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朝省,就在眼前。 *** “将、将军,我们要守不住了!” “援、咳咳,援军还没有到吗?” “……将军,援军,真的,还会来吗?” 士兵们的脸,都因为沾染对方和己方的鲜血而变得模糊不清。 而他们的士气,也因为多日无望的战争而日益低落。 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杀也杀不完,可他们的弟兄们,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城里的士兵越来越少,不少城中青壮自告奋勇,愿意拿起武器,和他们并肩作战,共同抵抗戎狄。 但他们的加入,跟源源不断的戎狄大军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将军一枪穿破敌人的喉咙,大吼道:“到了、快到了!” 他的脸上同样也都是凝固的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焦急地吼道:“坚持住!援军很快就到了!” 他嘶吼一声,拿着长枪向敌人扫去,突然感到背部传来一阵疼痛。 原来是前几日的伤口裂开了。 他停顿了一秒,又很快继续向前方扫去。 他是他们的将领,不能在他们的面前倒下,亦不能在他们的面前露出颓态。 有了将军的以身作则,其他士兵也咬牙继续杀敌。 将军拿着长枪在沙场中浴血奋战,自韦将军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厮杀的感觉了。 他忍不住想笑,看来,在温柔乡里的这一年,并没有把他的功夫全给磨光啊。 他握着长枪,不停地杀死一个个面色凶狠的敌人,到了最后,几乎失去了理智,仅仅凭着本能杀敌。 可是,太累了,他已经带着士兵们,孤军奋战了十五天了。 城里的粮食,被那该死的知府给卷跑了,如今城内,已是弹尽粮绝。 然而,援军依旧没有到。 连他自己,都不报希望了。 将军又想笑了。 哈哈哈。 那些东安省的将士们,在面对戎狄的入侵时,是不是也是和他此刻一样的感觉? 是不是也是和他一样绝望? 弹尽粮绝,孤军奋战…… 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弹尽粮绝、孤军奋战。 “哈哈、哈哈……”周围的敌人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癫狂地笑起来的雍朝将领,几乎以为他疯了。 可笑啊!真是可笑! 将军笑过之后,便一甩长枪,更加凶猛地攻向那些敌人,那激烈的架势,就像是要拉着他们同归于尽一样。 戎狄措手不及,被他收割了大片人头。 …… 将军不知道自己征战了多久,他如今只记得不停地出枪、甩枪,他不知道伤了多少个人,也不知道被多少个人伤过,他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突然,他听得有人惊喜地喊道:“来了!” “援军来了!” “将军,援军来了!” 城内城外俱是一片欢呼。 将军感到一阵恍惚。 援军,来了? *** 在援军的支援下,这些戎狄眼见攻不下这座城,便很快就撤离了这里。 “呸,孬种!”将军冲撤退的戎狄吐了一口血沫。 这些戎狄最是凶残狡猾,一旦见势不妙就会退到草原深处,让雍朝的军队鞭长莫及,韦将军曾经也想一举剿灭这些戎狄,奈何这些戎狄跑得太快,每次都追赶不及。 等大军回去了,这些戎狄便又出来骚扰,简直就跟苍蝇似的,烦不胜烦。 故而数百年来,戎狄一直都是中原的心腹大患,打又打不死,每次打个半死后,就会换来对方更激烈的反击,而且每次打仗都要花那么多钱,却还不一定能打得赢,十次里面,七次要输。 久而久之,大家都采用了绥靖政策。 也就武朝的开国之祖有一清戎狄之心,但最后也因为戎狄跑得太快而没能赶尽杀绝,而他的后代又过于残暴,很快就丢了王位,等文朝立国,对戎狄就和武朝之前的先代一样,采取安抚和亲政策。 雍朝继承文朝的统治后,也同样继承了它对戎狄的策略。 不过这些都是旧事了,在种种因素的作用下,雍朝最终还是对戎狄出兵了,并任命徐覃作为主将。 出乎将军意料的是,前来支援他的,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其他邻近省份的军队,而是来自京城、本该在路上的徐覃。 不错,在看到领头的那个阴恻恻、不似活人的家伙的第一眼,将军就知道,此人必是徐覃无疑。 因为除了他以外,这世界上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拥有这种传说中的诡异气场了。
第259章 雍朝 和传闻中一样, 此人的身体消瘦得如同枯柳,无人窥见的面容被密实的刘海重重掩盖,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露出苍白得几乎能和墙纸媲美的下颚, 气质阴沉,形如鬼魅,阴恻恻的, 浑身充满了让人感到不适的气质。 简直就像是一只从九幽爬上来的恶鬼。 纵然将军征战沙场多年, 看到这徐覃,也不免感到浑身发毛, 好似被什么怪物给盯上了一样,他下意识地握住自己手里的长/枪,几乎要忍不住掷向他。 从来没有人,能带给他这种威胁感。 他现在知道,为何徐覃身边的那些将士们对徐覃唯命是从了。 若是不听从他的号令,一定,会被此人剥皮刮骨、用怪物般尖利的爪牙将他们的骨头一块一块地掰下…… 想到这里,将军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而此刻,这个从九幽跑到人间来的怪物正一步一步朝他走开, 将军感到自己握着的长枪都开始颤抖。 不,不是他的枪在颤抖,是他, 是他在颤抖。 他的每一块皮肉都在叫嚣着逃跑、逃离眼前这个怪物。 突然,这恶鬼的脚步停了下来。 “吴科。”将军听到那恶鬼冷冰冰地吐出了他的名字, 声音嘶哑难听, 犹如地狱之音。 “你可知罪?” …… 竟然, 不是要吃他吗? …… 山朝省守将吴科无视主将号令, 装聋作哑,消极怠工,未能及时出兵支援东安省,以致东安省被戎狄攻破,戎狄大军直逼山朝省,罪不可赦。 按照军令,当斩。 “徐、徐将军,虽、虽然吴将军的确有错,但他到、到底带着山朝省将士,浴血奋战了十五天,在、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守住了山朝省……” “如、如果没有吴将军,山朝省,早、早就被那些该死的戎狄攻破了,您、您能否看在吴将军守城有功的份上,饶、饶了他的死罪……” 将士们畏畏缩缩地站在徐覃的帐篷外,结结巴巴地为吴科求情。 突然,帐篷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阴恻恻的徐覃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些将士们浑身炸毛,顿时往后退去,退了十来步方停下,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对上徐覃的视线,更不敢说话了。 徐覃看了他们一眼,便径直朝前走去。 吴科已经站在营地等他了,他的周围站着一圈士兵,而他卸下了铠甲和武器,穿着布衣,却没有像一个罪犯一样被绑起来,也没有跪在地上,而是左右环视,看着四周陪伴自己已久的将士们,默默地看着那一张张所剩不多的熟悉面容,静静地等待着徐覃的到来。 吴科在这群山朝省的士兵们当中颇有威望,又带领守兵守住了山朝省,没有人敢将他捆绑起来,当做普通的犯人对待。 很快,徐覃就来了,作为主刑官。 今日,是吴科处刑之日。 “将军!”他的士兵们含泪唤道。 “哭哭啼啼的,恶心死了。”吴科挥了挥手,嫌弃地看着那些今天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下属们。 他叹了口气,直直看向面前的徐覃:“你来杀我了。” 或许是因为他要死了,他看着徐覃也坦然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从骨髓里涌出来的畏惧,但他却不想在下属们露出一副孬种模样。 要是让他们看到自己将军死前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恐怕他得被他们笑一辈子了,到时候,他死也死得不安心。 就让他在他们记忆中最后的印象,还是那个无畏无惧的嚣张将军吧。 “你罪无可赦,当斩。” 吴科不免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只会说这句话啊。” “将军!”听到徐覃的话,他的老兵们走到吴科身边,恨恨地看着徐覃。 “滚开、滚开,别碍事!”吴科不耐烦地挥手将这群老兵赶开。 他又抬头看向徐覃:“你说我罪无可赦,我承认。” 吴科环顾了四周,看到了人人带伤的将士们、看到了被白布掩盖的尸体,他的目光放远,仿佛看到了城里,家家缟素的模样。 耳边似乎也响起了缕缕不绝的哭啼呜咽。 戎狄兵临城下,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去,城里城外,已然成为了人间地狱。 而在东安省,这样的人间地狱,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至少他们保护了山朝省,没有让城池被戎狄攻破,山朝省幸免于难,可是东安省,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明明他曾经是见过百姓在戎狄的铁蹄下哀嚎的样子的,怎么才过了一年,他就忘了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吴科看着徐覃,又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他像是在和徐覃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想说,虽然我抵抗了那些王八羔子的入侵,守住了山朝省,但是如果不是我没有出兵支援东安省,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东安省不会被攻破、那些王八羔子也不会到山朝省内作威作福……” “将军……”他的老兵们担忧地看着吴科。 “我说我罪无可赦,我承认,可是——”他猛地抬头看向徐覃,攥紧了拳头,眼里充满怒火,大声道,“若说最该死的,不应该是你徐覃吗!” 众人大惊失色。 “如果不是因你杀了韦将军,戎狄根本就不会入侵!” “我的那些一起抵抗戎狄的同僚们,也不会死的死、退的退……以至于让朝廷派来的那个孬种上位,整天就只知道当个缩头乌龟!”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若说罪无可赦,你,徐覃,才是那个真正罪无可赦的人!” 吴科的眼里简直就像要喷火,他压抑了一年的不满、怨愤、悲痛、愤怒终于在他死前全然地倾泻了出来,直直冲向了眼前的罪魁祸首。 朝廷杀死韦将军,吴科的内心是怨恨的。 他怨恨下令的徐覃,怨恨何不食肉糜的朝廷。 韦将军爱兵如子、体恤下属,待他更是如师如父、恩重如山。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被徐覃毫不留情地下令斩杀,还死得如此不光彩。 他简直难以想象,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告诉他们英雄当战死沙场的韦将军,居然是死在刑场上,死在刽子手的肮脏屠刀下,死在周围百姓的评头论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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