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是该在灵州城火羽卫的萝卜崽,只是他怎么上了战场来, 且还弄得这样狼狈? 周梨哽咽着跑过去, 可是脚下满地的尸体,她被绊了一跤,两只手都撑在了血液中, 等她艰难从那尸体里爬起来跑过去的时候,萝卜崽的头已经垂下去了, 整个人也变得冷冰冰的。 “不,不,不对。”她摇着头,试图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明明前一刻萝卜崽还在喊自己,怎么可能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尸体就凉了呢? 她不信邪地伸手朝着那萝卜崽的伤口触碰去,血也是冷冰冰的,且已经凝固了,就像是那冬日里的冰凌花。 周梨慌了神,有些迷茫又害怕地环视着四周的战场,远处似乎还有厮杀声传来,还夹着妇人和孩童的哭喊声。 她咬着唇,将那满手的血擦在自己的衣角上,慌里慌张地朝着那哭声处跑去。 可是脚下是堆积成山的尸体,狼烟已经将天幕给彻底遮挡了,整个战场上都黑压压的,使得她的目光一眼望去,除了一片宛若人间地狱的尸山血海,就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在她焦灼不安寻找这孩童哭声的时候,脚下躺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熟悉面孔,她的亲戚朋友,皆躺在这一片尸海之中。 不该是这样的!周梨不明白,明明这个世界,他们这些人的命运都扭转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他们还是都没有逃过死劫呢? 她浑身颤抖着,满地的熟悉面孔,叫她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踏一步了,她怕下一个看到的尸体,又是她的亲近之人。 她受不得这样的折磨,于是她站在了原地,仿若那被插在战场上屹立不倒的旌旗一般。 耳边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姑娘?姑娘?” 周梨忽然觉得整个身体猛地往下坠去,吓得她惊恐地睁开眼,摇摇晃晃的壁灯中,正好看到阿苗充满焦急的面容。 周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恶梦!一把紧紧抓着阿苗的手,“你没事就好了。”梦里,阿苗浑身是血,就那样倒在自己的脚边。 “阿梨姐你做恶梦了吧。”阿苗一手拿起手绢,往周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擦了去:“也不怪了,这一阵子心惊胆颤的,既是要担心阿初哥他们几时到,又要防着那辽北的人,还怕景綦忽然开了关门,你是处处操心,劳心劳力,你不做噩梦,谁会做恶梦呢?” 周梨也试图用阿苗这番话来安慰自己,嘴里跟着重复:“对,只是个梦罢了。”她不信,大家都这样努力地活着了,还逃不脱惨死的结局! 阿苗见她重新躺下来,便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水来,“你先喝口水,然后再好好休息,我看着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天亮呢!更何况这一阵子在马车上,也不要你操心什么了,咱们正好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一面拍了拍垫着厚毯的车板,还是有些不满意:“车里虽然是软和,但终究是太抖得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二哥才能发明个平稳些的车子出来。” 她的这些话,一下将周梨的思绪拉去了前世的记忆。 是啊,她不但怀念那个时候的交通工具,更怀念那个时代的和平。 这样的强烈对比下,周梨越发觉得这乱世中的艰难,整个人的情绪也在这个时候变得薄弱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了,“阿苗,你说什么时候,这天下才能太平不打仗啊。” 阿苗想着她该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情绪才这样低落,“应该很快了。”一面又忍不住骂起那辽北,要不是他们这个时候添乱,很快这大虞的内乱就能平静了。 大虞没有内乱了,那些辽北人才不敢进犯呢! 周梨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到了壁灯里的油没有多少了,便拉着阿苗一起躺下来,“继续睡吧。” 阿苗想要去吹灯,周梨又将她拉住:“不用了,很快就熄灭了。” 这一场恶梦,周梨想着,应该是很快能抛到脑后去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在闭上眼睛后,她又陷入了这场恶梦之中,重新见证了一遍至亲好友们血淋淋的尸体就堆积在自己脚边的痛苦。 所以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再也不敢将这梦当做一个普通寻常的‘恶梦’来看待了。但是这个时候的她,没有半点法子去破解这梦重复的缘 由,反而只能以一种悲壮等着赴死的心情,来等待着这个恶梦的到来。 好像已经认了命。 她这个本该在多年前就死了的人,活到现在,且还混出了些名声来,应该算是赚了的。 阿苗敏锐地察觉到了周梨的变化,她觉得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好像就像是忽然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于是她担心地看着周梨:“阿梨姐,你是不是怕两方毁约,最后我们回不去了?”甚至可能活不成? 周梨听了这话,心里没由来想起那个梦,昨晚她又做这梦了。所以她觉得,如果只是像是阿苗说的这样,她回不去死在了绛州,也不是不行。 那样的话,她的亲朋友好,她亲手参与建立起来的屛玉县,都会好好的。 这是值得的。 只不过这个念头的冒出来,让她忍不住开始想起自己很久很久前那个梦。那个梦里最一开始,看似是从白亦初在战场上被李司夜夺去军功而展开的。 但其实在这一场梦里,最开始死的就是自己。 所以当下结合了阿苗刚才随口说出来的话,叫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死了,大家的命运轨迹便不会像是自己反复梦见的那个梦里一般,那她的死,倒也是值得的。 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在周梨心里冒出的那一天开始,她晚上便没有再重复做那个恶梦了。 以至于她就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死,可以改变大家的命运。 她也想过,这是一件很可笑没有任何逻的事情,反正荒谬得很。但是那个梦太真切太可怕了,她已经在梦里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那种痛苦和折磨,她不想现实里也会有那一遭。 所以这个时候的她六神无主,便选择了自己在这慌乱之中得出来的结论。 甚至打算就伺机执行! 她做恶梦的那一日,李木远从军帐中搬到了绛州城的府邸里来。他始终是个做过皇帝的人,习惯了那种养尊处优的奢华日子,如果有选择的条件,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那军帐中呢? 在何婉音从桥上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李木远的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自称系统,绑定了他为主人,他为那个系统完成任务,让系统得到足够的能量,然后系统就能为他提供出常人无法想象和办到的事情来。 他虽然觉得这东西就是妖魔鬼怪,但是的确靠着这系统的缘故,他才能从全州全身而退,只是可惜了忠心耿耿的三舅舅啊! 但是这都不要紧,他活下来了。而且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也得知了这个所谓的系统,从前绑定的竟然是那个何婉音。 于是他十分毒舌地将这系统嘲讽了一顿。 系统无力反驳,因为何婉音的确险些害得它能量消散,彻底消失,幸好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另寻明主。 果然这李木远没有让自己失望,短短一阵子,自己就获得了不少的能量,又能像是从前那般活跃起来了,继续吸取气运。 而此刻这空旷且又满是暖意的殿中,李木远身着一身丝绸里衣,斜躺在榻上,“你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该告诉我,上次你说的我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呢?” 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这话自然是对系统说的。 系统当然不能说,可是现在李木远没有何婉音那样好糊弄,它只能坦白:“宿主,你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被赋予了生命所生出来的世界,不过这个世界的主角,原来就是周梨,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金手指,很容易取代。”它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要是一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周梨,它早就带着何婉音去杀了周梨。 “主角?书?”李木远觉得有效好笑又难以置信,但却没有去质疑系统的话,“你继续说。” 系统‘哦’地应了一声,然后用那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继续说:“而且我们的主人探测到这个世界的设置和大纲都十分不成熟,明明是种田文,到后期却又变成了谋权文,导致这个世界产生了很多漏洞,所以就派我来窃据这个世界的气运。” 打败穿越者的,当然只有穿越者,所以它挑中了何婉音。 可是没想到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出了不少意外,使得它当时所接收到关于这个世界的重要信息少了许多,其中便有关于这周梨的。 以至于它由始至终都以为敌人是白亦初,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 而且正是因为这讯息不全的缘故,导致了何婉音和李司夜的失败,还险些害得它这个系统自爆而亡。 它的每一句话,对于李木远来说,都仿佛像是天方夜谭一般,甚至还有很多从未听闻过的新鲜词语。 但那不要紧,李木远自己综合一下,就是系统窃取这个世界的气运暂时失败了,所以绑定了他,现在只要他将周梨留在身边,他就能得到这个世界的气运? 这也就意味着,将来自己就是天下之主! 这样就足够了,刚好那周梨又是他十分钟意的女人,所以李木远觉得,其他的什么书不书,他也不在乎了。 因为他要的,都将马上能得到。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忘得意一回,在第一眼看到周梨的时候,就觉得她的不同,果然自己是有眼光的,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 但是系统没有告诉他,因为它这个系统属于非法入侵,所以在非法夺去气运的时候,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很多副作用。 比如那频繁的天灾。 不过即便是它告诉了李木远,其实李木远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这个时候更恼怒的是,在这原来的话本子里,他竟然是个只出现一两场没有姓名的配角。 周梨到绛州的那一日,绛州都在一片银装素裹中,这是她在齐州看惯了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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