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走前是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放暑假第五天, 就给家里来了电话。 电话是南淮意接的。 宁水清开门见山:“我找人给她俩上课了。” 估计是预估过南淮意要说什么,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逐溪的架子鼓课是什么时候?你告诉我详细时间,我把上课的时间错开就是了。另外, 上课也不是上一整天,也不是一天都只上同一门课程,费不了多少脑子, 高三了,也不是高一高二了, 该加把劲儿了。等着上了大学,怎么样都好。” “……行。” 南淮意哑口无言,只是提醒, “学校要他们高三提前两周开学的。” “这我当然知道,我关系要好的一个女同学,在学校里还是高中部的教导主任,高三的安排我也是知道的。等着她俩开学了,课程自然就停下来了。好了, 你把电话给她俩, 我要跟她俩叮嘱一些话。不好总是从这边打来电话, 就是安全, 也不能老费这个功夫。” “好。” 南淮意把反着搁到桌子上,用另一部电话拨了内线,打到两个人的卧室里去。头一个打到许逐溪那里,没人接电话;后边一个打给何佳涵,晓得两个人是凑在一处去了, 松口气, 让两个人都过来听电话。 因为要同时和两个人说话,按了外放键。 南淮意不打算留下来听, 倒了杯水,端着就往客厅外边走。 临走的时候,他总还是不可避免地听了一耳朵。 比之与他,宁水清这个时候的语气,尽管严肃,但是明显要柔和温柔的多,交代些重要的事情,还有那些反复说了许多遍的道理。 南淮意并不为之失落。 相反,他是由衷的希望,这个世上能有越来越多的像宁水清这样的母亲出现,有这样的发自心底的爱“女儿”的母亲出现,这样连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功夫都可以省去许多。 越来越多的宁水清出现,就会有越来越少的吴丽出现,就会有越来越少的“许逐溪”出现,处于不幸中的女孩们就会越来越少。 只是很可惜,宁水清总是少数。 他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出去了。 说不出来的落寞和惆怅。 许逐溪朝门口瞥了一眼,忙收回目光,回答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宁水清的问题,“嗯……我知道的……好的。” 宁水清这话说的也实在不准。 说是不往家里边打电话了,但过了五天,又来了个电话。 南淮意“好心”提醒:“妈,你这也算是用特权了,那一般,都是不许打电话的。你这以前也都没打电话,你今年可是破例两次了。” “……那是不许往家里打。”宁水清起先还有点心虚,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变得理直气壮,“但是允许从内线打电话的,那我现在打的也是内线的电话,完全符合程序。况且以前保密项目的要求,和这次这个项目又不一样。这次是做项目耗时久了一点,但是保密要求不高,甚至是允许一月向家里打两次电话的。我这都没私自打,熬了这么久,才打了第二次电话而已。” 南淮意早在听清宁水清声音以后,就拨了家里联通的电话,把何佳涵和许逐溪又叫过来了。见着她们两个人从客厅窗户外边走过来,他忙放下电话,“好好好,您说的都对,她俩我已经叫过来了,等她俩过来,你慢慢跟她俩说吧。” “佳涵、逐溪,这段时间辛苦了。” 宁水清的语调陡然变了一个调,柔的能掐出水来似的,南淮意远远听着,都觉得瘆得慌。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不适应到了极点,他真是第一次听着宁水清把自己的声音夹成这个样子。 活生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南淮意的步子都没倒腾开,差点在门口把自己绊倒。 “老师们都跟我说了,你们俩个表现的……” 晚上的时候,施琴在餐厅烤面包。 南淮意隔着张桌子,侧坐在椅子上,翻着手里的那本书。 要是许逐溪在的话,兴许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就是南淮意那天见着她进来了,心虚往身后边藏起来的那本书。 上边写着几个大字,被南淮意的手盖住了一半。 只露出了另一半来,“……教育……” 再后边写的是什么,就又看不清楚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施琴摘了烤面包戴着的厚手套,搁在案板上边。 “没什么。”南淮意把书合起来了,又做贼心虚似的,把书往底下藏了藏,好像这样施琴就看不见了,“面包好了?我去给她俩送吧。” 这也是他等在这儿的目的。 “还没有。”施琴往后头看了一眼。 做面包最重要的几个步骤她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活儿,还有厨房里待着的别人负责来做的,她是不用管了的。 施琴道:“我问你件事儿,你要如实回答我,不能骗我。” “什么?”南淮意不明所以,“怎么忽然这么严肃?” 他说:“是要问什么事情?奶奶你问我就是了,我肯定是按实回答的,又不可能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的?” “嗯……按实回答……哼——”施琴忽然冷哼一声。 她虽然是想问,却也是不那么晓得,这问题到底是该从哪里问起的才好。 这也是件尴尬事儿。 怎么问?如何问? 她是观察考量了许久,才决定要问的。 这叫什么事情?! 旧社会的童养媳吗难不成? 南淮意一头雾水,见着施琴又不说话了,更是不明所以,只得低下头去,把书放在膝盖上,摊开来,又翻了一页看。 他俩是各有各的难处。 这边施琴想着怎么和南淮意开口。 那边南淮意想着怎么和许逐溪开口。 祖孙二人的想法虽不那么一样。 但又似乎还是愁到了同一件事情上边去。 这厨房不是个什么好说话的地方,还有旁人在,施琴也没想着在这个地方就把问题问出来的,直等着面包烤好了,摆在碟子里。南淮意拿了个托盘,左右各摆了一碟,抱在胳膊上,跟着施琴往外走。 两个人在院子里的廊下慢慢走着。 天气炎热,也不忧心面包会散了热气。 “淮意。”施琴又叫他的名字。 两个人凭着廊下栏杆突出来的一处站定。 南淮意应道:“奶奶。” “我还记得,当初你爸妈回来,领了佳涵,把你气得离家出走了。跟谁都不打一个招呼,一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来,要不是你自己说,谁都不知道你离家出走是去了哪里。” 施琴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从前旧事的。 她提起来,总是有原因的。 南淮意听着,只觉得心中隐隐有所预感。 “是我当初做的不妥,让家里人担心了。” “我今天说起这些又不是为了责怪你。” 施琴偏头看了他一眼,“后来你回来以后,又走了一趟,还没说自己去了哪儿。在那儿待了很久,直到你给家里终于来电话,把你爸从家里喊出去,才总算是知道你是去了西北。紧接着,你就把逐溪带回来了。” 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逐溪……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爸回来的第一天,就把事情全部都跟我们说了。逐溪和佳涵,都是两个可怜的孩子,一个是爸妈去世了的,一个是有爸妈但似是没有的。养她和养佳涵,都不是什么难事。当时……顾忌着你的心思,我当时也担心你是一时怄气,但没有长性,能看到你这么有责任感,真有个养妹妹的样子,我心里是很欣慰的。” 南淮意忍不住出声辩驳道:“我带逐溪回来,将她养在家里,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为了和任何人怄气。我想养她长大,只是为了养她长大,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因为任何人的缘故。也不是因为她可怜,这世上可怜的人有太多。不论她可怜不可怜,不论她如何,我都是要看她如意长大的。” 施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家里的事情家里知道,不过是在外人眼里,可能只是还这么想。你自己是什么样的,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即便说了,外人也只是觉得你在搪塞。你带她回来的那个时候……不管怎么说,在别人眼里,就是拿逐溪同自己的爸妈怄气。不过不论如何,她和佳涵,现在都算是你的妹妹。就是没有血缘,也在家里这么多年下来,从九岁养到现在这个年纪——” 说到这儿,施琴这番话的目的已经很明了。 他略有不安:“奶奶……” “淮意,你不要骗我。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你的心思,你现在大了,我或许看不明白,可总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施琴看着他,“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逐溪……你是不是现在对逐溪……” 这话却也怎么都说不出来。 用什么字眼在这里,施琴都觉得有点怪怪的,不大合适。 话听到一半,实则南淮意是没那么赞同的。 万千世界,只有父母看不透孩子的性格的。 但孩子若是想看透父母是何人,实则是很容易的。 不过施琴这话的重点不在这里。 南淮意只是静静听着。 “是,奶奶。”他一口应了下来。 可如果不是这样,您会是什么反应呢? 南淮意无法停止自己猜想下去的念头。 无论怎么样,那夜酒醉之后的所有事情,是他心里的秘密。 是他和许逐溪共同的秘密。 是再不可能说与旁人知晓的。 何况事与事不同。 事情传出去了。 是他先对许逐溪有了意思,和许逐溪先对他有了意思。 境况是大不相同的。 社会舆论的风向犹如两面镜子,是早早就定了一面压倒另一面的。每个人即便面上装的风平浪静,心底里私底下又不知是要如何议论。 前者一片风平浪静,甚至能成一桩美谈。 人们会将这个故事无限地美化。 后者只会给许逐溪招致无穷的流言蜚语。 言论只会愈发地往难听的一面去。 南淮意不想做个虚伪的人。 可惜世道如此,非人力一时所能改之。 就是家里的人,他也不会说实话的。 这种事情,是不能赌的。 施琴欲言又止,“你这样……” 他只是沉声回答:“奶奶,你知道我的。” “我定了主意的事情,总是不会变的。”
第六十九章 南淮意最后到底还是没将话和许逐溪说明白。 和施琴从走廊分了两路走。 “奶奶回屋子里吧, 我去把面包给她俩送去就好了。” 施琴注视着他,微微仰头,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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