事,下属自己努力上进不想提前休息又是另一回事了,傅旻问:“出来好些日子了,不累?” 当中年纪最小的才二十二岁,名叫郁荆,这次出来是求傅旻破格答应的,笑着挠挠头,“累,自然是累的,但学到了东西,累也值得了。” 进了文渊阁后,下地方办案的机会极其少,得益于在出来之前就得了相爷好一通指点,中间又不断收到提点的信件,如此事情才能办得这样顺利。 只是相隔千里之时,书信往来毕竟是有延迟,若能跟在相爷身边学,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想到接下来做的事确实也缺不了人手,与其再遣一批,也确实不如原班人马,傅旻便点头,“如此,便一同去吧。” 一行人俱骑上了快马,沿着清江浦的官道一路往西南而去,出城后在溪边歇脚的功夫里,见四下无人,傅旻问:“从账本里看成什么了,说说?” “陈富来在京中最高贿赂到了从一品。” 左右丞相两个一品大员都不在册,至于是不敢写、还是真没有,那就不好说了。 傅旻点头,“还有呢?” “还有些个王爷,也与陈富来交好。” 数量不多,且大多是底子溃败的,估计是日子不好过与陈富来那里打秋风,倒真难说是否有助益。 只是他陈富来贪得过瘾,身价无量,索性便如散财童子一样,花钱在这些皇亲处买个清净。 傅旻又点头:“确实。还有呢?” 郁荆回答:“他的钱不光往京城送,旁的地方也有。只是余下的官员零零散散在大晋各省,职务有高有低。” 傅旻总算听出了点意思,问:“哦?那这是为什么呢?” “属下已查过了,虽这些官员的年龄、籍贯、在任地看着毫无规律,但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都在淮南一带任职过。” 傅旻拍了拍郁荆的肩膀,“好小子,可以。” “相爷,那我们此行?”郁荆问。 傅旻已拎起了水囊翻身上马,只一个扬鞭,脚力极佳的骏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说:“便去淮南!” 这边轻装简行上了路,那边也乔装打扮登了船。 前往兴国县最顺的路是走内运河,乘船顺流而下,陆望安的画舫吃水量不大,但却精致舒适,比着行陆路要安逸得多。 往年回乡,都也是这样走的。 但这次走水路却着实让人吃了苦头,陆望安从前没有晕船的毛病,但大约刚好赶上他身子虚,经不得颠簸,水面起了丁点的风也能让他抱着痰盂吐上半刻。 双颊本就没什么肉了,出行三日几乎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眼窝都深深凹陷下去,一双大大的眼睛挂在脸上,像两只伶仃摇曳在风中的破败灯笼,已是一点光都没有了。 不得已,薛诚带着人赶紧靠岸,临时买了马匹,从画舫里拉了套铁皮的马车厢出来套上,在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又喊了赶车好手小福子驱马,这才又出发。 顾忌着陆望安的身体,这一路走走停停,比预计的行程足足迟了五日才抵达兴国。 彼时,兴王妃等来等去,都已磨没了从天不亮就在影壁处等着盼着的心性,等层层通传说“少爷到了”才起身出了内院。 长途的马车总算停下,陆望安头晕脑胀,难受得紧,被薛诚扶着下车后,稍晃了几下就拿帕子捂着嘴快步走到了墙角,扶着墙开始痛苦地干呕。 兴王妃出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本没了的激动喜悦此刻全化成了心疼忧急,三步并作两步奔冲过去,拍着陆望安的背与他顺气:“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回来没见这样啊?” 陆望安呕得停不下来,根本无暇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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