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看似清瘦的身体下蕴藏着强劲的力量,哪怕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也能为怀里的少女撑起一片安稳之地。 秦姝意个子不算矮,可是被裴景琛抱了个满怀,愈发显得娇小。 她记挂着街对面的春桃,只好踮起脚抬头去看,胳膊压在他的胳膊上,发丝不自觉地蹭到了男子精致的下颌。 对面的春桃早就看不见人影,想来可能是被人群冲散了,站回去才觉得面前的裴景琛有些不太正常。 青年身体紧绷,耳尖和面颊上还泛着层薄红。 想到他可能是因为把自己护在怀里才被挤成这样的,秦姝意方才对他的不屑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低。 “谢谢你,世子。” 裴景琛竭力控制着身体里莫名的冲动和紧张,含笑看着少女,反问道:“怎么不叫公子了?” 秦姝意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方才当着那摊主时对他的称呼,忙解释道:“妾没有轻侮世子的意思,下意识地,就帮世子隐瞒了。”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心虚,这是她上一世留下的习惯了。 从前也曾跟着萧承豫出府逛街赏灯会,在外一律称他公子抑或郎君,习惯了帮他隐瞒身份,如今裴景琛在身边,下意识地又这样说了。 人群已经渐渐散去,现在松散了许多。 裴景琛也摘下面具,松开了圈着少女的胳膊,并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认真地说:“裴某并没有不高兴,相反,我觉得秦小姐此举是真的把裴某当成了自己人。” 我很高兴我们能在同一条线上对话,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裴景琛心里如是想,却咽下了这句话。 自己人? 秦姝意心头升起一丝莫名的慌乱,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说法,她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短暂的合作关系。 她是为了生存,他是为了秘密,各取所需,只是其中夹着利益牵扯罢了。 但是现在,这样的亲密,这样的信任,她真的可以靠近么?又真的,靠得住么? 这样想着,人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姿态恭谨,少女声如黄莺,却带着肉眼可见的疏离,纤长睫毛遮住了眸中神色。 “妾惶恐,世子说笑了。” 裴景琛看着明显露出防备姿态的少女,似乎不解方才还生机勃勃的人,怎么转眼间又变成了这副老成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显出些不合时宜的落寞。 “在秦小姐心里,我是谁?” 秦姝意有些迷茫,不知他是何意,斟酌着回答道:“自然是恒国公世子。” 裴景琛失笑,漂亮的丹凤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无奈,“我是问我们的关系,秦小姐这样聪明的人,不应该听不懂裴某的意思。” 人群已经散了大半,街上的人都脚步匆匆地赶去玉带桥看烟花,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模糊成了一圈圈的光晕,只有自己和面前的青年定格成了真实的瞬间。 闻言,秦姝意突然抬起头,直直地望进青年眼底,那双眼里有无奈,也有浅淡的笑意,唯独没有她想象中的挑逗和恶趣味。 他在认真地等她回答。 少女身上紧绷的情绪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似乎又有什么在耳边炸开,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语调平缓笃决。 “盟友,妾永不背誓。” 前世二十余载,她也曾信誓旦旦地认为萧承豫是个正人君子,可结果并不光彩。 她不是小姑娘,自然能感觉到面前的青年对自己那份别样的情感;但也正因为她不是小姑娘,所以不能亦不敢随心所欲。 她不是孑然一身,背后更有秦府上下百条性命,小年夜那天在御花园里,她已经做过豪赌,这次绝不能再逾矩。 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赌不起,也不敢再赌。 秦姝意实在不明白他欣赏她什么,她执拗的脾气?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何况她也不能因着他的一时喜爱,就把自己贴上去,她比谁都清楚女子被厌弃后的凄惨结局。 看了太多伤心事,如今越来越相信,只有共同利益才能让两人走得更长久。 正是因为有着前车之鉴,秦姝意不敢再去探究一个男子的心思,所以斟词酌句,思前想后还是将自己放在了低处。 她手中的砝码不多,却有绝对的忠诚和决心,端看这裴世子要还是不要。 她的回答倒也在裴景琛意料之中,只是亲耳听她说,心中难免还是会泛酸。 青年眼底闪过苦涩,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说:“既如此,不知裴某可有幸邀秦小姐同行,看个烟花呢?” 如瀑的绢灯下,少年郎神色坦然,略显秾艳的五官夺人心神。 可心跳却快得异常,攥起的手指微微颤抖,出卖了他的紧张。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一句:“好。” —— 玉带桥上已经站了不少青年男女,无不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 两人站在桥边的柳树下,并未上前,身旁的人们却满含笑意的看着他们,指指点点。 秦姝意看向远处的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道:“是玉带烟花。” 少女的声音散在风中,裴景琛听在耳中,也有几分好奇,又看到身侧热情的人们,便开口问道:“各位大哥大姐,我们第一次来京城,敢问这玉带烟花有什么稀罕事?” 二人本就生得好颜色,如今这番话说得谦逊温和,人们便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 “公子有所不知,这玉带烟花五年才放一次,可遇不可求呢!” “传闻看到玉带烟花的人都会心愿得成的,上苍会护佑心诚之人。” “年轻人自由结组、戴着面具便可上桥看烟花,有人肯花钱还没有这样的机会哩!” 裴景琛一听这话不禁来了兴趣,他幼时离京,从未听说上元节还有这样的稀罕物。 心念一动,转头看向身侧有些怔愣的少女,问道:“秦小姐可愿赏裴某一个人情,机会难得。” 秦姝意看着桥上热热闹闹的少男少女,不禁有些恍惚,她只看过一次玉带烟花,却从未有过桥上观景的体验。 于她而言,这显然是陌生的。 前世上元节,她也黏着萧承豫出来赏灯看烟花,但二人并没有在人来人往的朱雀街上闲逛,只是在临安最大的酒楼鹊绛仙包下两个雅间,隔窗观景。 萧承豫在高宗面前一向是不问世事的闲散模样,难得出府,却忙着结交臣属,陪她的时间自然被安排到了最后。 他心中有愧,故而总是回府时给她买上一些昂贵的新鲜玩意儿讨她欢心。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说着爱他,却从来不问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她只是想无忧无虑地看场烟花。 今夜,她只放肆这一次。 为了那颗死去又重新跳动的心。 秦姝意系上那副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遮住了面容,奈何身形窈窕、体态风流,扫一眼便知这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得到了答案,裴景琛勾起嘴角,也戴上了手中的半面银狐面具,只露出一截精致如白玉的下颌。 看着两个人十分般配登对的背影,方才介绍习俗的一个麻衣男人疑惑地问身边的中年妇人。 “娘子,你怎么没告诉他们玉带桥上的都是互通心意、求月神赐姻缘的年轻人啊?” 中年妇人眼神里流露出对男人不争气的不满,一副探究的模样,语气里还带着牵红线的兴奋。 “你个死木头,没看见那小娘子面皮薄吗?要是咱们直辣辣说出来,人家小娘子害羞了怎么办?”
第20章 二人并肩走到桥上,桥上的少男少女看两人气度非凡,也纷纷退让,他们就这样站在了玉带桥中央。 皓月当空,繁星璀璨,满街灯火,远远望去尽是流光溢彩的华美,河上还飘着方才人们放进去的莲花灯。 “嘭”的一声,几束烟花一齐燃放,径直升上夜空,在漫天的繁星中,绽放出一朵朵繁复的图案,纷繁的焰火如流星坠落人间,毫不吝啬地照耀底下的人们。 耳边响起青年男女和远处人们的欢呼声,火树银花,灯火氤氲。 秦姝意被这浓郁的节日氛围感染,也不自觉地抬起头,看着这壮观而又阑珊的场景,一瞬间似乎身处天宫星市。 青年背着手,转头垂着眼睫看她。 所有的喧闹声都归于虚无,世间嘈杂消失在耳畔,一片寂静中,戴着面具的少女彷佛才是最鲜活真实的图景。 裴景琛看不见她笑靥如花,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喜悦,这种喜悦是内心深处掩藏的欢欣。 他十五岁时曾在边境率领五百轻骑伏击三千北狄军,出奇制胜,回到军营后第一次获得父亲和其他将领的交口称赞。 但与现在身边人的笑容相比,那时的喜悦似乎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此时鹊桥仙三楼的一个包厢悄悄地敞开半扇轩窗,窗外是虹桥盛景、人间烟火,窗内却是一室寂寥、满目落寞。 穿着玄色锦袍的青年半只手掌覆在窗棂上,长发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长身玉立,安静地立在窗边,与窗外的融融暖意格格不入。 他突然开口道:“仲京,这烟花有那么好看么?” 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 他身后站着一个面庞白净的男子,闻言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鹊桥仙在朱雀街的黄金地段,包厢又在三楼的雅间,正巧能看见人头攒动的杨柳堤,和玉带桥上站着的少男少女。 有些人似乎只要站在那儿,就是天生的主角。 起码此时此刻,名唤仲京的谋士扫了一眼,便被桥中央的一对男女吸引住了目光。 少女披着银白披风,青年穿着墨黑鹤氅,在漫天的焰火中黑与白的冲击极为显眼。 女子面上戴着一副恶鬼面具,身量窈窕,正微仰着头看绚丽的烟花。 身旁的男子较她要高出许多,旁人都看着壮丽的焰火,他眼中却好像只有少女一个人。 谢女檀郎,真乃一对璧人。 仲京听着街上的百姓们欢声笑语,语调冷淡,“美则美矣,不过浅显之乐,待殿下大业将成之时,坐拥万里江山,岂是区区几束烟花能比的?” 夜风有些凉,吹着萧承豫面上发冷,但他却分辨不出这失魂落魄到底源于何处。 思绪繁乱,总觉得这一幕他曾经见过,只不过身边不应该是仲京,而应该是另一个人。 不知为何,他断定那应当是个女子,还是他曾见过的人。 正在他转身之时,身后的仲京定睛一看,却疑惑地问:“属下怎么看着那个男子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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