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目光定定的凝视绍兴侯世子眼底的挑衅,沉声道,“我对殿下的承诺,不劳烦阁下。” 唐臻换好衣服,从绍兴侯世子口中得知,今天陈国公世子带他出宫,明日绍兴侯世子还会带他出宫的好消息,顿时眉开眼笑。 直到在宫门与绍兴侯世子分别,唐臻才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留意燕翎的反应。他眼中浮现心虚,立刻爬上陈国公府的马车,小心翼翼的偷看燕翎的方向,正对上暗涛汹涌的眼睛。 唐臻下意识的挺直胸膛,讨好的笑了笑,主动解释,“胡柳生特意嘱咐我,千万不能得罪世兄,让我哄着他,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燕翎抬手捋顺唐臻鬓角的乱发,虽然脸色依旧难看,动作却极温柔,仿佛对待珍宝,不忍心有任何磕碰。 “胡柳生没告诉你,得罪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唐臻主动抓住燕翎的手臂,脸上重新盈满笑容,洋洋得意却不会引人厌烦,“不止他说过,陈玉和梁安也说过。” “可是你又不是绍兴侯世子。”唐臻昂起头注视近在咫尺的燕翎,轻声问道,“如果我不哄你,你会让我没有好下场吗?” 燕翎轻而易举的在唐臻明亮的眼睛中见到自己的身影。 “不会” 没有任何防备,脱口而出。 燕翎眼中浮现懊恼,随手拿出个东西塞进唐臻嘴里,顺势转身,撩起车窗处的布帘看向外面。 唐臻猝不及防的被又酸又甜的味道刺激,仔细品味了会才想起没说完的话,笑嘻嘻的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没有好下场。所以我先去哄绍兴侯世子。等他走了,我再哄你。” 良久等不到燕翎的回应,唐臻也凑到车窗处顺着燕翎的目光往外看,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哪里有卖果脯的铺子。”燕翎煞有其事的道。 他拿起腰间的荷包递给唐臻,“我想着你日日吃药膳和汤药,嘴里没个滋味,想带你买些喜欢的果脯带回东宫。” 唐臻怔怔的望着敞开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拈起一枚放入嘴中。 又酸又甜。 原来这就是果脯。
第12章 短短两个时辰,燕翎带唐臻走遍京都内小有名气的点心铺子,不仅让唐臻彻底实现果脯自由,还给他买了很多口味新奇的点心和外表颇具童趣的彩糖。 唐臻第一次走出皇宫,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拱桥下经过的游船、挑着竹筐走街串巷的货郎......甚至是被人驱使的黄牛,都能引得唐臻的目光流连忘返。 “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来得及买?”燕翎温声唤回唐臻的注意力。 唐臻摇头,笑道,“这些已经足够我吃上几个月了。” “不必吃几个月,回头你告诉我喜欢哪几样,我每旬都给你送去些。”燕翎摇头,眼中隐约可见嫌弃,语气却很是纵容,“你只吃最新鲜的,剩下的尽管赏给宫人。” 唐臻面露感动,迟疑片刻,终究没有再开口。 燕翎却不满唐臻的沉默,郑重的劝道,“真真,你是太子殿下,这些稚童才会喜欢的小食,本就不该被你看在眼中。是我心软,想着你大病未愈,又要听从太医院的谏言,日日吃些没滋味的药膳,所以才带你来买果脯甜嘴。若是让宫人发现,你不仅喜欢这些配不上你小食,甚至为此优柔寡断,完全不像太子殿下,岂不是我害了你?” “你怎么会害我?”唐臻下意识的反驳,触及燕翎担心的目光,鸦羽般茂密的睫毛重重的颤了颤,低声道,“我知道了,会将放久的果脯和点心分给宫人。” 燕翎长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好。” 回宫之前,燕翎带唐臻去酒楼用晚膳。 这里的大厨比较擅长清淡的菜系,端上桌的菜肴模样与唐臻在东宫吃的药膳卖相差不多。吃进嘴里却唇齿留香,味道与药膳天差地别。 唐臻看到菜色之后隐隐发苦的脸顿时云销雨霁,燕翎见状,眉宇间也有笑意。 翌日,绍兴侯世子履行承诺,刚好在用午膳的时候进宫,陪唐臻吃了顿味道奇怪的药膳。 虽然他从头到尾只吃了一口,但从那口之后,绍兴侯世子看唐臻的目光立刻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离开宫门,马车直奔戏楼。 绍兴侯世子丝毫不肯委屈自己,边让唐臻自行点戏,边令人去酒楼打 包饭菜。他知道昨日燕翎带太子殿下出宫,走便京都小有名气的点心铺子,心中嘲讽燕翎小气的同时,打定主意,不能让总督府输给陈国公府。 于是他酒足饭饱之后,带唐臻逛遍京都的玉石铺子。但凡唐臻多看两眼的物件,绍兴侯世子都立刻掏钱,令人将其送到东宫。 送唐臻回去的路上,绍兴侯世子义愤填膺的与唐臻抱怨药膳难吃,断定这是太医院不够上心的缘故。 “殿下放心,明日臣亲自去太医院质问,定不会允许他们轻忽怠慢殿下。” 仅过去两日,唐臻就收到捷报。 太医院不堪绍兴侯世子的施压,又无力在保持药膳药性的前提下,改善药膳的味道,只能妥协,将太子殿下的每日两顿药膳,改成每日一顿。 此后几日,绍兴侯世子又陆续为唐臻进献两名各有所长的名厨,堪称唐臻改善饮食的最大功臣, 然而绍兴侯世子的耐心止步于此,他自认在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的方面,燕翎就算拍马也比不过他,暂时将唐臻忘在了脑后,满心皆是如何试探已经在京郊大营深居半年的骠骑大将军。 燕翎却陪着唐臻仔细品味,由绍兴侯世子进献的名厨都有什么本事,悄悄指导唐臻,如何在宫人面前竖立太子威严。 半个月转瞬即逝,唐臻总算是彻底适应这副残废、不,只是病弱的身体。除了依旧只能看见黑白和红色之外,太子殿下身上已经没有曾因重金属中毒撒手人寰的痕迹。 只是脸色白了点,身体虚了点,气息短了点,力气小了点......耐力几乎可以称为没有而已! 他甚至能通过视物时颜色的深浅,判断在他眼中呈现灰色的物品,实际上是什么颜色。虽然不是每次都能猜对,但八九不离十,起码不会造成困扰。 陈玉的风寒反复发作,至今没有痊愈的迹象。 要不是每次去看望陈玉的时候都没遭到阻拦,也能与陈玉单独相处。 唐臻差点以为陈玉因为朝太子透露不能说的话,已经是个死人,正在等吉日上路。 拜绍兴侯世子所赐,唐臻用膳的问题缓解一半,再见到太医院的人时,想要杀人的欲望也没有从前强烈。 在燕翎的悉心教导下,唐臻依 旧无法在宫人心中竖立太子殿下的威严,却以比计划中更快的速度摸清东宫宫人的构成。 平安,宫人。 是的,已经没有必要再细分。 除了平安这个出身福宁宫,由昌泰帝亲自指派的大太监,其余宫人皆是地里的韭菜。 时间到了,地里就会长出新韭菜。 天气不好,东宫就会换批细作。 即使没有太子殿下突然重病的大事,除了平安之外,也没有任何宫人能在东宫呆五年以上。 平安既知道,无论他怎么换宫人,都无法彻底抓出各方势力的细作,也不敢下死手的抓细作,得罪死细作背后的大佬。 干脆格局放大,以百纳海川的包容之心接受所有人想要安插进东宫的细作。只是进了东宫,就要守东宫的规矩。 因为对宫人几近严苛的束缚,东宫每日都有人被丢出去,隔两日便会有新人进来伺候。平安将能称之为筛子的东宫打扮成令行禁止的模样,稳握掌事太监的权力,不得不说,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如果是上辈子,唐臻绝不会允许如平安这般左右逢源又手握大权的人,在卧榻之侧酣睡。 然而换了心态,只想做活着就好的太子殿下,唐臻又觉得,平安身上的某些特质非常值得他学习。 况且留着平安也不是完全没用,除掉他又有无尽的麻烦。 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该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知不觉间,唐臻的书房已经攒出叠起来比话本还多的奏折,整齐的摞放在角落的木箱中。 每份折子的末尾都有用朱笔认真写下的‘阅’字,笔墨从虚浮到凝实,甚至逐渐能捕捉到风骨,肉眼可见的进步飞快。 唐臻已经不会再满脸期待的询问宫人,已经批复的奏折什么时候送回内阁。 他沉默的做好能做的事,不再询问无力改变的事。 仿佛在拿到传国玉玺,奉旨监国之后,终究还是比从前长进了些。 唐臻挑起眉毛,目光上移,重新看手中的折子。 有趣。 安静批阅奏折的太子殿下忽然发出声惊呼,猛地起身,碰掉了手边的茶盏。 正捧着本《中庸》打瞌睡 的梁安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佩剑。胡柳生脸上浮现不耐,压着声音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太子转过头,怔怔的望着窗边的伴读,向来盈满天真的眼中似喜似悲,复杂的厉害。 “内阁的大人们听闻孤病体已愈,联名上折,请孤亲政。” 梁安和胡柳生面面相觑,眼底的惊讶半点都不比唐臻少,“亲政?” 他们可不是想要摸清自身处境都要小心翼翼试探的唐臻,再清楚不过太子殿下的地位。 别说是毫无根基的太子殿下,哪怕是昌泰帝想要亲政都......是个笑话。 自从成宗驾崩,所谓的京都就只是单纯的代指京都。 朝堂的大人们想要做主这一亩三分地,还要看骠骑大将军的脸色。 毕竟谁也不能说如今是和平年代,手中有兵马,腰杆子就硬。 安定侯死后,羽林军由昔日心腹程守忠收拢,守在福宁宫外,只忠于昌泰帝。京营首领和五城兵马司却更信任安定侯的女婿李晓朝,无论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的人如何诱惑,都不肯动摇。 如今李晓朝官拜一品将军,牢牢掌握京都军备,远比所谓的内阁大臣更有地位。所有在京都范围内施行的政令,都得先盖上骠骑大将军的印记。 可是骠骑大将军半年前曾声称,要在京营闭门演武十个月。 梁安和胡柳生都没收到骠骑大将军提前离开京营的消息,内阁大人们怎么敢...... 唐臻眼中浮现委屈,似乎是被伴读的态度伤到了心,立刻垂下头,赌气似的将手中的折子塞进伴读怀中。 梁安的反应再次胜过胡柳生,退后半步,成功躲开折子,借着胡柳生的手看到上面的内容。 胡柳生的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畏惧梁安的拳头,咬牙切齿的给出建议,“不如遣人去京营送信,询问大将军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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