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团被她搓得眯起了一双小眼,仿佛早将她那时威胁它的那两句话抛诸了脑后。 “得了,回去复命吧。”胡乱揉了把鸽子毛的慕惜辞收了手,顺势将那空了的竹筒缠在了它的脚上。 没办法,桌上这只鸽子实在是太肥了,她怕再搓下去会忍不住给它变成一锅色香味美的鸽子汤。 “……咕?”被人缠了只空竹筒的雪团一懵,它想不通为何小姑娘今日不曾给它那倒霉主人回信。 慕惜辞愣是从它那张满是羽毛的鸟脸上看出了浓浓的疑惑之意,不由僵了僵唇角:“回头我亲自跟他说,你只管带着空筒回去便是,放心,那老货不会炖了你的。” 想炖了它的从来只有灵琴……和她。 小姑娘掩面假咳,她那会本想在纸上写句“你|大爷的能不能别写废话”,但思来想去,总觉得太糙不够文雅,可光写一句“别写废话”又无甚大用,便只得作罢。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她心头早没了回信的念头,索性不写了,左右他看见那只空了的竹筒,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咕咕。”雪团用力磕了磕脑袋,转身重新蹦上了窗台。 山巅的日头已然尽落,天边仅余下一两绺浅淡的辉光,窗外的夜色愈浓,鸽子那一身雪一样的羽毛便显得越加晃眼。 “养得这样肥,也不怕半路被旁人拿弹弓打了去。”慕惜辞慢条斯理地托了腮,就手点亮了桌边置着的琉璃灯盏。 雪团离开后她便闲闲等起了子时,并顺便将她那房顶附近的阵法加了个倍。 月上中天,墨君漓怀揣着满腹忐忑,带着那只刀鞘,准时攀上了浮岚轩的房顶。 今日也不知怎的,小国师看过条子后,并未给他多回上半个字,教雪团带着只空竹筒便回来了,害得他坐立不安了整整半宿,这会溜上了房顶,方才略略安了心神。 不错,他还能找得见浮岚轩的房顶——找得见房顶,便是能找到那截拴了铃铛的小木棍;找得见那小木棍,就能喊出国师大人。 少年心下为自己完美无瑕的逻辑所折服,站在青瓦之上,俯身细细寻摸起那截藏在瓦缝里的树枝。 奈何今夜的他便好似是中了邪、撞了鬼,任他蹲在瓦边,一寸寸将那房瓦摸遍,仍旧没能寻到那根小棍。 这……难道那木棍成了精,长腿跑了不成? 墨君漓的头皮发了麻,关键没了那只铃铛,他委实想不出别的能把慕惜辞喊出来的方法—— 敲房顶一早便被小姑娘明令禁止了,他若还敢敲她的房瓦,她多半要祭出一沓黄符拍死他。 可是他又找不到这阵法的出口…… 少年泪汪汪地仰头望了望天际那仅露出一线的霜色钩月,心头惆怅万分。 他刚想不信邪地再找找那拴铃铛的细线,便听得身后一声浅笑,他应声回头,却见慕惜辞不知何时翻上了房顶。 “喏,擦擦手。”小姑娘的神情轻松无比,扬手扔给他一块浸了水的湿帕子。 墨君漓接住帕子,唇角不受控地向下垮了又垮,他只觉自己委屈的像是要被拔了毛的雪团:“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你蹲房顶数瓦片的时候。”慕惜辞轻轻摊手,“我看你都快把青筒瓦数出花来了。” “那小树枝明明就在这。”她说着一指脚边的瓦缝,少年循着她指出的方向望去,果然瞥见了那熟悉的木棍。 “为什么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印象中,那地方他绝对是摸过了,不仅摸过,还摸过不止一次! “喔,因为你根本就没找见这一溜瓦呀。”小姑娘说着弯了眉眼,“这要是能找到,那才奇了怪了。” “不可能,我每块瓦都摸过了。”而且摸得特别认真,认真的跟宫里多少年见不到他家老头一面、只能无聊到数花数草数地砖数门柱子的怨妇似的! 他满目控诉,脑中回想着小姑娘的千般手段,忽的灵光一闪:“除非你把这院子里的阵法又换了。” “不,院子里的阵法没有换。”慕惜辞摇头,面上的笑却越发的深,“但是我今夜无聊,在房顶上又加了俩阵法~”
第228章 要不做个道士吧 又……又加了俩阵法…… 少年的胸口无端一堵,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这小姑娘心情不好、有意折腾他,他这辈子都别想顺顺当当翻进浮岚轩的院子。 就算她手把手教他如何破解她院中阵法、在房顶拴上只铃铛也没用,人家一高兴,随时能换个阵、加个倍,到时莫说试图敲窗,他连那小树枝都找不到。 得了,他还是以后老老实实蹲他的房顶、吹他的冷风去吧。 墨君漓的神色格外的凄凉萧瑟,他歪头盯着小姑娘看了许久,本想作一副“泫然欲泣”,却不料他憋了半天,眼眶子里愣是没挤出半点水来,索性直接放弃。 “国师大人,小的今儿又怎么惹着您了?”他到底做错了啥,才要她这般寻法子折腾他! 什么“无聊”,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丫头分明就是故意! 她就是想看他吹冷风、蹲在房顶上数房瓦,她就是故意的呜呜! 少年瘪着嘴巴无声控诉,慕惜辞眉梢一吊,一声冷笑:“谁让你老把纸条上的字写那么小的。” “先前我跟你说过几次了?没用的废话少写,要么就多塞两张条子,字写大点——那字写的跟蚂蚁似的,你想看瞎谁呢!” “我倒是想多塞两张,这不是竹筒太小,塞不下嘛。”墨君漓闻罢,眼神不由一飘,“再说,那怎么就算得上是废话。” 他哪里有写很多废话? 不过是忍不住多跟小姑娘叨叨两句朝野内外、皇子府上下的趣事罢了——这绝对算不上废话。 “这话还不够废?”慕惜辞蹙眉,掰着指头细数他写在上头的那堆东西,“什么你观风阁招到了几个愣头青,当朝哪位大人的第几房小妾又生了个儿子……” “东集裁缝铺新上了几匹薄款的流光纱,中集的烧鸡铺子开始卖上了烧鹅,更过分的是,你居然连你家看门的大黄狗看上了谁家的小母|狗都写上了!” “墨君漓,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小姑娘越说越是上头,到最后禁不住踮脚戳着他的脑门,恨声数落起来,“你丫是个皇子,不是深宫里出不了门的长舌妇!” 她估计那帮长舌妇都没他这么可怕——大黄看上了隔壁老王养的小白狗? 这究竟是些什么鬼东西,乾平的皇子有这么闲吗? 他不用被先生们按着做功课吗? 没记错的话,这老货今年过了年,躯壳年纪也才十五,这还没到可以不用听大儒们讲课的岁数吧? “咳,这不是觉得好玩就讲给你听了嘛。”少年搓着脑门小声嘟囔,“不然光写正事,没两个字就完事了,那般公事公办,我老觉得不大舒服。” 公事公办那是对着下属,可小国师又不是他的下属,他如今也非那金銮殿上的帝王,他为什么要事事都与她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何况,就算有朝一日他真又成了帝王,他也不想与她论什么君臣。 她和燕川他们都不一样,当初不知道她亦是重生之人时,他是把小姑娘当女儿养的。 至于现在……墨君漓的眼神遏制不住地飘了又飘,好吧,他现在下意识的还是把她当闺女养了。 嘶~这绝对不能被小姑娘知道,要不然他的小命保准要玩完。 都怪这十岁孩子的躯壳太有迷惑性了,他看着这刚长到胸口上下的小丫头,总绷不住泛起满心慈爱(bushi)。 “那就先写正事,再写那些。”慕惜辞绷了小脸,眼角眉梢尽是恨铁不成钢之色,“听见没?废话往后头放,先写正事,你知道我看你一张纸条有多费事吗?” 她瞅着眼前这细长瘦高的一条,只觉自己像极了以为操心劳力的老娘亲,她是真好奇这不着调的倒霉崽子上辈子到底怎么一统天下的,难不成是靠风骚? 硬生生骚断了敌人的腿? 可恶,真的好想撬开他的天灵盖,倒一倒他脑子里进的水。 小姑娘气得憋鼓了一张小脸,看向少年脑袋瓜的眼神亦愈发危险,墨君漓被她这神色吓得悄然后退了半步,顺势翻出袖子里的刀鞘。 他呲了呲牙,麻溜利索地双手奉上那浑身符文的钢鞘:“记住了,以后绝对先说正事再说那些好玩的——国师大人,喏,你要的刀鞘。” 慕惜辞心头的气忽然间泄了个一干二净。 “嗯……你手下人的效率倒是挺高。”小姑娘接过刀鞘,低头仔细翻看起其上细密而繁复的符文,似这般用来压制辛金煞气的符箓,可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那匕首在凶穴大墓里呆了千年之久,下墓前多半又沾过血,身上的凶煞之气本就极浓,若是能配上合适的阵法,将其内煞气利用到极致,足以毁坏一国都城的风水。 必须慎之又慎。 慕大国师屏息敛眉,借着星光,慢慢摩挲过鞘身上道道凸起的线条,半晌她猛地松了口气,抬眸舒缓了眉梢:“不错,没出什么岔子。” “个别一两个细微处不是十分准确,回去后我拿锉刀略略磨一下便好。”小姑娘弯了眼,刀鞘能做到这种程度,当真是让她喜出望外。 毕竟铁匠们未必修习过玄门易术,极难将符箓笔画铸得表法,她原以为十成的符文能铸准了八成九成,便已是上限,哪成想竟铸准了近乎十成。 剩下的那一星半点的毛刺就构不成问题了,她当日考虑到过这两成的废线概率,特意多画了两道符——哪怕她不去看顾那点细错,也镇得住刀中煞气。 “没出岔子便好,”墨君漓颇有些得意忘形,“也不枉我对着那堆木头刻了这么久的模子。” 慕惜辞闻此陡然拧了眉梢:“这刀鞘是你做的?” 合着这老货还是个铁匠? “没,我哪有那本事?只有浇铸翻模用木模符文是我刻的,我怕工匠们不够仔细,漏了线条。”少年说着搓了搓手,“开始我也以为会很难,没想到还可以。” 且越刻到后面越是渐入佳境,到最后他刻完那一整个模子,竟还有点意犹未尽,想要再刻一个。 “嚯,这么说来,你还挺有天赋。”小姑娘翻着那鞘,闲闲调笑一句,“赶明儿你若不想当皇子了,出家做个道士也是不错。”
第229章 他们已占尽先机 “……不了不了,我怕老头知道后,会提着刀来砍我。”墨君漓满面衰样,连连摆了手。 他的确对术士们那手玄门术挺感兴趣的,但感兴趣又不是非要学,小国师和解斯年他们会就足够了,他被迫学了两辈子帝王权衡之术,现在当真不想学别的东西。 “啧,可惜。”慕惜辞咂嘴摇头,像他这般,不曾修习过符箓,上手便能刻得十分表法的好苗子可不多见,她活了两世,也就见着这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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