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看向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哥哥,低声道:“我也不知。” 秦渊本就不是色厉内荏的人,从小到大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只是从前出门都没事,偏偏今日受了伤,还让一个外男送回府,他难免猜的多了些。 想到近日临安莫名兴起的郎情妾意、鸳鸯双飞的话本,他就脑袋发胀,唯恐妹妹也是受了这思想的影响,迫不及待出门见情郎。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大夫就到了街口,一问才知是奉了世子之命,特意来包扎的。 没人能知道秦大公子那一刻心中的暗火,让外人看了恐怕以为裴世子才是一个贴心兄长,而他这亲哥哥当的未免太过憋屈。 秦渊已是弱冠之年,虽然一心苦读,未设通房,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对男女情爱一窍不通的木头。 何况在面对自家妹妹的事情时,做哥哥的总比旁人更敏感些。 若是换了旁人,估计窝着一肚子火的秦大公子会把那大夫赶出府,可偏偏是在京城医术数一数二的济世堂叶老大夫,他只能暗暗咽下心里的不爽,将老者迎进府。 他是个瞒不住事的,心里的念头愈演愈烈,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对着妹妹倒出了心里话。 谁知道他难受得好似火烧身,妹妹却只是一句淡淡的“不知道”。 苍天可鉴! 不如直接降道雷把他劈晕过去! 秦渊见强问不奏效,只好尝试怀柔政策,当下也不再摆什么大公子的架子,干脆撩袍坐到了脚踏上,语重心长地劝导:“妹妹,你跟哥哥说实话,哥哥会替你瞒着爹娘的。” 秦姝意哭笑不得,她真的就只是看了场烟花,不小心把脚扭了而已,这个哥哥到底想听她解释什么? 对上哥哥那义愤填膺的目光,她只好斟酌着语气说道:“可是我们真的什么也发生啊。哥哥,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发生什么吧?” 秦姝意说完直直地看向秦渊,兄妹俩相处那么多年,早就把双方的脾性摸透了,看自家兄长的样子,应该是心里有些不成形的猜测。 不过只要那猜测不成形,一开始就将苗头掐断好了,现在就算耐心解释,兄长也不一定听得进去,还不如直接反问,把问题抛给他。 秦渊看到少女坦坦荡荡的模样,心中的疑虑果然打消了大半,但还是嘱托道:“这种纨绔子弟最是风流浪荡,恒国公一代名将,唯一的儿子却满心赏歌听曲。” 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头头是道,看妹妹并无辩驳的反应,又说:“你不喜欢他就好,他除了家里有个爵位还有什么?我瞧他阴险狡诈得很。” 秦姝意抚额,这个哥哥哪里都好,偏偏这张嘴毫无遮拦,只好开口打断他,“哥哥,你何尝不是世家子弟,况且爹爹一直教导我们人不可貌相。” 听少女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秦渊轻哼一声,似乎更不屑,“我跟他能一样吗?我是要考取功名为天下百姓做实事的人!” 他又补充道:“世子也就是长得比你哥哥略强那么一些,但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不能用来吃饭,二不能拿来换钱。” “额......” 秦姝意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闭上了嘴,算了,裴景琛这个美貌废柴的形象算是落实了,她还是不替他辩解了吧。 口若悬河的秦大公子抬眼看见妹妹包扎好的脚踝,心又软了下来,方才吐槽了那么一通,心里的郁气早就散得干干净净。 自古文武两派不对付,文人嫌弃武将粗鄙不堪,武将也看不上文人满身酸腐气。 在这样的朝堂氛围下,连带着京中的世家公子也是以清流为首,真正敬佩武将的文人是极少数,可秦渊就是其中之一。 大周开国之君宣太/祖打着讨伐逆贼的旗号起义,部属以天水赵家军最骁勇善战,宣太/祖即位后获首封的异姓王便是赵氏家主,此后天水赵氏一跃成为新朝第一大世家。 那才是真正的烈火烹油、团花锦簇,便是如今的三公加在一起也不及赵氏的十分之一,三朝皇后均是赵家女,儿郎不必建功立业也有世袭的侯爵。 只是万千荣宠加身,或许最初的赵家主是忠心耿耿的,可时间一久,天子会防范,后人也会生出贪欲。 赵家盘踞天水郡,通商收贡、厉兵秣马,完全变成了翻版的小周朝,意图昭然若揭。 先帝韬光养晦,联合当时的武将新贵,一举攻占天水郡,剿灭逆贼,才算坐稳了帝位,平息一场叛乱。 百年世家之首的天水赵氏,从此便成了史书上无关紧要的一段过去。 当朝高宗青年时继位,最倚重在朝中没有根基的恒国公裴南季,求娶他唯一的妹妹做了皇后,兼之恒国公此人刚劲磊落,所以朝中武将皆唯他马首是瞻。 秦渊少时就听父亲说过恒国公征战沙场的丰功伟绩,对他最是尊崇,虽然对裴世子颇有微词,但爱屋及乌,还是能看到裴景琛的可取之处。 他不再看妹妹的伤口,摸了摸下巴,点评道:“世子除了一张脸长得俊朗些,人也还是可以的。” 接触到秦姝意探究的眼神,他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指着伤处说:“他知道把你送回来,还细心地请了个大夫,心地倒不算太坏。” 说罢眼底闪过一丝崇拜,赞赏道:“恒国公的儿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的,左右就是平庸了些、不争气了些,不过要想超过裴将军,自然是不太可能。” 秦姝意静静地看着兄长这极限反转的态度,无奈地提醒道:“哥哥,人不可貌相。” 秦渊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认真地答道:“你说得对,裴世子看起来确实不像传闻中那么莽撞,啧啧,白长了一张聪明脸啊!” 秦姝意见状默契地闭上了嘴,摇了摇头。 哥哥这个思路到底是怎么三试及第的? 难不成主考官与父亲交好,给他放水了? 看来这个交情得过命才行。 正想着,秋棠便进了屋,对秦渊毕恭毕敬地说:“大公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第24章 秦渊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拧着眉头,反问道:“父亲怎么突然找我?” 秋棠面色不急不缓,耐心解释, “似乎是要抽查公子的课业。” 榻上的秦姝意轻笑一声,忙不迭地催促道:“能得爹爹教导, 哥哥还不快去!” 秦尚书自己是正经科举选拔的儒生, 早年曾在国子监当值,推崇因材施教。 道理是那么讲, 但轮到自家孩子身上难免有所更改,对女儿是耐心的慈父,对儿子却管教严厉, 一度成为秦渊开蒙时的噩梦。 显然秦渊已经想到了这些可怕遭遇,更不敢停留,急匆匆地离开。 秦姝意看着那道慌不择路的身影, 笑盈盈地嘱托道:“哥哥!记得替我瞒着!” 秋棠看着兄妹二人的互动, 掩嘴轻笑:“小姐放心, 奴婢已经跟老爷夫人说您睡下了。” “还是秋棠姐姐懂我!”少女笑吟吟地夸赞,一双桃花眼里波光流转, 颊边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主仆二人又商量着这几日要不要先让小厨房做饭, 春桃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 热气喷在脸上, 鼻端都是浓烈的苦味, 秦姝意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端过碗吹了吹, 一饮而尽。 “快去给小姐......”秋棠的话硬生生止住,一旁等着的春桃也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看到这一幕, 二人都愣了愣,春桃还揉了揉眼,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姐就,喝完了?” 小姐竟然直接喝完了! 还没要蜜饯! 秦姝意不紧不慢地将药碗放在托盘上,轻描淡写地说道:“还一滴不剩呢。” 还一滴不剩! 春桃的眼惊讶地睁大,语无伦次,“小,小姐,你莫不是疼傻了?” 秋棠闻言轻捏了一下春桃的胳膊,轻斥道:“说什么呢?” 说完也一脸担忧地看向神色淡然的秦姝意,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怎么突然喝的那么......”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词,最后斟酌地问道:“突然那么豪放?” 秦姝意看着她们不敢置信的强烈反应,淡然地解释道:“比这更苦的药我也喝过了,习惯了。” 春桃和秋棠却百思不得其解,但没有追问,她们现在一致认为是小姐对疼痛的感知出了问题。 她很少生病,去哪里喝这些苦药呢? 看到秦姝意无比顺利地喝完药,二人又给她掖好被角,关好窗户,默契地吹了蜡烛关上门。 漆黑的闺房只剩秦姝意一个人,她并无睡意,睁着眼看头顶的床幔发呆。 前半生万事顺遂,后半生却被磋磨致死,药真的好苦好苦,苦得人心里泛酸。 落胎的丹参汁好苦;补气血的中药好苦;那杯鸠酒也好苦;像有人生生地扯着肠胃往外拽,也像利刃探进骨缝里刮去缠连的软肉。 好苦。 喝药时不曾有人给她递一颗蜜饯。 秦姝意只觉自己像是一具被仇恨拼凑起来的木偶,周遭的一切都让她产生不真实感,可那些往昔的仇恨又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像一条脱了水的鱼,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小口小口地呼吸,柔软的锦被还带着淡淡的兰香,紧紧裹在身上。 她还活着,真好。 —— 夜深人静,宽阔的街道上传来守夜人短促的打更声。 已是二更天,城西济世堂早已关门谢客,内堂却还点着几盏灯。 方才给秦姝意治伤的叶老大夫正缓缓地挪动着身子,小心地打开抽屉翻找药材,一旁的青年安静站在一旁,耐心地捣着药杵。 老者拿出一株不起眼的药草,剪了根须递给捣药的青年,貌似不经意地提到,“那丫头确实有些不同,倒跟你有些像。” 裴景琛眸中闪过一丝探究:“叶伯何出此言?” 叶老大夫看着面前俊美的青年,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嘲讽道:“不怕疼,也不怕死。” 说着一双苍劲有力的手不由分说地摁上青年的手腕,脉博有力,却有些异于常人的快,老者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松开了青年的手腕。 裴景琛觑着老者波澜不惊的神色,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位长辈动了怒,低声解释道:“叶伯,我没事,再说这就是一个小病,您看我现在不还生龙活虎的?” 老者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并不想接话,反从青年手中夺过了药杵,将那绿油油的药汁倒在了锅中,烧起小火煎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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