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一会儿,可能他就得冻死在冷库里了。 宴辞用脸蹭着他的颈窝,没说话。 谢究白正要问问宴辞怎么找到自己的,一股温热的液体,突然顺着他的颈窝滑进了衣服,让他整个人一怔。 宴辞的眼泪那么炙热,滚烫,像是要将他的脖颈都烧出一个洞来。 谢究白心里顿时软成一片,他费力地抬起胳膊,爱怜地抚摸着宴辞的头。 他感觉怀里的人仿佛快碎掉了,比他还脆弱。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互相依靠,彼此支撑。 屋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外面的走廊上会传来几句笑语和脚步声,但他们仿佛跟这个世界隔绝了,彼此的眼里和心里都只剩下对方。 好一会儿,谢究白觉得差不多了,才拍拍宴辞的头:“好了。” 宴辞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谢叔叔,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可能是他第一次带谢究白进入自己的圈子,第一次享受在众人面前拥有谢究白的感觉,所以有些得意忘形。 再加上今晚的气氛实在太好,让他不觉中放低了警惕性,这才让张万钻了空子。 谢究白已经不劝他了,每次发生这样的事,宴辞总会自责。 以前他并不明白,不管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的事,宴辞没有必要为他的生命负责。 而且,每个人都没有义务,为另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负责。 到现在,谢究白稍稍有点明白了。 宴辞把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这种看似无厘头的责任感,来自于对他深沉的爱意。 他怎么能不被打动? 谢究白双手捧住宴辞的脸颊:“好了,我没事,是我不要你跟着我的,要追求责任,你应该怪我,而不是怪你自己。” 宴辞什么都没说,垂着眼,瞳孔脆弱地颤动,像头受伤的狮子。 谢究白看着心疼,伸手抱住他,亲吻着他的侧脸:“没事了。” 为了转移宴辞注意力,他又说:“对了,张万有问题,他人呢。” 宴辞猛然回神,他顾不得心底汹涌的情绪,站起身就要走。 谢究白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宴辞嗓音低哑:“去找张万。” 该算账了。 这个人让谢叔叔吃了这么大苦头,差点冻死,他绝对不会放过。 谢究白:“一起去。” 宴辞犹豫,谢究白啧了声:“作为受害人,我必须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宴辞:“好。” 两人没费多大力气,就在原来聚餐的包厢找到了张万。 其余人已经走了,屋里空荡荡的,灯光昏暗闪烁,只有张万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拎着一个酒瓶子,神色落寞。 听见宴辞进来的脚步声,他也没看一眼,只是仰头喝了口酒。 宴辞把谢究白安放在沙发上,几步过去,一把拽住张万的衣领,将他揪到谢究白的面前,一把推在地上:“解释下理由。” 如果不是谢究白说想要知道张万的动机,他一定克制不住自己,现在就揍死张万。 张万嘲讽地笑了,仰头看向宴辞:“他是代你受过,你该想想自己都干过些什么。” 宴辞一怔,眉头微蹙。 张万撑着地调整了下坐姿:“好,你想不起来那就我来提醒你。” “一年前,你举报过一个建桥公司的负责人,说他贪污渎职,导致建成两年的茫江大桥突然垮塌,死伤数百人。” “后来这件事在社会上进行了曝光,那个负责人承受不住群众的压力,当天晚上就跳桥自杀了。” 宴辞回忆了下,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当时茫江大桥坍塌,造成的影响过于恶劣,他接到任务,协助一批人对该事件进行彻查。 最后查到了一个叫张敏桥的人,是他挪用了修桥的公款,导致建桥的资金不足,并且把建桥材料以次充好,这才导致大桥建成两年就坍塌了。 这件事最后,不光是张敏桥,包括工程师,甚至参与工人,全部进行了彻查,但凡手上不干净的,全部都依法进行了处理。 但宴辞每次出任务的身份,都是假的,张万是怎么查到他头上来的? 张万恨恨咬牙:“那个负责人,叫张敏桥,他是我父亲。” 宴辞冷眼:“不对,张敏桥根本没有儿子。” 组织给他的档案明明白白写着,张敏桥只有一个离异的妻子,离异时两人并没有儿子…… 宴辞徒然握紧手,想到了什么。 张万:“我爸和我妈离婚时,并不知道有我,后来我妈怨他,把我户口上到了舅舅家……” 后来张敏桥偶然发现了他的存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十分高兴,隔段时间就去看他,给他带礼物和零食。 但为了不让张万母亲发现,每次张敏桥都是偷偷去的。 张万是有些怨恨张敏桥的,他听母亲说过,张敏桥事业心强,只想建设好桥梁,忙于工作,就经常不在家,母亲受不了这样的聚少离多,也受不了张敏桥的薄情,于是负气离婚。 但后来张敏桥真的对他很好,教了他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其中张敏桥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说他想要建设最稳固最牢靠的桥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积功德。 这样的人,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贪污? 宴辞听他说完这些,沉默了半晌:“你并不了解他。” 张敏桥同儿子描述的,只是年轻时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是一个完美和理想的自己。 实际上在现实的磋磨中,他早就变了。 这并不是张敏桥第一次挪用建设桥梁的公款,只是这一次出的事儿太大,牵扯到上百条人命,掩盖不住了。 张万额角青筋暴起:“住口!你又有多了解他?他那么好!” 他突然哭了:“他那么好……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宴辞:“他被举报,如果他手脚干净,自然不会有事。” “茫江大桥确实是他督工建设的,坍塌的时候,桥上面还有数百人,他们死的死,伤的伤,难道他们就活该?” “他们需要一个公道,你想过他们的家人会有多痛苦吗?” 张万猛然倒抽一口冷气,他咬着牙看向一旁,神色悲痛又复杂。 宴辞:“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是那样的人,你只是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懦夫。” 所以才把气都撒到他身上,试图找到一个人,替他背负这沉痛的事实。 宴辞眼神骤冷,蹲下身,凝视着张万:“你真的不知道,你父亲把挪用的公款,拿去干了什么吗。” 张万拎着酒瓶的手一颤,脸色一点点衰败下去,最后他嚎啕痛哭。 他是知道的,那些钱,都用来给他治病了。 两年前,他因为一场车祸进了医院,情况十分严重,差点就成了植物人。 他们家经济条件并不好,母亲根本拿不出钱,每天都以泪洗面。 有天张敏桥来看他,从那天后,他开始得到最好的治疗。 其实在茫江大桥事件,张敏桥跳楼后,张万就猜到了他治病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这让他痛苦不堪,一面接受不了记忆里那个正直为民的父亲,变成一个自私贪婪的小人,社会的蛀虫,一面又因为这沉重的父爱而窒息。 父亲做错了什么?不过是走投无路,想要给他治病。 他找不到情感的出口,不知道怎么宣泄痛苦,最后只能恨上宴辞,恨上他以为的‘罪魁祸首’,以此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张万能想到最狠的报复方法,就是毁掉宴辞最爱的人,让他也像自己一样痛苦。 所以他盯上了谢究白。 这时,屋里沉默了很久的谢究白,突然开口说:“其实你根本没想让我死,对吗。” 如果张万真想要他的命,就会在把他关进冷库后,直接离开餐厅,这样等宴辞回过头发觉谢究白不见了,即便要找人,也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 就算最后宴辞运气好,等找到谢究白,一定也是在他被冻死后了。 张万要做的,仅仅只是拖延时间就好。 但张万却没有,他把谢究白关在冷库后,选择了回到包厢,通知宴辞和其他队员找人。 哪怕宴辞发现了正确方位,他也没有阻拦。 因为根本上,张万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他很矛盾,一面想要报复宴辞,让宴辞痛苦,一面又内心挣扎,不想让谢究白死掉。 张万泪流满面,没有回答谢究白的问题。 宴辞没有理会他,把谢究白抱着放在轮椅上,推着他离开了。 两人出了餐厅就上了车,车内开了空调,谢究白已经缓和过来了。 他见宴辞脸色不太好,开口转移他注意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宴辞神色很淡:“张万来通知我们你不见了后,他一直跟着我,虽然面色着急,但他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去找你,而是把重点放在了我身上。” 所以当时他就觉得奇怪。 后来张万一路跟着他去看监控,说的话也很有导向性。 告诉他们谢究白消失的人是张万,一路上跟着宴辞,并试图用自己的推断去影响宴辞的,也是张万。 宴辞这些年接手过的悬疑任务不少,所以他总结出了一个经验——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谁在试图带节奏,谁就是幕后人。 其余人在事发紧急时,只会像昏了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只有凶手会关心整个事件的进度。 所以他会去引导那个距离真相最近、或者跟受害者关系最近的人,要么是引导他靠近真相,要么是引导他远离真相。 整个过程中,只有凶手在试图推进事件的进展,关心事件的发展,试图用语言和行为,是诱导别人。 看完监控后,宴辞大概觉得张万有问题。 于是他选择了直接同张万对峙,直接拆穿他,这时候拼的就是心理素质。 张万只是个普通人,他的心理素质显然很脆弱,只要稍稍试探,他就漏洞百出,让宴辞很容易就找到了正确方位。 谢究白听完这通分析,眼里不禁几分赞赏。 他伸手勾住了宴辞的手指,嘴角挑起笑:“挺聪明。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以前他一直觉得,宴辞不太成熟,但两个人中有一个成熟就够了,他觉得不成熟的宴辞也是可爱的,把这当成一种情趣。 但经过这件事后,谢究白才发觉,宴辞很成熟,只是在他面前会容易显露脆弱。 宴辞,早就是一个可以供他依靠的成熟男人了。 谢究白惊喜于这个发现,牵起宴辞的手,在他手心吻了下:“奖励。” 宴辞却不像以前那样高兴,连嘴角扯动的弧度,都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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