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令宜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中带着无尽被辜负的怨恨,甚至隐约有哽咽之意。 忽然,阮笳开口道:“你的心动,是为情而动,还是为利而动?” 阮笳的声音极冷,也很轻。阮令宜却顿时静默了下来,正欲发狂的双手停滞在半空中,而后,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渐渐垂落,落在散开的衣摆之上。 阮令宜的情绪陡然转为冷漠,她接着道:“齐怀珵先带我去了北元,那里苦寒无聊,哼!他也无能得紧,连一个蛮夷的小头领都斗不过,还妄想我放弃尊严助他。” 阮令宜冷笑一声:“你说,他配吗?” 阮笳冷淡的目光与她在镜中对视,没有波动更没有回答。 阮令宜不悦地瘪了瘪嘴,又说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带到东梁国,可是你知道吗?齐咸根本不待见他,他这个太子差一点就要被废了!” “面对这种局面,他第一个就想到来找我,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他说...他居然问我,问我不是未卜先知吗?为什么从来不帮他?是不是不相信他?是不是不真的爱他?” “原来、原来他费尽心机,如何艰难都不愿把我扔下,不是对我有情,只是觉得我有、我有...” “——得窥天机之能!” 话到此处,阮令宜猛地顿住,接着她用一种十分清明的眼神,快速转头直视阮笳的双眼。刚才说话时的一切情绪,什么怨怼、什么嘲讽、什么不甘,全然没有在她眼中留下一丝痕迹。 殿内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肃杀起来,无声的交锋正在由一方发起。 但是,阮笳并没有给出阮令宜想要的回应。 殿内昏暗一片,烛火映着阮笳漂亮的金瞳,他眼眸微弯,流泻出极温柔的笑意,说道:“怎么了?不想继续说了吗?” 阮令宜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是刚才被阮笳戳穿时的冷漠,而是一种面如死灰的绝望,还夹杂着淡淡的惊慌失措。 阮笳,对她最后一句话没有反应。这很不正常。 心不在焉的,阮令宜仓促说完了最后的一点内容。 “我没有给他想要的,所以齐怀珵就把我关进了东梁太子的东宫中,说他看错了我,说我只配做个徒有美貌的花瓶美人。” “再后来,就是传出他要迎娶东梁左相之女,而柱国大将军幼子对我颇有兴趣,那个小将军来找他时,齐怀珵没有明确拒绝。” “于是一怒之下,我就刺伤了他,哈哈这样一来,他以后也就只配做个徒有躯壳的不举废人了!” 说到最后一句,阮令宜脸上隐隐浮现出咬牙切齿的快意。 她又转头看向阮笳,嫣然一笑,即便是这般环境下,亦还是有倾国倾城之态。 “所以,你说我错在哪里?分明错的是他,我当初真不该选择去杀你的。”阮令宜说道,分明是阴狠之语,声音却莫名的娇蛮俏皮。 殿内昏暗无光,一盏烛火映照在两人周身一小块位置,恍惚间,仿佛共同身处另一个时空。 阮笳重又拾起一旁的玉梳,这次不是梳头,而是对镜将梳子插进了一处发髻间,补全了阮令宜头上这个由宫娥们费心费力梳成的精美发髻,也是曾经的荣华公主最爱的发髻。 只是阮笳不似阮稷喜奢华挥霍,阮令宜也不再是曾经一人之下的地位,这发髻间少了许多琳琅珠翠,多少失了“荣华”二字的味道。 手指不曾触碰到一点发丝,阮笳收回手,在一片静谧中望向重又揽镜自照的阮令宜。 他慢慢答道:“我方才听你讲了许多的齐怀珵,你这一生最初是讨好齐怀珵,之后一边跟随着齐怀珵,一边又恨他、嫌弃他,最后选择刺伤他,那你可曾想过,你自己要做什么?” 阮令宜大约是没想到阮笳会说这些,她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眸中似有迷茫不解。 “回楚国至今三个月,你为什么从不问问你的母亲如何?”阮笳俯下身来,令自己与她平齐,嘴唇轻动,他低声说道,“阮令宜,这是你第几次人生?” 这一声虽低,却又如雷震耳。 阮令宜那一次次矛盾的举动,那时而聪慧时而蒙昧的选择,那仿佛置身事外,对齐怀珵和阮笳外的所有人都欠缺一份情感的旁观者态度,最终导向了唯一的答案。 而阮令宜最开始那句“这一生错在哪里”,那不厌其烦复述自己一生的举动,也有了解释。 她这是在做一次复盘。 铜镜中,阮令宜双瞳一点点瞪大,只听阮笳最后道:“你是最初就失去了自己,还是在不断重来中,将‘她’丢掉了?” 烛火在粗重的呼吸声中不断摇摆闪烁,镜中容颜一点点扭曲变形。 阮笳却不再理会她,在离开之前,他最后伸手轻轻点了点阮令宜发间的玉梳。 隔着厚厚的发髻,在心神激荡之际,这不起眼的小举动并未被殿中另一人注意到。 ... 走出殿外,眼前骤亮。 阮笳抬眼望去,远处天青云白,鹤鸟傲然自天际飞翔而过,日光洒在它们如织的羽毛之上,随着腾转飞扬间,粼粼如水在天。 当天夜里,阮笳独坐理政殿中,毛笔和批完的奏折放在一旁,他右手张开似托举着什么。 阮笳目光落在那处,旁人不得见,但他眼中却清晰呈现了出来那东西的形貌——一团深紫黑色的能量团。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入侵能量,是小世界异变的源头,也是阮令宜重生能力的来源。 阮笳白日里,故意说最后似是而非的一句话,便是要让阮令宜怀疑自己重生的意义,进而对自身偶然拥有的重生之能产生片刻动摇。 这一句果然如预料一样起到了效果。在最后离开前,阮笳轻点玉梳,能量团轻松被他取走,代表着临时这人那一瞬间的厌弃。 手掌翻覆,阮笳无声调动起周身的能量。随着时间流逝,那深紫黑色的一团渐渐变淡,最后转为了蕴藏无限生机的浅青色。 阮笳的五指渐渐收拢,那一团浅青能量在他掌中散开,而后沿着指间缝隙流泻而下,最终汇入脚下的大地之中。 同一时刻,遥远的天穹之上,第一主星星域中,一颗原本虚弱无光的小世界球忽然自内而外荡开了一道能量光环。 那能量环反常的强大,在光芒大盛之际,眨眼间便击碎了原本缠绕在小世界周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强大紫黑色网缚能量。 星海起伏,原本扭曲变形的小世界,在一个瞬间,或许只是神明偶然垂青一眼,重又变得生机盎然、圆润可爱。 星光闪烁间,这个复苏重生的小世界,正在为隽永伟大的未来而快乐欣喜着。 作者有话说: 可能会产生误导,但这个小世界还没完,后面还有1-2章,要将世界内故事交代完。 毕竟,咱们阮笳还没登基呢[dog]
第83章 残酷暴戾的残疾君王19 几日之后, 宫娥报来了阮令宜自尽的消息,用的是殿中随处可取的层层纱帘,人走时脸因痛苦而扭曲, 却又带着诡异的笑意。 阮笳当时正在看一张堪舆图, 康叔虔、姜不吝等均在一旁。 闻听消息,阮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说道:“那便着礼部大葬吧。” 阮令宜缘何突然选择自尽, 很好想通, 她大概是预备再次重生,自信满满想要得到一个最好、最完美的结局。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每一次重生,都会使小世界在紫黑能量影响下, 产生一个扭曲的虚影分支。当分支超过世界承受极限,这个世界就会崩毁。 所以, 在阮笳拿走了能量之后,这一回阮令宜注定要失望了。 毕竟,机会从来都不是无止境的。她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幸运,又或者也是另一种不幸。 ... 大楚天授十五年,荣华公主阮令宜在返楚的三个多月后,突然薨逝,享年二十三岁。 关于她的评价,九州百姓众说纷纭。有人说她风华绝代、容色倾城, 是大楚最尊贵的明珠, 是最像公主的公主。 也有人说, 她贵为楚皇室, 却与敌国牵扯不清, 甚至在国难之时背国弃家与东梁太子私奔, 是为不忠不孝不义。 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一点,阮令宜的葬礼空前盛大。虽然,摄政王阮笳当天仍在理政,并未露面。 消息传到东梁时,齐怀珵还卧病在床。 阮令宜那一刀刺得极狠,他如今命救回来了,但一举一动甚至用力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口,每每痛如刀绞。 听闻阮令宜去世,齐怀珵只愣了半秒不到,旋即笑得极是快慰,即便是忍痛,他也要咬着牙得意骂道:“无能毒妇!离开了,还不是沦落到命丧黄泉!” “可惜!真可惜!未能让我亲眼瞧见你死时难看、悔恨的模样!我就知道、就知道,阮笳他不会放过你的!” 笑了一阵,齐怀珵左腰痛得实在难忍。他只得停下,缓缓调匀了呼吸。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齐怀珵面部肌肉一阵抽搐,脸上神情又转变为愤怒狰狞。 “居然得以风光大葬!你这通敌卖国的公主也配得上!” “真蠢!那个质子摄政王真是愚不可及!” 他如今因病卧床无计可施,每日每夜又被疼痛折磨,难以入眠,本就内藏的性子变得着实有些阴晴不定。 骂了几句,齐怀珵依旧愤愤不已,抓起病榻旁的一只药碗,想来是奴仆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他试图用力往门窗便砸去。 也不知是在为阮令宜生气,还是发泄别的什么。 过了良久,一直没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稍许冷静下来的齐怀珵皱了皱眉,疑惑又警惕地朝门边一侧看去。 他瞳孔骤然缩进,鼻孔中重重呼气。 只见门边,不知何时走进来了一个人,身长而精干,药碗正好被他接在手里。 齐怀珵咬牙道:“齐、怀、安!” ... 大楚理政殿,阮笳照例与几个得力之臣散朝后议事。 近期的议程中,多了许多关于兵甲军事、别国动态的内容,几位重臣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心领神会,却谁也不多说。 待到一日事务已议定完毕,重臣们依次退去,殿内只剩下康叔虔一人。随后,姜不吝也从殿外进来。 阮笳缓缓啄饮了一口清茶,才开口问道:“赵安那边如何了?” 十年相处,阮笳已经习惯了齐怀安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一切顺利。”姜不吝道。 他话语间不无感叹,却没有多深的怜悯:“年到将老,子嗣近乎断绝,齐咸心情郁闷难消可想而知,又有您昔年相识那位东梁行宫太监,如今已升任内宫副总管的刘良在旁勉力引导,荣华公主归国次日,齐咸便去了皇子陵墓处看诸位已逝的东梁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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