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四姑娘 慕惜辞等人回到国公府时已是申正时分,慕诗嫣则比他们回来得还要晚上半个时辰。 她今儿憋了整整一肚子的火气,在萧府时,碍于“主人家”的面子,一直隐忍着不敢发作,如今回了自己的朝华居,她心头那股恼意,立时便冲上了头。 “今日这院子是谁打扫的?门口那么多碎花瓣都没看到吗?”慕诗嫣指着院中一侍女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有西边那些树——入春后我就没见到多少绿影儿,你们都是怎么照顾的?” “一个个的酒囊饭袋,平日干活不见有多积极,领月例银子的时候倒是一个赛一个的精神!”她怒而摔袖,挥手掷出院门边上摆着的那只细长花锄。 跪在她面前听着训的小侍女躲闪不及,登时被那锄头砸了脸,好在慕诗嫣这个常在闺中的娇小姐没多少力气,那花锄不曾开了侍女的瓢。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额顶仍旧被撞出了个口子,温热的血流顺着那伤处涌出,几息便糊了她一脸带着腥气的秾艳。 “废|物。”慕诗嫣冷声,眸中带了浓浓的不屑之意。 旁边的韵书见状忍不住上前半步,轻轻拉了拉少女华丽的广袖:“小姐,门口那花瓣真怪不得他们,纵然没有风,那花也要随时落呀。” “再怎么随时落,也不至于积了满满一地的花吧?” “还有那西边的梧桐——这可没得推脱!”慕诗嫣道,转眸扫了眼那受了伤的侍女,淡漠万般随手一指,“你们几个,去把门口的花扫了;你们,给我滚去浇梧桐。” “小姐……”那小侍女头上还流着血呢! 韵书急了,下意识锁紧了眉头,慕诗嫣回头见她那一脸担忧的样子,腹中火气无由来的愈烧愈烈,当即重重甩开了她的手臂。 “怕什么,那么点口子死不了人,先扫完了地再说!” “可是——”韵书咬唇,那花锄今早才用过,这会还沾着不少的泥,压根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侍女头上那伤口的确不大,但万一处理得不够及时,伤处不慎发脓溃烂,可就不容易好了! “可是什么可是,再多嘴,你以后便陪着她们一同做粗使丫鬟去,也不必进我这朝华居了!”慕诗嫣不耐,话毕也不待韵书回复,裙摆一提,大步便入了屋。 韵书见状本欲张口再辩解两句,韵诗却一把拦住了她:“韵书,此时不宜与小姐争辩,有这费口舌的功夫,不如帮他们早些扫完院子,也好带着她去看看伤口。” “哎,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韵书无奈叹息,她记得今日一早,诗会刚开始的时候,自家小姐的心情还颇为不错,哪成想几个时辰不到,便成了这个样子。 小丫鬟想着绷了唇角,也不知正午用膳时那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小姐生了这么大的火气。 慕诗嫣这一通邪火来得格外猛烈,回府后她足足折腾了能有一个时辰。 从后院东南至后院西北,又自后院西南行至了东北角落的浮岚轩,总之除了老夫人傅敏君所在的松鹤苑与慕文敬居住的鸿鹄馆,各处都能听见她闹腾的声响。 “锁春姐姐,外头这又是怎么了?怎的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 栖云馆前,年约十岁的半大姑娘扶着门框,缓声询问着路上往来匆匆的侍女,她着了一身浅浅的绿,颜色嫩得仿若是枝头新冒出的木芽。 她面上挂着合宜的笑,那笑既不会让人觉得疏离淡漠,又不会令人感到黏腻谄媚,温温暖暖,适度非常。 “四姑娘。”那名唤“锁春”的侍女见到她,脚步一顿,微微福了个身,“是二小姐,她今儿从萧府回来,心中便一直不大痛快,眼下正在前头训斥下人们呢。” “原是二姐姐。”慕诗瑶轻轻颔首,她半垂了眸,细密的长睫微敛了眼珠,“姐姐可知,她此番又是因着什么而不痛快?” “姑娘,主子们的心思,奴婢哪里能够省得?”锁春苦笑,“只她此番当真是动了大怒,听人说,浣秋的脑袋都被砸破了,流了好多的血,也不知这会止了没有。” “浣秋姐姐受伤了?”慕诗瑶微诧,清秀的小脸上不禁多了两抹忧色,“严重吗?可曾看过郎中?” “奴婢不大清楚,这时间,大约是请过郎中了。”锁春顺了眉,“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若没有,奴婢便先告退,去看看浣秋了。” “没有了。”慕诗瑶摇头,随即自袖中摸出二两碎银,将之塞入锁春掌中,“锁春姐姐,我这儿也没别的东西,这二两银子你拿好,回头给浣秋请个好点的郎中,仔细看看。” “倘若这银子多了,剩下那一星半子儿的,你便留着吃个茶去;若不够,尽管记在栖云馆的账上。”话至此处,慕诗瑶的语调微顿,“姑娘家的,还是莫留疤了。” “诶,好,那奴婢先代浣秋,谢过姑娘。”锁春面上一喜,忙不迭向慕诗瑶道了谢。 国公府这么多侍女里,她唯与浣秋的关系最好,如今她受了伤,她心头自然是焦急难当,能与慕诗瑶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然是她的上限。 “不妨事,快去罢。”小姑娘笑笑,转身回了小院,锁春待她消失在视线之内,亦连忙赶去寻了浣秋。 慕诗瑶入了小院,缓步推门进了主屋,木门吱嘎作响,临窗的小桌边坐着的年轻妇人应声抬了头:“怎样,瑶儿,外头可是出了事?” 她看着约有个二十六七,身形纤瘦,面容生得娇美而柔弱,有一种介乎于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之间的独特气质,她跪坐案边,手中正摆弄着几团将将成型的香丸。 “没甚么事,娘,不过是二姐姐又动了怒。”慕诗瑶收拢了裙摆顺势落了座,低头一声轻笑,“打三小姐回来后,她这火气也是愈发的盛了。” “瑶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府中你得唤我一声‘姨娘’。”阮眉烟放下香丸叹了口气,“你总是记不住。” “这院中又没旁人,再说,二夫人原也不会计较。”小姑娘的面色轻松非常,萧淑华若真想计较,也不会将她留在栖云馆,任阮眉烟亲自抚养她。 “你这孩子真是……”阮眉烟闻此皱了皱眉,她盯着对面的姑娘看了半天,到底吞回了那几句涌到嘴边的话。 “罢了,你去煮些茶来吧,今晚你父亲要来,他惯爱喝浓些的团茶。”妇人摆手。 慕诗瑶应声:“好。”
第225章 阮眉烟 “所以,回府后她不仅闹了朝华居,还险些将整个国公府都闹上一圈?” 浮岚轩书房,慕惜辞碾着笔杆微微抬眸,桌案对面,刚汇报完梦生楼账目的湛凝露顺带给她讲了讲慕诗嫣大闹国公府的事。 “松鹤苑和鸿鹄馆那头,没有别的动静吗?”小姑娘重新垂了眼,她惯来不喜那些内宅杂事,为保清静,书房内亦被她设了重重的隔声阵法。 只要那门窗一关,浮岚轩外的种种响动,便丁点传不入她的耳朵,是以若非湛凝露此时来报,她还真不知慕诗嫣今日竟能闹到这个地步。 “可不是嘛!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几乎都快被她折腾遍了,不过老夫人与国公爷那头倒没什么反应。”湛凝露低头嗤笑,“想来也是,再怎么样,她也没那个胆子去打扰国公爷和老夫人。” “她心中倒是还有点数。”慕惜辞抬手按了按眉心,“还没蠢到家。” 这诗会一结束,最要紧的便只剩下一个殿试,刚刚她又寻着机会推演了数次,确认那殿试己方是十拿九稳,这才彻底定了心神。 不过想想也是,前生惨死的卢子修而今为他们所救,从前不愿出头的何康盛亦被她劝动。 加之这春试本就是云璟帝有意布置下来、用于考察几位皇子的品性,顺带敲山震虎、提醒提醒相国一党的庞大棋局。 ——他们占尽了先机,这若是再成功不了,墨君漓便也不用去与墨书远争什么乾平大统、天下至尊了,他干脆趁早挖个坑给自己埋了得了。 慕惜辞想至此处,微微定神吐了口气——如此,这番春试,她只需静静等待墨君漓那头的结果就好。 “二小姐自是没蠢到家,只是可怜了浣秋那个丫头。”湛凝露仰头一望,怅然叹息,“听人说,她头顶上被那花锄砸出了个长三寸、深两分(约七毫米)的口子。” “好在慕诗嫣那么个娇小姐,原也没多少力气,否则那花锄定要将她的脑袋砸开。不过,即使是这样,那伤口一时半会也是好不了了。” “这么严重?”慕大国师闻此不由蹙了眉,她虽知道萧淑华母女一向不拿下人们当人看,却也没想到慕诗嫣竟能轻狂恣意到这种程度。 花锄又薄又利,这样的东西岂能乱扔?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请郎中看过没有?” “看过了,也上了药、缝过针了,只是她是先清扫了朝华居再看的大夫,伤口多少有些化脓。”湛凝露连连叹气,“估计她要疼上好些日子。” “单纯是疼,倒也无妨,麻烦的是伤口溃烂化脓,就算四姑娘出了不少银子,替她请了个好郎中,也多半得留下些疤来。” “留疤总比丢了小命强,头上的疤痕,拿头发掩一掩便罢了。”慕惜辞微微摇头,沙场上受伤缝针都是家常便饭,只要能留下条命,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何况,纵然似她这般有玄门易术傍身的,当年初入边关时经验不足,掌控不好那么多兵马,也曾挨过不少针。 开始她还计较着要配些淡化疤痕的药膏药粉,后来便渐渐习惯了,什么疤不疤的麻烦得紧,死不了就行。 “但你刚刚说的四姑娘……这又是哪个?”国公府里几时又冒出了个“四姑娘”? “我的小姐啊,您怎连四姑娘是谁都不清楚?”小丫头似嗔似怪地瞪了慕惜辞一眼,嫌弃万般——她这刚来国公府没两个月都清楚! “她是二房阮眉烟阮姨娘生的女儿,慕诗嫣的庶出妹妹,只比您小两个月,按说是您的堂妹,名唤慕诗瑶。” 国公府内的中馈由萧淑华管着,没她的首肯,下人们自然不敢称这位二房庶出的女儿为“小姐”,但她总归是慕文华女儿,身份也算尊贵,他们便喊了她一声“姑娘”。 “慕诗瑶……你让我想想。”慕惜辞闻罢眉心微皱,她垂着杏眼低头思索了半晌,方从前生记忆的角落里,寻到那么点零零碎碎的、关于慕诗瑶母女的只言片语。 阮眉烟生在江南,阮家在当地也算是一方大户,祖上曾出过两位知府。 她父亲本是地方的从五品知州,她亦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小被人悉心教养,不出十岁,便已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却不想那位阮知州,在阮眉烟十一岁那年突染重疾,英年早逝,不久后她母亲也因着思虑成疾,溘然长逝。
577 首页 上一页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