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十一月开始,齐州就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大小雪中度过的,融了下,下了再融,如此反反复复,除了叫乡间小道上泥泞一片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老百姓们欢喜,只觉得明年必然是能得个好收成的。 她此行虽也带了不少人,但贴身在侧的便只有阿苗一个人。 皇甫越的大军即将往那豫州去与白亦初他们汇合,所以他的营帐也从城外迁移到了这城中来。 周梨这个灵州使臣,也被请进了这城中府邸。 但是周梨并没有见到皇甫越,反而是在被陌生的仆从请进了一座暖厅。 厚重的帘子放下后,厅里迎面而来的是温煦的暖意,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刚好成鲜明对比,冰火两重天。 不过叫周梨更诧异的是这温暖的厅里,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香味。这使得她不禁将目光朝着这香味的来源寻了过去。 紧跟在她身后的阿苗发出一声惊慌声:“啊!” 原来是那穿过屏风后,梨花木椅上竟然坐在两具干尸,一男一女,一左一右,面对面地坐着。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可以判断出来,这两人应该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 “你见过吗?”一个很突兀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出来,周梨有些惊讶,又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转过身看着苍白瘦弱的李木远:“不曾,只不过能叫你做成冬虫夏草,显然身份也不一般。” 一旁的阿苗听得周梨的话,目光落到那两个干尸的身上,才发现他们的肚子上,都有一个菜花蛇尾一般的小苗。 现在干枯了,就更像是即将蜕皮的蛇尾,这便是传说中的冬虫夏草了! 不过阿苗此刻也顾不上这两个大冬虫夏草了,而是紧张地站到周梨的面前,将那男子看周梨的母目光给挡住。 她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身体欠佳的男子,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看周梨时,不怀好意。 “何婉音的护卫和侍女。”李木远也没有一点绕弯子:“他们的主人把我害得那么惨,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作罢?” 他的语气很寻常,仿佛与周梨提着最普通的家常话一样。 不过周梨却还是因为这两人的身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那个月白倒也无妨,自己对她得了解并不清楚,只晓得她是有些本事的,一直替何婉音管理这许多事务。 但是这个木青,她就十分熟悉了,虽然从未近距离见过此此人,却晓得这人脑子虽然不好,但武功高强,当初也正是他将霍莺莺的脸给毁掉的,还和殷十三娘交过手。 甚至以防为了殷十三娘暴露,在上京那段时间,殷十三娘都不太敢抛头露面。 所以说,现在他们是这个结果,也是死不足惜。 不过她更好奇,李木远是怎么逃出全州,还能继续让这皇甫越如此忠心于他,反正要她相信皇甫越是被李木远的人格魅力征服,周梨是完全不相信的。 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倒是叫我小看了,竟然能从萧将军他们的手中逃出来,还能让手握五十万大军的皇甫越继续臣服于你。” 这话一下就叫阿苗警惕起来,意识到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在全州失踪了的李木远。 她几乎都以为这个李木远应该死了,不出意外现在这皇甫越就是这五十万大军的主人了。 事实上大家也都这样认为。 所以她此刻的表情里,满是吃惊。 周梨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示意她站到自己的身后去。这时候李木远却是已经坐下身来,还朝周梨示意她也坐下,口里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是不知道,你到时候是否也有这个本事,回齐州!” 他将‘回齐州’三个字咬得很重。 周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不见得要回。”也许这绛州,以后也是灵州的地盘呢?又或许…… 李木远忽然笑起来,那笑容看起来有些疯狂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意,眼神忽然变得热烈起来,毫不忌讳地看着周梨,那分明就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便喜欢你这个样子。”从来都不曾怕过自己半分。 周梨给予了他一个白眼。她的此举并不是因为作为女子的敏感,能判断出来这李木远对自己的那几分喜欢,所以仗着 他对自己的喜欢就敢恃宠而骄。而是她清楚地晓得,李木远是个疯子,自己断然不必为了活命就委屈讨好他。 毕竟面对疯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疯忽然朝自己动手?更何况那个奇怪的恶梦!在自己改变心意,决定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大家性命之后,那恶梦就再也不入梦了。 这分明是命运给自己的警示,而自己选择对了命运所需要的答案,便消停下来了。 所以既然已经是可预知结局了,为何还要委曲求全呢? 可阿苗不知道,周梨被那个恶梦缠身好几日,更不知道后来周梨在心中自己做的决断。 如今见李木远走了,才心慌慌地拉着周梨问:“阿梨姐,怎么办?他还活着!”一面焦急地在这里厅里走来走去,完全忘却了那两具干尸, “我们要怎么办通知阿初哥他们?也不知道阿初哥现在到了豫州没有?” 周梨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至见她急得快哭了,才道:“什么都不用做。”不过该想个法子,让阿苗他们走才是。 自己死,总不能还拉着他们一起在这里给自己陪葬。 “啊?”阿苗不解,但随后又自作聪明地想,“阿梨姐,你是不是以不变应万变?” 周梨笑了,“对。”哪里是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她是没办法,认命了而已,如今完全处于一种破釜沉舟的状态中,但是否有那置死地而后生的运气,她是不知晓的。 一切看天意,一切看这该死的命运了。 只不过周梨想要将阿苗他们送走的想法,很快就胎死腹中,他们被软禁了。她早要是知道提出相互交还使臣并非是皇甫越的意思,而是这李木远,那么即便去往齐州的是皇甫钦,她也不可能来此冒险的。 恶梦的事情被她一下就抛到了脑后去,如今都把心思放在如何离开这座府邸之上。 然才过了七八日,便得了豫州来的好消息,两军合力,轻而易举便将那景綦给诛杀,然后两方皆派出得力大将镇守在平月关,静候那辽兵大军的到来。 只是这消息过后,她便不没再见过李木远了,一切消息也都被彻底给截断,好在那李木远将阿苗留在了她身边,偌大的宅子里,便只有她两个人。 但只要她们敢踏出大门一步,迎来的便是无数的箭羽。 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周梨已经过了前阵子的沮丧绝望期,她现在更害怕李木远丧心病狂地拿自己来威胁白亦初。 别到时候即便辽兵被赶走,这李木远来了个背后偷袭,还将自己作为人质威胁。 她甚至为此制定了两套计划出来,然而新年那一夜,她和阿苗都自己就地取材,在房间里架上了小炉子,准备涮火锅吃,忽然匆匆来了一行人,不由分说就将她俩给拉上了马车,然后马不停蹄便出城去。 周梨一颗心都悬起来了,可是又觉得这不对劲?这还没和辽兵打上,李木远不可能就这样么快把自己抓到战场上去威胁白亦初啊? 阿苗在一开始的惊慌中,也很快冷静了下来,凭着她习武之人的判断力,“阿梨姐,方向好像不对劲,这不是往豫州方向去的。”马车只给她们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如果没有这条小小的缝隙为出风口,那这马车的车厢就仿佛是一个盒子一般。 所以周梨一开始是判断,“也许是他活着消息已经被世人得知,所以他是打算将我们俩转移。”接下来将被转移到什么地方去,周梨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在绛州那密不透风的府邸里软禁着。 心想只怕下一个地点,其实依然是这套配置,不过就是换了一个环境罢了,到时候要逃还是很难很难。 所以如今这路途中,反而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环,还是陈慕送的法宝,关键时候能脱身,但一直以来,她都没机会用得上,以至于这对耳环在她耳朵上挂了两年之久。 如今,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就是不知道威力究竟如何了?又是否会因为这狭小的空间会伤到自己? 也并不知晓这车壁是否有隔音的效果,于是只拉着阿苗的手,在她掌心写下几个字来,示意她随时从那条缝隙中观察外面的环境,伺机想办法逃走。 缝隙很小,真的只足够阿苗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攀附在车壁上,然后用一只眼睛拼命地捕捉外面的环境。 无奈现在是晚上,且道路两旁皆然是那平坦地面,她俩就算这个时候能从车里逃出去,连个躲避的障碍物都没有,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脱的。 于是只能等个好机会。 马车继续往前走,白日里她们得下来了两回,且还有女护卫紧跟其后,而且短暂过后,便又被塞回了马车里。 但就算是这下来的短短一瞬,周梨也判断了出来,这些人竟然是将她们俩往燕州方向带去。 这不得不让周梨开始揣摩起这李木远的打算来,一面又想到那皇甫越才带了三十万大军去往豫州,这原本留下来的二十万大军,此前大家都几乎以为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用来镇守住绛州。 可是如今看来,分明这二十万还有别用之处了。加上这李木远自打周梨来绛州那日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如今这马车又将她们往那燕州方向带,使得她也隐隐约约猜出了些来。 有些震惊于李木远的胆大妄为,敢再这个时候同燕州上京的李晟一较高下,心想他这才算是真正的破釜沉舟。 马车很快便越过了绛州,正式进入了燕州地境,到了这边,道路两旁逐渐多了些山峦出来,冬日萧条的林间还挂着不少冰凌花。 但仍旧不影响那乡里人家的新年气氛。 白日里他们路过一处小村子的后山时,还能听到那村子里小孩子们玩炮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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