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臻不甘心。 他猛地起身,抓起依旧平铺在桌面上的折子往地上扔,开口难掩哽咽,“既然如此,这些东西还送到我这里做什么?去!立刻将它们送到陈国公世子和绍兴侯世子那儿。谁想要传国玉玺就来找我,我送给他们!” 陈玉捧着茶盏转头,冷漠的看着唐臻发疯,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 直到唐臻的手搭上门框,身后才响起陈玉的嘲讽。 “殿下可曾听过东施效颦?” 唐臻背对着陈玉,眼中仍有泪水,神色却冷静的可怕。 “什么?” 语气茫然中夹杂着稚嫩的狠意,非常符合太子殿下此时不自量力的行为。 陈玉怔住,眼底的波澜逐渐平静,他甚至觉得可笑。 不仅依旧认不清现实的太子殿下可笑。 有那么个瞬间,他竟然真心实意的觉得,早就被养废的太子殿下,刚得知自身面临的真实处境,立刻想到效仿先帝缓和僵局。 这样的自己,又何尝不可笑? 陈玉再次感受到心灰意冷,完全失去继续与太子殿下纠缠的兴致。 离开之前,他给出最后的忠告。 “如果您与陈国公世子的亲近被误会为陛下的意思,会给陛下带去很大的麻烦。” 中年失子,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痛彻心扉。 况且陛下血脉亲人,如今只剩下太子殿下。 春风顺着敞开的门吹入书房,可惜没有温度。 梁安和胡柳生已经不知所踪,都没有守在门外。 唐臻退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仔细斟酌陈玉的话,良久后,终于得出结论。 不会。 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在福宁宫闭门修鬼仙的皇帝。 除非如今相安无事的势力中,有人突飞猛进,有把握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所有人的地盘都收入囊中。否则皇帝存在的意义不会改变,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冒着被正义围攻的风险,去找皇帝的麻烦。 皇帝的底气在于,他是如今圣朝‘诸侯争霸’的遮羞布。 他在,圣朝就在。他亡,圣朝不复存在,会立刻四分五裂。 有野心取代唐氏成为皇帝的人,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统一,可能会永远的失去拥有完整圣朝的机会。 唐臻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春秋战国、魏晋南北朝。 国家分裂容易,想要重新统一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没人能保证,分裂的国家究竟还能不能统一。 无论是看个人利益,还是从大义的角度,大浪淘沙筛选出的摄政王们都不会愿意做千古罪人。 以太子殿下目前的处境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效仿成宗。 想要从他这里获取利益的人越多,他的地位反而会更稳固。 虽然唐臻不能像成宗那样,给予权力、土地和财富,但他手中有传国玉玺,还有太子的名头,依旧能拿出摄政王们如今最想要的东西。 ‘大义’ 没人敢明目张胆的逼皇帝和太子现在就退位,但也不会有人真的拒绝,太子偷偷给他们写退位诏书。 只是唐臻无论是等级还是血条厚度都远不如当初的成宗,面临的风险自然直线上升。他手中的利益少得可怜,根本不够分,也镇不住钓鱼台,随时都有可能被分不到利益的人谋杀。 偏偏这副身体又不争气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在唐氏皇族的底牌几乎被打尽的情况下,唐臻想要破局,除了刀尖舔血,没有任何出路。 唐臻亲自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奏折,眉宇间祥和安宁,像是无害的食草动物。光看外表,完全猜不到他会有那么多危险的想法。 他的心情不错,甚至能称得上喜悦。 因为陈玉的话,他想通了一件事。 皇帝不肯留他在福宁宫是因为已经预见,太子进去容易,这辈子都难以再出来。给他传国玉玺,是想增加太子的存在感。 东宫太子死了和监国的太子暴毙,对圣朝的影响完全不同。 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在心疼他。 这对唐臻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收到的善意太少,爱意更是从未有过。 所以只要极少的一点点,就能吸引他全部的心神。 什么继承家业、刀尖舔血、绝地反杀,在这点爱意的衬托下,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前人已经将底牌打尽,仅剩的牌根本就不够他和皇帝分。 如果他效仿成宗,想从他这里得到利益或者已经尝到甜头的人,会本能的担心,从唐臻这里得不到利益的人利用福宁宫中的皇帝捣乱。 唐臻自认不是个好人。 但他刚尝到生父的甜头,小心翼翼的轻抿,甚至不忍心抿得太重。生怕这是他仅有的一点点甜,今后再也尝不到类似的滋味。 怎么可能去做,会威胁生父性命的事? 算了,活着就很好。
第10章 离开书房之前,唐臻重新研墨,在每份奏折的末尾都留下端正的‘阅’字。 守在回廊处的宫人终于见到太子殿下的身影,连忙迎上去。 “殿下辛苦,可要回寝殿小憩。”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打量唐臻,确定没看见受伤的痕迹,悬在半空的心才稍稍落下些。 他不敢擅自猜测太子殿下是如何与伴读相处,只是时刻牢记掌事太监的嘱咐。 宁可敷衍太子殿下,也不能怠慢伴读大人。 毕竟太子殿下心善,未必会与他们计较,伴读大人,尤其是施大人,向来见不得半分不顺心的地方。 因此宫人明明在梁安冲出书房,头也不回的离开时就察觉到不对劲。面面相觑之后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从门口退到回廊,生怕不小心听到或看见他们不应该知道的事。 随后胡柳生和陈玉相继脸色难看的离开,宫人鼓足了勇气,也只是轻手轻脚的回到书房外,紧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因为惧怕太子殿下与伴读生气,反而将怒火发在他们身上,宫人迟迟不敢出声打扰,犹豫良久,再次退到回廊。 以太子殿下的身体情况,还能走动,应该......不会有事?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猜错。 唐臻看了眼天色,漫不经心的拒绝小太监的提议,“今日不累,我去园子里转转。” 他原本每日都要在下午小憩,是因为需要独处的时间翻看上午宫人给他读的话本子,学习圣朝文字,顺便寻找原主留下的所有痕迹,揣摩太子殿下的性格。 通过上辈子阅读过的华国古籍,唐臻知道太子有专门的老师教导且课业繁重,需要掌握非常多的知识。为了在病愈之后,依旧不露破绽,太子殿下的寝殿中有多少个老鼠洞,唐臻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今看来,他的担心委实多余。 与其殚精竭虑的为将来打算,不如抓紧时间养生。 这具身体......唉。 刚走第二圈,唐臻就感受到熟悉的窒闷萦绕胸口。他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 “让小厨房准备暖锅。”唐臻怕小太监听不懂,仔细的交代,“牛肉、羊肉都切成薄片,同热锅端来,我自己涮,再备些新鲜洗净的嫩菜。” 日日吃太医院开的药膳,饶是唐臻并非重口腹之欲的人,心中也腻歪得厉害。 小太监迟疑着开口,“殿下,太医院特意交代,您身子弱,必须仔细调养,但凡是入口的东西,不能有半点差错。” “没事,我心中有数。”唐臻随口答道。 目前为止,他还没切实的感受到药膳的神奇,正好借着今日暗自对比,是否按时服用药膳,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况且他又不是仅仅停了药膳,还适当的增加了运动量。 有舍有得,也算是守恒。 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的底子毁得彻底,再怎么健康,在唐臻眼中也只是勉强能看,不至于称为残废的程度。早几日养好或者拖延个十天半个月,没有任何区别。 小太监停犹豫片刻,想起被选入东宫伺候时掌事太监的交代,再次选择劝太子殿下不要任性。 他跪在唐臻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医院为了能让殿下早日康复,日夜研究古书,两鬓白发远胜从前,赵老太医更是整月未曾归家。殿下何不体谅他们?” 唐臻换了心态,原本笼罩在身上的紧迫感尽数消散,遭到小太监的纠缠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他眼中噙着笑,温声问道,“这是东宫,你听太医的吩咐,还是听孤的命令?” 小太监闻言,脸上顿时浮现惊恐,猛地朝唐臻磕头,心中却空茫的厉害。 早先他还在御膳房当差的时候,但凡是敢违抗掌膳太监命令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再也没有音信。 可是......御膳房的人也对后宫的太妃阴奉阳违。 扬言让御膳房‘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小心些的宫女姐姐们却从未真的回御膳房找谁算账。 他在东宫当差,东宫的掌事太监才是御膳房的掌膳太监。 太子殿下...... 小太监的心跳逐渐和缓,再次抬起头看向唐臻时,眼底格外明亮,语气也比之前更坚定,“请太子殿下以贵体为重。” 唐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小太监稚嫩的脸,对其他宫人道,“他不愿意给孤传话,你们之中,可有人愿意为孤去厨房传话?” 总共八名常跟在唐臻身边的宫人,整整齐齐的跪在他面前。 没人愿意。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向下移动,不知何时已经搭上小太监的脖颈,唐臻甚至能透过皮肤感受到鲜血的炙热。 拇指沿着大动脉暧昧的划落,唐臻心中却在想,也许他应该将指甲留长点或者寻找合适的配饰。 比如他无法理解的男子半个光头发型的古装剧中出现的......护甲? 单纯的皮肉远没有骨头坚硬,只要心智足够坚定,哪怕身子骨弱些也没关系。 思路越来越广泛时,唐臻忽然惊觉。 古装剧中带护甲的人都是女性,即使他是太子,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拥有相同的饰品。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终于回神。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孤再去问问别人。” 唐臻既没发火,也不叫起。跪在地上劝唐臻三思的宫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小太监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跑向管事太监的住处。 他人微言轻,得不到殿下的信任,无法劝阻殿下,公公肯定不同。 唐臻绕过回廊,随手招来打扫院子的宫女,让她去厨房为他传膳。 宫女脸上丝毫没有能为太子殿下办差的喜悦,立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道,“只有贴身伺候殿下的人,才能替殿下传话。” “你去替孤传话,孤准你去书房伺候笔墨,做孤的贴身侍女。”唐臻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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