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世礼见简纾气得脸都白了,赶忙坐到病床上把人搂到怀里,“别气别气,我错了,你现在身体不好得少生气,你要是真气不过来就打我。”说着,他真就抓着简纾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放。 对着那张画像里的脸,简纾僵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他没这个胆亵渎上帝的完美作品! 简纾推开阮世礼转身,不愿再多看一眼,他这恢复记忆了还不如不恢复呢!十五岁的阮世礼不要太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跟这货似的,就跟橡皮泥一样,任你揉捏,但本质一点没变! 殊不知这背对的姿势反而让阮世礼有了可乘之机,他一把将人拖进怀里,语气温柔,认错态度极好,“我是真不知道,背不住。” 许是阮世礼的语气过于真诚,又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剩的时间不多了,简纾把脸埋在身后软软的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在不满什么?” 从初次见到阮世礼的那刻起,简纾就有这样的疑问,他明明可以考到全校第一,为什么非要年年把自己弄成问题学生;他明明能一字不拉地把《龙泽神话》背下来,为什么连个会议年份都记不住;他会好几国的语言能毫无压力地和外国人交流,为什么会说自己连拉丁语的变格都不知道? 简纾知道阮世礼是不一样的存在,正因为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才会成为改变世界的那个。 心中的酸涩感愈发强烈,眼泪不自觉地从眼中溢出,泅湿枕套。 说到底,他不是在怪阮世礼,他是在怪自己,怪自己不懂他。 “怎么还哭了呢?有什么好哭的,”感到怀里愈发瘦弱的身躯轻轻颤抖,阮世礼一慌,将简纾翻了个身紧紧抱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别哭了好不好?” 细密的吻落在简纾的额头上,那样的温柔完全不像是一个享受惯了伺候的贵族公子能做出的动作。 那是格外卑微的,低到尘埃的请求,简纾忘了反抗,任由阮世礼一点点吻着自己。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办法理解天才的想法,即使三十多岁的自己也跟不上这个二十岁不到少年的想法,更不要说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但,简纾又真确地感受到阮世礼变了,那些吻,那些眼神,那些日日夜夜的陪伴,都是真实存在的。 少年不再是初见时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他也有了知道要珍惜的想法。 也有了要保护的人。 感到怀里人的呼吸渐渐轻了下去,体温开始下降,阮世礼突然意识到不对,他从散乱的衣服中抬头,只见简纾的眼睛慢慢失去高光。 “医生!”阮世礼即刻从简纾身上起身想要去找人,但却被冰凉的手拉住了。 “别。”简纾的声音很轻,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怎么突然这样?这几天明明都好好的。”阮世礼慌忙地替简纾将衣扣扣好,将人搂到怀里,双手捂住那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愈怀里愈发冰冷的身躯。 “就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简纾别过头,躲开阮世礼的视线。 “你要走了是不是?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了是不是?”慵懒的声调变得尖利,听着倒像是穿小礼裙那时说话的声调。 简纾不自觉轻轻一笑,“妹妹,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阮世礼吻上他的那刻,简纾就感到心中一直拽着自己灵魂的绳子断了,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来这个时代不到一年的时间,简纾隐隐能感觉到,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力量不是他对萨基之战的执念,而是这个时代的阮世礼需要他,必然发生的历史需要他。 走偏了的阮世礼需要一个人将他拉回原来的轨道,需要一个让他心甘情愿保卫这个国家的理由。 现在的阮世礼真心爱他,于是,脱离轨道的火车被拉回,并牢牢锁在铁轨上,再也不会脱离。 如果世界真的有神,那可真是个残忍冷漠的主啊,用爱去束缚人的事都做得出来。 简纾的呼吸越来越轻,阮世礼想去喊医生,但他本能地知道这没有用,简纾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什么灵魂穿越,他不懂啊!深深的无力感将不可一世的天才拉入海底深渊。 “简纾,简纾!”阮世礼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还不能回去,萨基之战的真相还不知道,你努力了一辈子都没得到答案的事,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的简纾摇了摇头,“不,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阮世礼瞳孔猛缩,他口中的反驳还没说出口,简纾已经自顾自开始解释,“守着萨基原战线的是我的祖父,他当时带领军队镇守的地方我去看过千万次,是一个凹地,除了南部有一条平直的道路,其余三面都被高地包围。” “而D国最后的主力军队肯定会从高地打进,即使A国的兵力再足,镇守凹地,处在极端劣势地理位置的冲锋部队也必然损失惨重。” “凑巧的是,我的祖父在当时还是一位新提拔上任的军官,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会冲在最前面。” “所以,你不敢冒这样的险。”简纾的声音忽然升高,他抬头抚上阮世礼的脸,“你怕一旦我的祖父出事,将来的我也就不可能出生,更不可能因为他的执念认识你,来到这个世界。” “但,理智却告诉你那条战线是最佳的选择,你不应该因为个人的感情做出改变最佳战略这么荒谬的事。”简纾的手指划过阮世礼的脸颊,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的十几二十年,阮世礼到底一个人经历了什么? 那颗柔软的心终是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盔甲。 如果面对这样困境的是现在十七岁的阮世礼,简纾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改变战略,而不是煎熬到大战前夕再匆忙做出决定。 以至于后人甚至觉得他疯了。 “咳——” 简纾再无力支撑抬起的手,指尖在划过阮世礼的下颌时猛地坠落,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冰冷的被单而是阮世礼炙热的手。 别过头,简纾不愿再看阮世礼,他也想留在这里啊,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为了爱吗?为了爱他才应该离开啊,他待得越久,阮世礼就越忘不了他,可最终他都是要离开的。 噎在喉咙里想在离开前告诉他的那句“我爱你”怎么都不敢说出口,简纾最终只是问道,“你很早就知道真相了,对不对?” 一直沉默的阮世礼忽然发疯了似的,捏住简纾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黑眸死死盯着简纾,不像在看爱人,倒是像在看仇敌,但,眼角泛着的红和眼里那层薄薄的水雾却出卖了他。 那假装狠烈的手还是松开了,转而温柔地抚摸那片被按红了的皮肤。 “是啊。” 在简纾原原本本把萨基之战的事告诉他时,他就知道了。 也是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爱他。 极大的引力将简纾向下拖,他开始感觉不到阮世礼的温度。 然而,明明刚刚还一脸绝望的阮世礼却突然笑了,他俯身用力地咬上简纾几近透明的耳垂,“你知道吗?索尔简家出事了,死了好多人呢!未来的简家小少爷不应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
第71章 红白 ====== 索尔公学,主操场。 “还剩三分钟。” 简纾左手撑伞,右手掐表,对身前跑过的阮世礼道,因为身体还虚弱的缘故,声音并不大。 三月,位于北方的索尔温度并不高,甚至还有些冷,但此时从简纾身前跑过的阮世礼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紧身运动服,下身是同款运动短裤,浑身上下满是汗。 平时总是淡定从容的人此时也受不了了,阮世礼大口喘着气,额前的刘海早被撩起露出布满汗珠的额头,手臂上的肌肉充血暴起。 “差,差不多了吧。”刚跑过简纾,阮世礼就慢慢降下速度,可怜地转头看向穿着大衣、围着围巾的简纾,但脚下的步子却不敢停。 “三分钟。” 伞下的人懒懒打了个哈欠,眼皮半阖泛起睡意,因为病痛折磨而消瘦的下巴被围巾遮住,只露出漂亮的双目,脸颊因为刚刚陪着阮世礼绕操场走了几圈,微微泛红,看着比之前在病房时好了不少。 “哦,那我快点,你要是冷了就先回去。”阮世礼有些不放心地再看了简纾几眼,在简纾的要上前赶人之前,大步跑开,很快就到了操场对侧。 简纾微微皱眉,还是不够,还得再快。 “靠,那小子铁打的啊!老子才不会输给他。”等到阮世礼跑到下一个弯道时,脸色发白的科赫基和跟在他身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翊剋正蜗牛似地从简纾身前挪过。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简纾友情劝阻,“不行就算了吧,没必要。” 阮世礼自己身体弱,又偏偏要在军队里待半辈子,他实在不放心才出此下策,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哪根筋搭着了,非要跟着一起练。 “是,是啊,回去我给你做,做巴巴巴斯克蛋糕吃,好不好?不跑,了——” 出气比进气多的翊剋一个趔趄,已经抖得不行的左脚绊上右脚,整个人就向前扑去,眼见就要摔到湿漉漉的地面上。 简纾见状急忙扔了手上的表和伞,冲向翊剋,没了伞,他这才意识到下雨了,比针还要细的雨不知何时密密斜织着。 “没事吧。” 然而,一直跑在翊剋身前从没回过头的科赫基却比简纾反应还快,毫不犹豫地回身滑铲,身上白色的短袖立刻沾满污泥,牢牢地将倒下的翊剋护在怀里,没沾到一点泥土。 “伞,打好。” 阮世礼不知何时已经跑回了简纾身边,掉落的黑伞和怀表被他捡起。 雨又消失了,身边燃起一团火,简纾微微抬头看向举着伞的阮世礼,“噗——” 他头上在冒烟呢! 阮世礼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长睫上凝着的雨珠不敢重负,啪嗒顺着脸颊滑下,他伸手替简纾将有些松开的围巾拢好就转身离开了伞。 “下雨了,回去吧。” 简纾低头看了看怀表,他这才发现阮世礼从之前离开到回到这里,才用了一分钟都没到!看来刚刚跑不动的样子,根本就是在装可怜忽悠他! 但,这雨确实有点大了,今天就不和他计较了。 可阮世礼根本就不听他的话,明明之前还闹着要回去,这下倒是几步就跑远了,路过科赫基和翊剋时语气从容道,“不行就算了吧,没必要。” “你说什么呢!你TM说谁不行!今天不和你决出个胜负来,老子就不姓科!”科赫基一下子就从地上弹起,将翊剋塞到简纾伞下,转身就冲向已经远去的阮世礼,与之前慢腾腾挪着步子的人判若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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