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大的痛苦和执念大概就是生前最后的经历,所以逢人就询问有没有看到自己的脸。 如这样的魂魄, 旁人回不回答她, 是没有区别的, 她只会沉浸在自己的执念里, 直到魂魄消散。 姜林打了一束灵光给她, 让这魂魄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黑漆漆的眼眶里多了一点光, 重复呢喃的话语也顿住。 那女鬼呆呆的看着姜林, 一会儿之后,终于惊声道:“我见过你!” 她说出这句话,仿佛才终于想起什么, 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她忽然惨叫起来:“我的脸!我的脸!好疼啊!” 她似乎经受了极大的刺激, 本就微弱的魂光开始忽明忽灭。 若是再这样下去, 怕是不出数息,她这最后的残魂也要溃散。 一股温和的灵力忽然包裹了她,安抚了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已经过去了。”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女鬼抬起头 ,看着眼前的男人。 身上的气息缓缓平静下来,黑雾散去,她忽然抬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脸。 她如今的模样, 实在是自惭形秽啊。 “不用这样。”姜林拿下脸上的伪装,坦坦荡荡的给她看。 “你看, 我和你一样。” “我们都是受害者,不应该为此感到羞愧。该忏悔的,是那些刽子手。” 女鬼呆呆的看着他, 终于明白了什么。 自己已经死了。 眼前这温柔善良的公子也已经死了。 她忽然哀哀哭了起来。 姜林耐心的等她哭完,才询问自己的问题:“你是一直留在这里的吗?” 女鬼大概明白姜林找自己是有目的的,点点头:“自从死后,我的魂魄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您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只是。”她语气有些不安,“我清醒的时候很少,常年也只在这后花园游荡,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姜林点点头,问她:“你见过我妹妹吗?” 女鬼记得他,也记得姜锦。 这对兄妹的容貌十分出色,实在叫人看上一眼就难以忘记。 她为难的说道:“我们都被关在不同的地方,除了吃喝之外都见不到人,我没有见过她。” 她显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姜林说道:“我是意思是,你死后,见过我妹妹吗?” 女鬼一愣。 姜林换了一种问法:“这里为什么空置了?西南角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这里来过很强大的厉鬼吗?” 听完他的问题,女鬼沉默了数息,似乎是在思索和回忆。 姜林也不催促,耐心等着她。 过了一会儿 ,女鬼说道:“我想起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恐慌和害怕:“那天晚上,有很可怕的气息过来了。我没看到它,只从旁边路过,就直接晕了过去。” 鬼本来魂魄就不全,因为太过恐惧,她的记忆直接封存了这一段。 此番姜林询问,她才再次记起来。 她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就没人了。别庄一片狼藉,那两个人,也是那时候死的。他们晚上死了,过来两天,一个白日里来了人,把他们埋在了院子里。” “你说的很可怕那个气息,再也没有出现过?” 女鬼茫然的摇头:“没有。” 这女鬼口中,很可怕的气息,极有可能就是妹妹姜锦回来复仇了。 这别庄的空置,或许也有这个缘故。 只是,现在又要去哪里寻她呢? 槐音这时候却忽然开口了:“先生,您是想要找到那个动手的厉鬼吗?” 姜林惊讶看她:“你有办法?” 槐音无奈道:“先生忘了我是谁了?” 树妖姥姥在兰若寺驭使了那样多的鬼魂,自然有自己的秘法的。 她走到西南角处,也没有挖开那出地方,五指张开念了一句什么咒。 点点灰白色幽火从地面升起,缠绕在她的指尖,而后离开,飘往西南方向。 槐音有些嫌弃的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才说道:“西南方向,这些幽火还能持续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跟着它们。” 姜林却说道:“不用了,我想,我已经知道她去哪里了。” 从此处远眺,陈府正是在西南那一片。 陈府,正是姜氏兄妹那位好姑父的府邸。 姜锦若是真带着怨恨成为了厉鬼,那么要复仇的对象,除了这座别庄,陈府是绝对逃不开的。 “我们去陈府。”姜林当机立断。 他临走的时候,看着面前这绿衣女鬼。 “你遭逢横死,怨气深重,想要正常转世投胎也难。若是这样游荡,怕是不多久就要魂飞魄散。”姜林同她说道,“你若是信我,就暂时跟着我,我找个时间替你超度,消弭怨恨,再送你去投胎。” 绿衣女鬼闻言喜不自胜:“多谢公子……先生。” 她想起方才槐音的称呼,也跟着喊了一声先生。 槐音说道:“此事就交给我吧。” 论起驭鬼,姜林还真不如她专业。 姜林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槐音酸溜溜的说道:“先生仁慈,连个孤魂野鬼都对她这样温柔。可知我当日是有多不招待见。” 姜林还没说话,青萝已经抢先说道:“爸爸对所有不做恶事之辈,都是一视同仁的。槐音姐姐,你确实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爸爸之前一直不待见你。” 槐音:“……” 她气恼的看着青萝,对方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哼,谁说爸爸,青萝就要怼她! * 陈府。 府中的下人这十多日里,已经陆陆续续走了一半。余下的,要么是几代都在陈府扎根,要么是被重金打动,不信邪的。 这座原本热闹的官邸,现在连白日里都静悄悄的,来往下仆面色憔悴,说话都不敢大声。 数月前,寄居府上的表公子和表小姐出了意外失踪。 一个多月前,府中就开始出现怪事。 时不时有阴风阵阵不提,夜间更是常有女子凄厉的呼号。 下人们都说,失踪的表公子和表小姐怕是已经遇了害,这是带着怨气回来了呢。 陈大人原本是不信这些鬼神之事的,可没坚持了几日,就面色难看的请了一位道长到府中。 那道长到了府中走了一圈之后,面色凝重,言府中确实有鬼祟,且其怨气浓重,眼下还未成气候,暂时还能压制,若是能日后成了气候,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陈大人花了重金请那道士收妖,那道士在院中做了两日的法事,又给了数道符篆命贴在各处。 临走之时,他说道:“这鬼祟怨气深重,盘踞府中想必是有缘由的。我的符篆只能暂时将鬼祟挡住。大人还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消除它的怨恨才是。” 陈大人面色难看。 别人不知,他岂能不知那根源是什么? 可怎么消? 谁能料到,那两个小畜生竟然连死后都不让人安生! 他沉默不语,道士见状便长叹一声离开了。 这道士的话,更是让府中流言四起,原先只是传闻,现在大家好像都默认了,确实就是表小姐和表公子的鬼魂回来了。 姜夫人大哭了一场 ,在府里替二人设了灵堂,又亲自去了城外佛寺请高僧做法超度。 岂知那高僧只来看了一眼,便拒绝了她的请求,并直言道:“超度不了,这是来复仇的厉鬼啊。” 姜夫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去问丈夫。 陈大人原本就心中有鬼,听闻此事更是惶恐。 他破口大骂:“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陈府待他们事事周全。便是在外出了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来找我们做什么?”
第42章 阿锦,是你吗 姜夫人哭道:“好好的两个孩子, 健健康康的来了我这里,这才多久,就没了。别说他们不甘, 我这个当姑姑的,都心中有愧, 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我那兄长和嫂子呢?” 陈大人不耐烦说道:“都说了是意外, 与我们有何关系?” 姜夫人却觉得有蹊跷:“老爷, 若真是意外, 那为何阿锦和东序会含怨归来呢?我怕, 他们是走的冤枉啊!”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日有人来府上报说府中的表公子和表小姐意外身亡, 她一听到这消息只觉魂飞天外, 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一切后续都是老爷接洽的, 说是拉车的马在外头出了意外坠了山崖, 连尸身都不曾找到。 她虽然心中还有疑虑, 可那几日实在是伤心欲绝,还要打起精神操办两人丧仪,只能将外头打听的事交给丈夫。 丈夫只说大理寺已经结案,确实是意外,人也确定是没了。 姜夫人还能做什么呢? 没有长辈替晚辈守孝的道理,她只能自己日日茹素, 穿些素净的衣裳,把自己关在佛堂里替两个孩子多抄些经书, 盼望着两人来世少受些苦难。 可现在,有高人说府中有怨灵,是复仇的厉鬼。 陈大人心里本来就有鬼, 听发妻这样说,心里既害怕又烦躁。 他沉着脸:“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瞎说些什么!” 姜夫人素日温良谦恭,对谁都是温柔和善的,和府上的妾室都没红过脸,这次却难得的强硬起来:“若真不信这些,老爷又为什么要去请高人来府中设法?又如何解释咱们府上的怪事?” 陈大人只是骂道:“我不与你争论这些,大理寺都断案了!你莫非是想要质疑大理寺的决断吗?” 姜夫人反驳道:“若是断案不实,为何不能质疑?” 她眼眶里含着泪:“老爷,东序和阿锦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们在我心里,同阿莹和三郎没什么两样,若是阿莹和三郎出了什么事情,老爷莫非也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 陈府的大小姐陈莹和三公子陈桓,是姜氏生的一双儿女。陈莹已经出嫁,陈桓不爱读书,两年前收拾东西偷偷去了边关,气的陈大人在家中骂了好几日。 陈大人面色几经变换,拂袖而去:“妇道人家,刁蛮难缠!” 姜夫人站在原地,望着丈夫的背影,神色却逐渐坚定起来。 * 是夜。 天色刚一暗,府上的主人早早的就关门缩在了房里,下人们除了值守的,其他也都躲在了房里。 明明正是刚用完晚膳,刚掌了灯,正该热闹的时候,整座陈府却静悄悄的,宛如一座空宅。 陈东一手提着灯,一手摸向怀中——这里头揣着沉甸甸的铜钱。 这几日,所有值夜的小厮们,都拿着好几倍的赏钱。但就算如此,也有好多找借口请假换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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