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一切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做不得假。 萧怀舟太了解谢春山了。 他也明白眼前这个道长一定会接受这一份婚书,因为谢春山就是这样的人。 谢春山不会说谎。 谢春山认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同样,谢春山应该要负责的东西也绝对不会逃避。 比如这份婚书。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这份婚书是真的,你如今来寻我,是因为我对不住你吗?” 谢春山小心谨慎的将那份婚书恢复原样,然后妥帖收好。 萧怀舟倒不在意这份婚书在谁的手里,若是被谢春山就此丢在幻境里,倒也是一件好事,以免以后再有麻烦。 “我来寻你,只是因为我想你了,想要与你在一起不分开。” 左右是谢春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说这些话来完全可以逗的谢春山脸红。 而见识谢春山脸红,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谢春山不仅脸红了,耳根子也略微通红,整个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停顿了片刻就扭头往庙里看。 庙里安安静静顺着那个小男孩。 萧怀舟现在几乎已经确定这个小男孩和他之前在钱塘镇见到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谢春山和这个小男孩有渊源。 或许这个小男孩再一次出现在钱塘镇,就是因为他和谢春山来了钱塘镇。 萧怀舟忍不住继续道:“你一直去看那个小男孩做什么,难不成他是你的私生子吗?” “休要胡说。”谢春山立刻反驳。 这幅模样一点城府也没有,若是换做以后的谢春山,只会冷冷地瞥他一眼,然后扭过身去。 一言不发。 “这荒郊野岭的,你陪一个小男孩住在破庙里,肯定是和他有关系啊。你若是在外面有了新欢,可以坦白告诉我,我和你一别两宽……” 萧怀舟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春山打断。 彼时的谢道长十分直接,一个禁言术就封住了萧怀舟的嘴。 萧怀舟:“……” 这样会失去他的!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会点法术了不起啊! 萧怀舟不能说话,只能冲着谢春山恶狠狠的瞪眼睛。 谢道君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 他平日里听到不喜欢的话,顶多就当没听见,扭过头去。 可是当他听到一别两宽四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会觉得心口闷痛,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怎么也喘不过气。 所以他忍不住施了禁言术,他好像不愿意再从眼前人口中再听到这四个字。 这感觉太奇怪了,让谢春山无所适从。 萧怀舟大概也后知后觉得理解谢春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慢慢收回了自己撒刀子的眼神,弩了弩嘴,示意谢春山把禁言术解开。 白衣道长指尖一抬,法术骤然解开。 萧怀舟也不跟他绕圈子:“外面那些村民怎么回事?我来镇子的时候就听说他们想要你替他们治水?” 谢春山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庙中沉睡的小男孩:“长生说他测了好多商铺门口的水深,看起来今年要发洪水,黄龙肆虐,所以想要镇上的村民搬离钱塘镇。” “可是村民们不愿意,他们又觉得你修习道法一定有办法对付洪水,所以就想要你出手帮助他们?” 萧怀舟将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简单整理了一下。 “长生就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吧,这名字起的还真是很大气。” 真相与他所猜测的几乎是分毫不差,但还有一些小小的偏差。 “他自小无父母,天生天养一个人长大,所有人都说他长不大了,可他还是硬熬下来,还给自己起了个长生的名字。” 谢春山每每提到那个小男孩,眉眼间都是遮不住的温柔神色。 这些萧怀舟之前从未见到。 “我遇到长生的时候,他差一点儿病死,一个人缩在破庙里发着高烧,瑟瑟发抖,身上还长了许许多多的天花。” 谢春山眼神飘渺,像是在回忆一段难忘的往事。 那个时候,村民们把长生像丢瀑布一样丢到了破庙里,因为大家都说他得了会传染的瘟疫,如果留在村子里的话,会给所有的村民带来不幸。 孤苦无依的长生就一个人在破庙里面等死。 而那个时候谢春山刚好奉了师命下山历练。 长屿老祖说他天性纯良,道心坚定,若是想要突破无情道飞升成仙的话,就必须先体会一下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怨憎会和爱别离。 所以谢春山选择了钱塘镇住下来。 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被丢出来的长生。 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也是他成仙之路上的风景。 所以谢春山救了长生,悉心照顾长生,这才把一个可怜的没有父母的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此之后,他就和长生相依相伴。 谢春山为了累积福报,提升修为,就留在了钱塘镇,选择帮村民们处理那些难以解决的事情。 那时天下还没有那么太平,村子里经常会有一些灵异志怪的事情,包括黄河水泛滥也是因为河中有着不安分的龙神。 所以谢春山经常跑出去帮村民抓抓鬼,捆一捆妖,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由于他做这些事情都是做善事,分文不取。 所以渐渐的在百姓心中谢道长的名声就传了出来,百姓们不管大事小事都会找到谢春山,只要有谢春山在,就是整个钱塘镇的主心骨。 他们对谢春山极其尊敬,甚至还为归云仙府在城外立了一座庙,每日都有人跑过来供奉上香。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今年夏季,雨水太盛,许多懂行的人都觉得要发大洪水了。 自古以来发洪水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么就是加固堤坝,大家一起守在堤坝上祈祷洪水不会冲毁堤坝。 要么就是所有城镇的人全部都举家搬迁,等洪水退了之后再回到村子里。 第二种方法是十分劳民伤财的,而且所有的屋子里的东西都有可能会在回来的时候不复存在。 寻常百姓人家自然是舍不得。 这种时候大家就想到了谢春山。 于是有很多的百姓来到城外的寺庙里面找谢春山,恳求谢春山出手,用道法拦住黄河。 这说他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偏偏又是谢春山可以实现的事。 可下山之前,长屿老祖特意叮嘱过谢春山,平日里一些小事帮助村民算是行善积德,降妖除魔本就是修道之人的本分工作。 可若是有那种危及许多人生死的,便是天灾。 天灾是整个钱塘镇注定要度过的命数,绝对不可以擅自插手。 擅自插手就叫做逆天改命,不仅无法修道成功,甚至还会自毁前程,欠下无数的因果。 所以谢春山绝对不可以出手。 这点长生就看得很通透,他明白谢道长来到他们村子并不是为了拯救他们的,只是他们村子的过客。 人的命数还是要靠自己去努力改变。 他也见不得村民们拿各种东西来要挟谢春山。 后来村民们就从一开始的感激谢春山,慢慢的变作颇有怨怼,再到萧怀舟看到的那样。 他们围追堵劫谢春山,他们胁迫谢春山,必须按他们想要做的去做,他们觉得谢春山理所应当为他们牺牲。 不说逆天改命可能会让自己所有的道行毁于一旦。 就算最后没有得罪天道,谢春山凭一己之力拦下洪峰,几乎是要倾尽自己所有的修为。 就算最后将整个钱塘镇救了下来,谢春山也会没有命。 他们曾经敬畏神,他们爱戴神。 当神为他们完成一件事的时候,他们就想要神为他们完成所有的事情。 当涉及自己的生死利益的时候,他们想要神去奉献,神去牺牲。 这就是人性的贪得无厌,永无止境。 他们两个人说话间的功夫,长生已经幽幽的转醒。 倒不是被他们俩吵醒的,而是外面的雨声实在是太大了,一声一声击打在破碎的瓦片上扰人清梦。 长生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从破庙里慢慢走到月光下。 萧怀舟诧异的发现这个小男孩竟然和自己小时候有八分相像,不免多了几分怜爱之心。 虽然他知道眼前一切不过是幻境,可骤然看到跟自己很相像的人,萧怀舟也实在没办法将这个小男孩和脏东西联系在一起。 “他是谁呀?”长生很没有礼貌,直接就用手指指着萧怀舟。 若换做是旁人,萧怀舟肯定要生气的。 可眼前的小男孩无父无母,从小没有人教导,没有自己长歪也就算了,甚至还心系着要发洪水保护村庄。 萧怀舟也就不会去指责他。 “我是他的……”萧怀舟还在斟酌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应该用怎样的理由。 谢春山却直接开了口:“他是我的道侣。” 长生的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下一整个大白馒头。 年少的他虽然还不明白道侣是什么意思,但仅凭只言片语他就能够猜出,眼前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长生惊讶完之后就嘟着嘴,气呼呼的上前来用两只手推开萧怀舟,自己整个身体挤在谢春山和萧怀舟中间。 以行动告诉萧怀舟,不要碰他的谢道长,离他的谢道长远一点。 萧怀舟有些失笑。 谢春山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长生,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我听村子里的人说,你们修道的人是不可以找道侣的,他肯定是个骗子,你不要相信他!” 长生扭过头冲萧怀舟做了个鬼脸。 “村子里那些老家伙都说,长得越好看的人越会说谎。” 萧怀舟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 “谢春山,我们赶紧去堤坝上看看吧。” 谢春山还没开口,萧怀舟倒是点了点头:“是得去看看,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大雨的话,怕是明天就要决堤了。” 萧怀舟这话一出,小男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明天要决堤?” 看来还不是个草包。 萧怀舟莞尔一笑:“就不告诉你。” 他们一行三人径直往堤坝上走,堤坝上人来人往,但大多数都没有在编织草绳和沙袋,而是在堤坝上搞了一个祭坛一样的东西。 许许多多的百姓跪倒在祭坛旁边,不停的跪拜恳求上苍。 萧怀舟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 说他们是愚民吧,他们却知道要守护自己的家园,做这种事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说他们不是愚民吧,这种时候就应该同舟共济去修补堤坝上的缺漏,多搞一些沙袋来防水,而不是在这里祈求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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