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带凝露上了趟街,中午在外面吃了一口,”慕惜辞笑笑,“我见那酒楼菜色新奇,就让小二将剩下的菜品打包了,带回来,也好让灵琴他们尝个鲜。” “是以,一入府便让凝露先回浮岚轩了。”小姑娘轻提裙摆,跨过门槛,“灵画,我阿姐呢,起身了没?” “我家小姐刚醒,正梳妆呢,三小姐,您先进屋稍等一会吧。”灵画道,一面撩开主屋门上挂着的厚重软帘,屋内扑面一股热气。 现下虽已入了春时,风却还没能暖个彻底,慕惜音的身子病弱,不到四月春盛,是吹不得风的。 这屋里怎么这么热? 慕惜辞蹙了眉,她阿姐体虚,差的是一口先天气,可不是纯粹体寒,过热也不利于养身,便不由得语调稍重:“灵画姐姐,这屋里太闷了,火气过旺也不好。” “等下阿姐起了,便暂且将帘子拉起来通通风吧。”慕惜辞说着一点屋内关得死死的窗,“还有这窗,即便阿姐怕风,也不能半扇窗子都不开,这不得被闷死?” “常日里记得寻一扇离她寝房远一些的小窗开着,适当换一换气,只要不选那正对着床头,便不打紧。” “还有这屋里的熏香,我闻着虽是安神香料的味道,却也不能常用,若阿姐休息不好,你支使两个丫鬟去后厨讨一碗牛奶温一温,也好过依赖这些。” “再有屋里的插花、桌上的茶盏……这些也要稍稍注意着点……还有……” 慕惜辞拉开了话匣,拉着灵画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灵画心下略有些无奈,面上的笑意却不减,她知道这是三小姐关心姐姐。 “好了,暂时就这些了,有点多,难为你了。”慕惜辞吐气,倒不是流霞苑里的丫鬟们不尽心,她们自是尽心的,只是再尽心也不通药理。 不通药理,许多细节之处她们便想不到,想不到,自然也就注意不来。 注意不来,难免会有疏漏,慕惜辞不希望流霞苑中有这么多疏漏,便只能暂且委屈下灵画。 “不多的,三小姐,婢子记住了。”灵画抿唇偷笑,悄然抬眼一扫慕惜辞身后,慕惜音不知何时理好了衣装,已在小姑娘身后站了有一阵了。 “记住了就好,其余的等我想起来再跟你说。”慕惜辞点头,顺势抓过小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口,她说了那么多,喉咙里早冒了烟,“对了,阿姐她收拾好了没有?” “早就好了,听你训灵画训了半天。”慕惜音弯眼,慕惜辞闻声亮着眼睛回了头,当即吃了自家阿姐一个栗子,“小丫头,竟跑到我院子里来训丫鬟。” “阿姐,人家明明是见您这屋子里太闷,不利于您养身体嘛!”慕惜辞鼓着小脸耍了个赖,上前一步扑住了自家姐姐,“阿姐,您这两日身子好些了没?” “就那样吧,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我都习惯啦。”慕惜音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软软的发顶,“你今日怎么来了?” “嘿嘿,那当然是因为想阿姐了呀。”小姑娘仰了头,慕惜音看见她一双澄澈得透底的黑瞳,亮晶晶的,像是盛了两潭天边的水。 她没忍住,就势掐上了小姑娘的面颊,那触感极好,令她扬了眉梢:“就只有想我了?” “哎呀,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阿姐。”慕惜辞松了抱着慕惜音的手,佯装懊恼地一挠脑袋,拉着她在小厅中坐下,故作神秘,“阿姐,您听说过梦生楼吗?” “听人说过,都说那地方的酒菜味道极好。”慕惜音颔首,漫不经心,她不常出门,可京中发生的诸般杂事,却逃不出她的耳朵。 慕氏从没有被躯壳限制住的子孙,她的身体虽不大好,却自幼熟读古往今来的兵法史书。 她与慕惜辞一般大时,慕文敬忙于在外领兵,便交予她一支不过二十余人的队伍,供她调遣、保她安全。 她闲来无事,就依着兵书上的法子,又添了自己的想法,竟真训练出一支专善收罗消息、刺探军情的小队。 这便是“枭”。 前线忙时,大部分的“枭”便跟着慕家的军队在边境打仗;若是前线安宁,他们便是慕惜音的“耳”与“眼”。 奈何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也听不来太多的消息,他们便只挑着京中之内、最新奇、最要紧或有趣的事讲。 而这件事,除了她父亲与她自己外,天下再无第三人知晓。 “对,就是那个。”慕惜辞重重点头,“那阿姐,您听没听说,梦生楼顶楼有个‘妄生道人’?” “妄生……道人?”慕惜音闻此微怔,她忽的一阵恍惚。 这人,她听“枭”提起过。 是位极厉害的道士。
第159章 劝说 “阿辞……怎的提起这人来了?”慕惜音微眯了眼睛,脑中慢慢回忆着“枭”先前给她带来的消息。 那是突然出现在京中的道人,“他”自号“妄生”,没人知道“他”的来处,也没人清楚“他”的姓名,便连性别与年龄都是道十足的谜题。 与这些谜题相对的,“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悬丝问诊,亦可占星卜算。 “他”在短短几个月间,成了京中达官贵人们之间,最为炙手可热的术士,他们向“他”递去了数不尽的橄榄枝,“他”却从未接过其中任何一枝。 “枭”的人也曾试着在梦生楼蹲守,但他们在酒楼周围徘徊了半月,仍旧没能摸到半点异常之处。 整个梦生楼仿佛被某种奇特的迷雾所笼罩,他们进得去大堂,上得了二楼的雅间,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顶楼、攀不上房顶。 哪怕顶楼开着窗子,他们从对面向内望去,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白。 听“枭”中经验最为丰富的斥候说,那道人许是在梦生楼的顶楼布下了阵法,以防他人想要窥伺“他”的秘密。 他们能查到这里便已足够,若再查下去,只怕会惹人不快。 慕惜音虽不尽信鬼神之说,也不见得相信这般的游方术士,但她惯来进退有度,也清楚凡事未必要追根究底。 她吩咐他们不要再去追查梦生楼,有这时间不如帮着她爹探一探北疆的边|境。 她听说边陲的小国连年大旱闹了饥荒,王土之内尽是饿殍,已有灾民逃至了边城,许是再过不久,便会闹出新的战事。 他们歆羡于乾平的国富民强,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斥候们应下任务离去了,离去前曾劝她,若有机会,可试着去梦生楼求见一番道人妄生。 那是个极厉害的道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他们看着“他”比当世的杏林圣手,还要强上几分,许有法子治她的病。 她当时笑笑不曾应声,渐渐亦将此事淡忘。 却不想,她今日又从慕惜辞的口中听到了这位道人。 “阿姐,您听说过‘他’?”慕惜辞黑瞳一亮,颇有些喜出望外,她没料到自家阿姐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竟也听闻过她那个假身份。 但她只惊喜了这么一息,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她记得慕家军中有一支特殊的斥候小队,名唤“枭”,二十来人,武艺算不上高强,却是刺探消息、打探敌情的一把好手。 前生她接管慕氏余下兵马之时,“枭”只剩下不到十人,却能在两军之间来去自由,令乾平军|队手中的消息,始终快人一步。 而她阿姐手上,也有这支小队的调令。 是以,她能知道京中发生的大小事务,倒也正常。 等等……这么说来,前世墨书远求娶阿姐,为的只怕不止是国公府的十五万精兵。 他还想要阿姐手里,“枭”的调令。 他想要这支天下最为出色的斥候! 那狗玩意求娶阿姐,从头至尾都是算计! 该死。 慕惜辞的目光瞬间幽暗下来,被她强行压制在心底多时的怒意立时冲破了桎梏,她半掩着面容深深吐息了几口,这才勉强平复了心境。 “那道人的名气很大,我略有耳闻。”慕惜音弯弯唇角,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心,“怎么了?” 她见她刚刚突然以手掩面,双眉紧蹙,以为她是那会喝水喝的太快,有些打嗝反胃。 “是这样的,阿姐。”慕惜辞甩开那些纷繁杂绪,一把抱住自家阿姐的手臂,“我今儿带着凝露去那吃饭,听人说那道人的医术精湛无比,比宫中的御医还要好上一些呢。” “我听他们说这个,便记起阿姐您身上的病,”她说着,半是撒娇、半是期待的仰了头,“想着若那道人真有这么厉害,说不准能有法子帮着您调理身体。” “然后我就央了沈掌柜,道明了前因后果,说想要求见道人。” “掌柜见我很是诚恳,便应了下来,日子就定在两天之后。”慕大国师瞪着眼睛说了瞎话,“阿姐,您就跟着我去见见那道人,好不好?” “这……阿辞,姐姐这身病是胎里带出来的,寻常医者对此束手无策,连宫中的御医都不能将之根治。”慕惜音语调微顿,声线不经意带了点细细的抖。 “所以……那道人多半也没什么合适的法子。”她空着的手蜷了又蜷,胡乱扯出来个看似无缺的借口,“再者,那人来历不明,开出的方子也未必安全。” 慕惜音抿了唇,漂亮的黑瞳之中寸光明灭。 老实讲,当初“枭”第一次向她提起“道人妄生”的时候,她确有过一刹那的心动。 但也只有那一刹那。 这些年来,她访问过太多、太多的当世名医了。 她失望过太多、太多次,已经不想再多失望一次了。 就这样吧,让她就这样苟延残喘着,等到天命尽逝,再让她安静地踏上黄泉。 只要在那之前,她能将阿辞安顿好。 只要在那之前……她能找到个全心全意对阿辞好的人。 慕惜音敛眸,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慢慢收拢。 她想,她决定好了—— “阿姐,只是去看看,就去看这一次,”慕惜辞咬着嘴唇,轻轻晃动着少女的衣袖,黑亮的杏眼中满是希冀,“就一次,好不好?” “开出来的药方,我们可以找宫中的太医看过,确保了没问题再吃。” “可是……”慕惜音犹疑不已。 慕惜辞见她态度有所松动,连忙趁机添了把火:“阿姐,人家都与沈掌柜约好了,您若是不去,我以后哪还有脸去梦生楼吃饭呀?” “为了您妹妹我的好吃的,您就去一次呗?”慕惜辞说得可怜巴巴。 慕惜音被她逗得失了笑:“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灵琴贪嘴,我看整个国公府,就数你最贪嘴了。” “贪嘴就贪嘴,阿姐,您去嘛,只去这一次嘛。”慕惜辞锲而不舍,抓着自家阿姐的衣袖晃了又晃,晃得慕惜音不得不正八经的瞅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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