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纾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的内心似乎发生了一些动摇。 真的是这样吗? 穿过重重叠叠足有三人环抱之粗的树木,一片青葱的草地奇怪地出现在大多都到小腿深的杂草丛中,树木粗长的枝干在其上形成遮阳的圆顶,金色的阳光被切得细碎,零星地洒在地面上。 远处,碧蓝的大海轻轻地起伏,送来微咸的海风。 简纾不自觉地摒住呼吸。 那颗因为着急找阮世礼而猛跳的心被施了魔法似的,渐渐平静下来。 海风抚过额头,脸颊,脖颈,比母亲还要温柔。 世界美好得不可思议。 “呼——” 简纾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一直寻着的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浅绿的草地中央,身着西装的少年毫无顾忌地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右腿微曲,双目自然地阖上。 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简纾觉得奇怪,阮世礼明明总是给人一种有点阴郁的味道,但和阳光在一起时却一点都不违和。 他放轻步子走上前,低头,上帝精心雕琢的那张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面前。 额前偏长的中分刘海被少年掀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眉毛,眼睛,鼻,唇,脸颊的轮廓,一切都美好得没有一点瑕疵。 对美一向迟钝的简纾,也知道这是一副怎样不可思议的画面,他只恨自己不是枫丹先生不能将这样的景色画下来。 简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阮世礼,完全放松地,自在地,嘴角会带着自然微笑地。 像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又像是不小心来到人间的天使。 “看这么久?我这么好看?” 黑色的睫毛像是黑蝴蝶的翅膀猛地展开,黑宝石般的瞳孔泛着光。 简纾现在能确定枫丹先生那副《神之眼》是照着谁画的了。 虽然枫丹先生大部分有关少年主题的画都是以阮世礼为蓝本,但后来圈内的艺术家一致认为《神之眼》里的眼睛不属于阮世礼。 首相的眼神太沉,思虑太多,根本不可能是画上那样不带一丝一毫欲望的清透。 现在亲眼见过这双眼的简纾能笃定地反驳,这必然是阮世礼。 根本一模一样。 就在简纾沉浸在自己伟大的发现中时,本来慵懒地躺在地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微微起身,猛地攥住正简纾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拉。 “啊——” “阮世礼你找死啊!” 简纾没忍住爆粗口,从草丛上撑起身,伸手就要去抓身边正望着天空的人的领子。 “嘘——” 阮世礼依然凝视着天空,但左手精准地一把握住了简纾伸来的爪子。 “看天上。” 少年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 简纾皱着眉被阮世礼按回地上,这小孩又发哪门子疯? 然而,当他真正抬头看向天空时,那双蓝色的眼睛猛缩,再也没有移开过。 交错的树枝在某个位置突然消失,露出一片蓝色的天空,天空中正飞过一群白色的天鹅。 它们总是弯曲着的修长脖子此时完全地伸展开,贴在身侧似装饰品的翅膀用力地挥动着,像是要划破天空。 “你知道吗?天鹅是会飞的。” 简纾一刻也不敢眨眼,他从来没见过会飞的天鹅,即使在简家的庄园里就有十几只这样的美丽生物。 每到宴会时,在池塘中的天鹅总是来宾最喜欢观赏的景色。 他只知道,从古至今贵族一向喜欢天鹅的姿态,会用它来炫耀自己的财富和品味。 “我从来没有见过会飞的天鹅。” 简纾如实道。 身侧的少年轻笑,“我也没有。” “但实际上,天鹅是候鸟,能飞跃半个地球。” 阮世礼缓缓解释。 “我在一本小札记中看到,有人说在索尔公学的自然公园能看到会飞的天鹅。” “所以,你经常来这里就是为了等天鹅?” 简纾之所以能找到阮世礼,就是之前听他随意提起过这处地方。 “嗯。” “等了多久?” “从入学起到现在。” 简纾呼吸一窒。 “天鹅之所以不会飞全是贵族的错。” “那些自诩高贵的人捉到天鹅以后,就用残忍的方法夺取它们飞翔的能力。” “或是剪掉双翼中一侧的羽毛。” “或是绑住它们的翅膀。” “或是缩短湖泊的距离,让天鹅没有足够的距离助跑起飞。” “原本能飞跃山河的天鹅就成了贵族庄园里的玩物。” 简纾不自觉地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少年,科赫基的话忽然涌进他的脑海。 “阮世礼就是阮世礼。” 在简纾的眼里,阮世礼是财政大臣的独子,阮世礼是A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首相,阮世礼是扛起全世界未来的顶梁柱。 阮世礼唯独不是阮世礼。 一个人走上那条崎岖孤苦的路,真的是他的期许吗? 简纾的心瞬间绞在一起。 他现在的做法和那些剥夺天鹅飞翔能力的贵族又有什么区别? 他凭什么改变这个少年的人生?要他担上那样的枷锁? 看着阮世礼的侧脸,简纾的脑海里这样喧嚣着。 可,心里同样有着另一个正呼喊的声音。 不,不是这样的。 他的首相从来都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人,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而牺牲自己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必须放弃一方时,他能兼顾好两者。 他是逆行的疯子,但他也从未忽视过身边匍匐哭泣的人。 或许一开始知道这个人是被迫,但,简纾明白一旦真正了解他以后,一切早就是心甘情愿了。 他将视线移回天空,此时的蓝色幕布上已经没有了飞翔的天鹅,剩下几朵悠然自在的白云。 “你来找我做什么?” 心满意足的阮世礼总算想起点事。 “今天是不是要唱什么歌?” “没有。” 简纾伸手将阮世礼拉回到草地上。 他不会放弃,但这样好的天气,或许偶尔放纵一下也不错? “噢。” 阮世礼趴在简纾身侧,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缠上丝绸般散在草地上的黑色长发,唇角微扬。 ----
第22章 开场 ====== “砰——” 黑色的狭小枪管口|爆裂开,子弹壳从凶器的后部弹出掉落在地上,很快便消失在无数的脚步中。 索尔市中心商业街的第一音乐馆门口,人群瞬间停滞,几秒后,疯狂地搅动。 瞳孔放大,呼吸猛然一滞,受惊的羊儿左右环视四周。 灰色的天空下,满是穿着五颜六色夏季服装的市民,没有一个带口罩、穿黑衣的可疑人。 在几分钟的骚动拥挤后,惊恐的人群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听到了刚刚那阵奇怪的声音了吗?吓死我了。” “我还想问你呢!肯定哪个小孩子在玩鞭炮什么的吧,我还以为是,是枪声。”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枪声,但,怎么可能呢?” “是啊,我祖父都没有见过枪,现在是和平时代,以前那些血腥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哪家的小孩,敢在这种地方玩鞭炮,要好好教训一下了!!真的是!” “你知道不,前段时间上映的那部战斗电影可好看了,要不我们下个周末一起去看?正好和历史课最近学到的那段有点关系。” “好啊好啊,你请客不?你请客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滚滚滚。” 人群恢复了几分钟前的流动速度,在繁华的各种店面前缓慢淌过,笑声、谈话声、抱怨声再次占领整个商业区。 “咳——救命……” 比皮鞋撞击地面还要轻的年轻男孩的声音,从第一音乐馆旁狭窄的小巷中传出。 可惜的是,还没有抵达巷子口便消散得无形无踪,与之相对的,却是已经沿着向外倾斜的石砖地面蔓延了足足有几米的深红色血迹。 * 到宿舍门口时,简纾突然紧张起来。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肯定已经错过傍晚的排练时间;况且,就算老斯特愿意让阮世礼唱,这个星期他们从来没有练过…… 简纾微微抬头看向正打算推开玻璃大门的阮世礼,回想起上周的场景,不自觉地打颤。 说实话,他也不想再听到这货唱歌了。 “不进来吗?” 已经推开门的阮世礼回头看向死死定在门口的简纾。 “哎——” 跨进宿舍的大门,死一般的沉默铺天盖地而来。 一向满是男孩吵闹声的第六宿舍大厅安静得可怕。室内,只有入口处的照明灯和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剩下都被黑暗包裹。 鲍里斯先生颤抖的声音从一楼的办公室里传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你让斯特不用着急,学校这边的事我们都会安排好的,嗯,嗯,不用道歉,把身体养好最重要,合唱比赛的事不用担心……对,没事的,好。” 简纾和阮世礼默默站在办公室门口听完了鲍里斯先生所有的话。 老斯特出事了? 简纾下意识看向站在身边的阮世礼,阮世礼也同样看向了简纾,微微抬眉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情况。 突然,一只手按上简纾的肩膀。 “唔——” 下一秒,一只冰凉微微粗糙的手捂上他的嘴,将简纾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封死在摇篮里。 约瑟夫绿色的眼睛借着从办公室里透出的光,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神秘奇异。 缓缓松开手,他轻声对两人道,“别出声,跟我来。” 阮世礼黑眼半眯,仍然看着简纾脸上刚刚被约瑟夫捂住的位置,明明什么都东西都没有留下的地方却变得格外刺眼。 有什么东西促使着他抬起手,朝简纾的脸伸去。 而此时的简纾本想立刻跟上已经几大步匆匆上楼的约瑟夫,但,还是不安地再次转头看向办公室里的鲍里斯先生。 于是,阮世礼本来伸向简纾脸颊的手,变成了按向他的唇。 青草的清新味儿瞬间涌入简纾的鼻腔。 鲍里斯先生扶额痛苦的背影和在眼前无限放大的一双修长的手同时占据了简纾的视线。 你做什么? 简纾皱眉,视线彻底移回,所有的目光都聚向阮世礼,无声道。 停在唇上的手没有一点要收回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地加大力度,同样柔软泛红的指尖压着唇左右摩擦。 丝麻的电流感从神经密布的指腹处发散开,瞬间遍布阮世礼的全身,无声的呼吸骤然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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