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株野草也好,起码能疯长过漫山遍野,她不甘心就这样被锁在内宅的方寸之间。 她想,这是隐在慕家子女骨子里的执着,是一缕被镌进了血液间的风。 纵然她是不被承认的、除了一个姓,什么都没有的那个。 “三小姐说笑了……”绿衣姑娘的喉咙发了涩,她神情恍惚,梦呓似的喃出一句,“诗瑶一介卑微庶女,哪里称得上是慕家的子女。” “四姑娘,你无需自轻自贱,不是嫡出便能算得上是我慕氏的子孙的。”慕惜辞含笑摇头,她伸出一指,隔着虚空,轻轻点在慕诗瑶的心口,“你这里有一道魂。” “那是我们慕家儿女独有的一道魂。” 一道清清正正、赤血丹心、自由而不屈服的魂。 她在慕诗嫣的身上寻不到它的影子,但她却在慕诗瑶的眼中捉摸到了它。 也许慕诗嫣年幼时心中也曾有过这道魂的,可它终究在萧淑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教养”下被消磨掉了。 慕诗嫣,已浑然不像是她慕氏的子孙了。 ……一道魂。 慕诗瑶神情恍惚得更甚,愣神间,阮眉烟已然沏好了茶水,端着茶盘娉婷而至。 她瞧见自家女儿面上的怔愣,不由微微蹙了眉:“瑶儿?怎的又这般失礼了。” “娘……”慕诗瑶木然晃了眼珠,半晌方略略回了神。 阮眉烟见此颇为无奈,只得冲着慕惜辞福了福身:“三小姐,瑶儿许是昨夜不曾睡好,方才会作出这副模样……今日她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阮姨娘,言重了。”慕惜辞弯弯唇角,她对这位进退合宜、举止有度的姨娘倒是颇有好感。 就是这性子太柔弱了些,否则依她的聪慧,前生也不至落得那般下场。 “都是自家姐妹,论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慕惜辞敛眸,一面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笑着夸了句“好茶”。 “栖云馆的茶水粗陋,小姐不嫌弃就好。”阮眉烟展颜,离去前悄然推了推仍旧有些晃神的慕诗瑶。 后者抿着嘴唇,一时失了言语,慕惜辞则慢悠悠喝光了杯中茶水,起身拍了拍绿衣姑娘的肩膀:“四姑娘,时辰未到,你且先静候着佳期。”
第273章 撞死了就加餐 “好了,这茶我亦喝完了,便不叨扰你与姨娘,先行回去了。” 慕惜辞话毕,径直向栖云馆外走去,慕诗瑶见状,下意识喊了一声“三小姐”。 “四姑娘可还有什么话?”慕大国师回了头,笑吟吟地看着面前这半大的姑娘。 “我……不是……这……”绿衣姑娘的舌头打了结,她支吾良久,到底没能吐出个囫囵话来。 她本能地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委实不清楚自己究竟该说什么了。 好像什么话都不大对,又好像什么话都不该说。 于是慕诗瑶讷讷的息了声,慕惜辞见此情状,不由细眉一舒,面上笑意愈盛:“四姑娘,平日若有闲暇,尽可来我的浮岚轩坐坐。” “旁的没有,茶点定然是能管够。” “……好。”慕诗瑶闻言微怔,柔唇无声翕合了半晌,许久才吐出那一个“好”来。 仿佛除了这个字,她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慕惜辞颔首,迈出栖云馆的步伐轻快万般,她知道,与似慕诗瑶这般的聪明人打交道时,“尺度”二字格外重要。 她与韵诗不同,后者是做了十数年的侍女,早已习惯了自己“下人”的身份,纵然聪慧敏感,却不大计较所谓的“脸面”,她是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之人。 包括背弃旧主,包括要挟他人。 否则,当日的她,也就不会想着拿慕诗嫣丢失清白、当日又试图买凶伤人的事来威胁她了。 慕诗瑶不一样,她虽是庶女,却到底仍是这国公府中的正经主子。 即便萧淑华不准下人们喊她“小姐”,常年只称一句“四姑娘”,可平日里栖云馆的吃穿用度,照样是府内小姐该有的份例。 可以说,除了无甚机会出得去门、露得了面,生活单调、多了几重束缚之外,仅衣食住行上,慕诗瑶与她相差不大。 加之二叔房中只阮眉烟这一位姨娘,萧淑华又不太待见自己的丈夫,二叔在栖云馆里呆的时间许是比在萧淑华房中更多,阮姨娘这“半个主子”,便与寻常主子亦无甚差异。 甚至因着栖云馆里的两位性情好,愿对下人们施以援手,府中丫鬟小厮们还多敬重她们母女两分。 如此,慕诗瑶定然是极自尊自重的姑娘,再加上庶女身份与诸多束缚带给她的点点自卑,和那股埋在慕氏子女骨子里的不愿屈服…… 她的心思,只会比一般的官家小姐更为细腻,而她也会比普通姑娘更在意那份“尺度”。 一旦在她放下心防前先行越了界,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并将那条路彻底堵死,再不留分毫的缝隙。 是以,此事急不得。 慕惜辞敛眉,其实她今日所说种种,已经是在慕诗瑶的底线上奋力试探了,好在她猜得够准,赌得够对——她果然不甘心就这样,终其一生都被困锁在宅邸之间。 这样一来,因僭越而带来的那点不适之感,便能轻而易举地被震撼与惊诧所替代,纵然她回神后能觉察出这小小的冒犯,也不会细细计较。 ——她点破了她的心思,在她面前铺了条全新的路,让她看到了此生的另一种可能。 这比纠结那点微不足道的逾矩,要来得重要得多。 小姑娘闭目轻轻吐出口浊气,午时的日光比巳时要烈上不下一倍,她撑了伞,快步踏上了那条来时的路,轻薄的水色裙摆在地上映出一轮浅淡的影。 突然有些想吃灵琴做的绿豆沙了。 慕惜辞攥着伞柄,胡乱想着,临到浮岚轩时,一道肥美的白色身影陡然撞入了她的眼帘,小姑娘顺势抬手一捞,稳当当将那胖成了球的鸽子抱进怀中。 “咕咕——”雪团咕哝着仰头蹭了蹭小姑娘的脖颈,黑豆似的小眼睛里满是委屈之色。 慕大国师听着那委屈至极的鸟叫,蹙着眉头稍作沉吟:“你早就到了,在浮岚轩等了许久没等到我,这才跑到了这里?” “咕!”雪团努力点了鸟头,眼中委屈之意愈甚。 ——没错就是这样,嘤,凑女人你是不是不要咕了,是咕这一身肉肉不够肥,还是咕咕的羽毛不够靓丽光鲜? “……我只是出了个门。”慕惜辞扯扯唇角,她发现,这只被墨君漓养出来的蠢鸽子的戏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有些时候,戏楼里的伶人都没它会演! “咕,咕!”呵,好敷衍的回答,凑女人你果然是不喜欢咕了。 不行,咕咕受不了这个委屈,咕咕现在就要找个房梁撞死,然后用我自由的羽毛做我自由的碑铭,让世人好好看看你这凑女人始乱终弃的可恶嘴脸—— 雪团扑腾着翅膀,咕了个不停,慕惜辞见此,面无表情地松了手:“哦,那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真撞死了,晚上我还能让灵琴多加道菜。”香烤肥鸽,或者慢炖肥鸽汤。 左右灵琴馋它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也是。 慕惜辞微笑,顺势“哧溜”一声,吸吸口水,她现在不想吃绿豆沙了,想吃墨君漓那老货府上的全鸽宴。 又肥又嫩的那种。 “咕?”险些被人摔在地上的信鸽懵了,它怔怔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大的脑仁飞速运转了半晌,果断将此事当场翻了篇。 它咕咕两声,小心又讨好地重新蹭上小姑娘的肩头,并颤巍巍伸了条小短腿。 呐,蠢主人让我给你带的信~ 它才没有想一头撞死在什么房梁上,也没有说过她是什么“始乱终弃”的凑女人,它就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送信咕咕。 它只是承担了它这个体型不该承担的重量而已,真的,没别的。 “可惜,晚上不能加餐了。”小姑娘煞有其事地咂了咂嘴,面上故作一派惋惜,她接过雪团,慢悠悠取下它腿上的那只信筒。 被她按头训了几顿后的墨君漓果然长了记性,现在写信,已经记得让正事在前、琐事在后了。 慕惜辞深觉欣慰地颔了首,一面飞速浏览了一番字条上的话,漆黑的杏眼猛地亮了起来。 好家伙,这老货的效率够可以的啊—— 这么快就找好了乐绾和二哥,将商量撮合那俩人的时间定下来了!
第274章 英雄救美救英雄 四月初六,七皇子府。 几人屏退了屋中的下人,围着圆桌相对而坐,摆出副十足的议事架势,一时相顾无话。 “咳……关于撮合韵堂兄和慕姐姐的事……大家有什么想法吗?”少年攥拳假咳,试图打破这片沉默。 “怎么说呢……我觉得想法之类,眼下倒不算要紧的。”墨绾烟绷着小脸,稍作沉吟,“毕竟那俩两情相悦得可谓是人尽皆知。” 她是真感觉这撮不撮合都没啥区别,除了那股诡异的端着,这对本来就够腻的了,再腻点她怕被噎死。 ——她可还单着呢。 “关键在于,慕姐姐和堂哥一天到晚究竟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小公主话毕,室内陡然一阵死寂似的沉默,墨君漓抬手掩面,悄然拉了拉自家倒霉妹子的衣袖,慕修宁则眼神一飘,不想说话。 “殿下,其实……”慕惜辞放下茶盏,稍显尴尬地摸摸鼻头,“他俩担心的一直是陛下和朝臣那头。” “哈?父皇?”墨绾烟瞪圆了一双猫眼,满目疑惑不解。 小公主惯来不喜细究朝中之事,是以对上这话,便一时转不过了脑筋,她挠着发顶,细细思量了半晌,方才渐渐咂摸出点味儿来。 “喔喔,你们是说,他俩担心会有有心之人,借着两府的兵权生事造谣,诬陷两府心怀不轨,意图造反,并忧心父皇会信了这谗言?” “是这样的。”慕修宁颔首,“否则依那两人的性子……何至于矜持成这样?” 别的他不敢说,但他至少了解自家阿姐,她绝不是那等胆小柔弱的性子,他阿姐骨子里刚强得很。 要不是碍于两府大权在握,朝臣们又惯爱生事,那层窗户纸还指不定是由谁来破呢! “若是这样,我倒是能明白了。”墨绾烟若有所思。 她就说嘛,明明慕姐姐与韵堂哥都不是那般过分拘礼的性子,怎的每年的上元宫宴,还需他们从中帮忙,才敢一同跑出去赏个月亮? “不过,父皇应该是知道他俩的事的,前阵子我与他闲聊时还曾提上过一嘴——也没见他有反对的意思呀。”
577 首页 上一页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