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察觉到自己衣袖被人握住,那力道大的都有些令他疑惑:锦娘这么个柔弱小娘子,竟然差点将自己都扯过去了? “锦娘,怎么了?” 锦娘抓住王公子袖子的手在轻轻颤抖着,甚至有些不受控制的生出了黑色的利爪。 她目光紧紧盯着那道背影,舔了舔唇:“就是,觉得这背影有些熟悉呢。” 她松开王公子的衣袖,自己盯着那道背影,一步一步往前走。 姜林察觉到动静,回过身来。 熟悉的面容让锦娘一怔。 撑着伞的年轻公子对她露出了过往常见的温暖笑容:“阿锦,哥哥来带你回家了。” 锦娘忽然笑了。 她笑的越来越大,连嘴角都裂开了,看着十分吓人。 好在王公子站在身后,见不到这一幕。 “带我回家?哥哥?”锦娘面上浮现出浓浓的黑雾,她似哭似笑,嗓音尖锐,“你怎么不早点来?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抱歉。”姜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心说,因为你哥哥来不了了啊。 他往前走了几步,阴凉的伞替妹妹遮住了毒辣的日光。 他伸出手,如过往许多年一样 ,温柔的抚了抚妹妹的发顶:“对不起,下次哥哥一定早点找到阿锦。” 阿锦却愣住了。 她呆呆的感受着这伞下阴凉的气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正触摸在自己发顶的这只手,是这样的寒凉。 她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哥哥,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她离他这样近,都察觉到不到半分生人的气息。 她空落落的心忽然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冷飕飕的风哗啦啦灌进来,通体冰凉,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底下的时候,还要冷。 “哥哥……”她抓住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两只同样没有温度的手握在一起。 她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变的漆黑,淌下血泪,尖锐的哭出声来:“哥哥啊——” 站在身后,原本欣赏着这一出兄妹相认的王公子,忽然冷飕飕打了个寒颤。 他奇怪的抬头望了望,日头分明还这样大的。 姜林任由怀里的小姑娘哭着,甚至还有闲心和王公子打了个招呼:“舍妹许久没见到我,一时情动,还请……” “理解,理解。”王公子连忙说道,“二位兄妹情深,令我感动,感动。” 两人在大门口这样大的动静是瞒不住人了。 王公子的妻子走过来,见到还抱在一起的姜林兄妹,不由奇怪的看着丈夫:“夫君,这是?” 王公子讪讪道:“这位是锦娘,我见她孤身一人,就收留她在府里住了两日。这位公子是他的兄长,来接锦娘回家的。” 王公子之妻一听,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真要收留一位小娘子,哪里有不告知府中主母的道理? 她瞪了王公子一眼,有外客在不方便,等到兄妹二人离开,她定然要好好同夫君说道说道。 岂知就在这时候,锦娘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她从姜林怀里出来,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恢复了娇媚的样子,没有半点不好的地方。 哥哥还是这样好看,她可不能太丑吓到哥哥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王公子和他的妻子,目光里闪烁着恶意,让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她嘟着嘴,如以前那样撒娇:“哥哥,我去姑父府上了。他可恶的很,找了个臭道士设了阵法,我徘徊了好几日都进不去。” 王公子和妻子都一头雾水,只觉得这话听起来奇奇怪怪的,面前这少女的眼神也让人害怕。 姜林温声道:“没关系,哥哥会想到办法的。” 姜锦却再次笑了起来,极开心的样子:“不麻烦哥哥了,阿锦已经想到办法啦。” 她指了指王公子和他的妻子。 “我想了一下,那阵法只能拦住鬼,却不会拦人。我只要找到一个人,扒了他的皮,穿在身上,那阵法不就挡不住我了吗?”她觉得这法子十分精妙,又得意的笑了出来。 “正好,这两个人虽然长得差劲了些,倒也能看。哥哥一个,我一个。”姜锦开心的拍了拍手,眼中黑雾弥漫,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两人,像是看着一道美味佳肴。 王公子和他妻子却是被这话唬的魂飞天外! 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后知后觉的低头看着两人脚下,险些当场晕厥过去:这对兄妹脚下,都是没有影子的! “鬼……鬼啊!”王公子骇的肝胆俱裂。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和这女鬼还同吃同住了两日,简直连魂魄都要吓出来。 两人慌忙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后跑。 “哼!”姜锦不满的冷哼一声 ,王府的院门轰然一声自动关上,正在往后跑的王公子只觉得面前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他人撞上去,“砰”一声被弹飞,正好落在兄妹俩的脚下。 姜锦蹲下身,伸出已经长出黑色指甲的手,温柔的摸在王公子脸上。 摸着她却有些不满:“哥哥那样好看的人物,用你这张皮的话,真是可惜了。” 听懂她话中意思的王公子哭的声泪俱下:“是是是,我样貌丑陋,配不上令兄长。您去找个长得好看的吧。” 姜林望着方才这一幕,果然,姜锦怨气比姜林更重,厉鬼以怨气修行,单论成为厉鬼的实力,她现在比姜林要强上太多了。 “阿锦。”他无奈的拉住了妹妹的手,“收手吧。” 姜锦不解的回头看他,歪着头:“哥哥要阻止我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 ,嘴角还带着笑,漆黑的眼里却是冷光闪烁。 她现在思维已经不正常了。 虽然还带着记忆,还记得人,可行为举止已经被怨气渗透,最大的目标只剩下复仇。 为了能够复仇,不惜做出一切事情。 谁都不能阻拦她,哪怕是最爱的哥哥,也不行! 姜林觉得自己在哄孩子:“当然不是。” 他指了指瘫软在地上的王公子和他妻子 ,说道:“你看这两个人,长得都是这么平平无奇。哥哥可看不上这样的脸。我的阿锦这么美貌,怎么能用这么难看的人皮呢。” 王公子和他妻子从来没有感激过自己生的这样平平无奇。 他们只恨不得自己能长的再丑点,五官崎岖点最好了! 姜锦闻言 ,目光审视的看着这两人,半晌,才认同的点头:“确实,长得太差了点。” 王公子夫妻大松一口气。 “可是。”姜锦又烦躁起来,“我要去报仇!我要扒了陈柏安那老贼的皮!我等不及了!丑就丑点,将就几日,等报完仇,再去换张好看点的!” 王公子夫妇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姜林笑起来,哄着她道:“你别急,哥哥说了有办法了。阿锦不用穿又丑又臭的人皮,就能够去找那老东西报仇。” 姜锦狐疑:“真的吗?” 姜林点头:“自然,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姜锦听到这句话,却是面色一垮,血色的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十分委屈:“哥哥之前就骗了我,说好会救我的。阿锦等了好久,那个恶人,他拿着刀,一刀一刀把我的脸皮割下来,阿锦好痛,痛死了都等不到哥哥来找我。” 王公子夫妻听的胆战心惊,却又唏嘘不已。 这恶鬼虽然吓人,和他兄长说话却还是像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可见生前也是个被保护的极好的。 再听她说的这话,竟然是被人活活剥了脸杀死的。 死的那样惨,难怪变成厉鬼。 姜林摸摸妹妹的头,安慰她:“只有这一次了,哥哥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他指着还在地上躺着的王公子夫妻,说道:“你也知道,被剥皮那么痛,现在怎么又要去剥别人的皮呢?这两个人又没有害我们,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去找害我们的人就行了,好不好?” 姜锦鼓起脸,显然并不是很满意这个话。 可是她抬起头,见哥哥冲着自己温柔的笑。 要是自己不愿意,哥哥就不会笑的这么好看的了。 她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 王公子夫妻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感激的看着姜林:他们第一次觉得一个鬼身上充满了慈悲的光辉! 姜林拉着姜锦,对两人歉意的点头:“抱歉,吓到二位了。” 王公子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您太客气了!” 姜林又说道:“我和妹妹来此一遭,府上阴气恐怕有些超标,容易招惹阴邪。” 他想了想,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株灵药:“这是上好的灵药,两位可以熬成药水,府里每人喝上一碗。再请个道长做个法事,就没事了。” 王公子夫妇连忙感谢。 姜林带着姜锦走出王府大门,却见到了一个靠着墙站着的熟人。 正是秦岭。 秦岭面色很难看。 他看着姜锦,对着姜林问道:“你妹妹,就是之前陈府怨气的由来?” 姜林皱眉看他:“听墙角可不是君子所为。” 秦岭说道:“我只是刚好来到这里。” 他脸上还是不好看,显然被方才听到的内容给恶心到了:“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等泯灭人性之事!” 他说着说着,又对姜林这个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会变成厉鬼了。只是,你遭受了那样的对待惨死,竟然都没有半点怨恨的吗?” 姜林道:“自然是有的。” 他勾唇,冷冷的笑了一声:“只是我很清醒,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寻那些恶人就是了。不相干的人,害了他们性命,他们的亲人转而又要找我复仇。我和那些恶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秦岭怔怔的望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厉鬼,忽然耳根子有些红了。 “你可真是我见过第一奇怪的鬼。”他嘟囔道。 都变成厉鬼了,谁还会在意这些呢? * 陈府。 陈柏安今日正好休沐。 他许下重金,今日府上来了两位玄门高人,然而对方只是来了府上一看,都只是摇了摇头。 一个说:“这怨气已经凝成实质,可见是极为强大的厉鬼,老夫学艺不精,怕是对付不了。” 另一个则是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我们道门讲究一个因果。若只是寻常鬼怪,贫道收了就收了,可这位……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陈柏安脸色难看,却也不敢得罪这些有本事的术士,客客气气的将人送出了门。 他问身侧的管家:“夫人怎么样了?” 管家敛目:“夫人喝了药,已经睡过去了。” 陈大人揉了揉眉心:“好,记得别断了夫人的药,让她好好歇息。” 管家心中一寒,恭敬道:“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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