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倒是一如既往的硬。”陆雪拥唇瓣微扯出嘲弄的弧度。 他就这样伫立在原地,浑身清贵的风度便已让人自惭形秽。 却罕见的心情不错。 “你……这里可是北蛮!你怎敢这样嚣张的挑明身份?你竟敢?!” 宫里到处都是眼睛,江上柳不敢站起身,只得压低嗓子恨声道。 若是陆雪拥不唤他的名字,不戳破他的遮羞布,他至少还能将自己蒙在鼓里,浑浑噩噩做一个任人作践的奴隶,而不是如此刻这般被羞辱得几欲发狂,只能用仇恨来掩饰心中的崩溃。 总是这样!又是这样!在陆雪拥面前他永远都是地上的泥,只有沦为陪衬的份! “我为何不敢?”陆雪拥瞥了眼他周身的污痕与水印,缓缓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霎时让江上柳最后的理智都彻底撕碎。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那些宫里的贵人们瞧见他,都会嫌弃地离他远些,都看不起他,都觉得他低贱。 可他唯独忍受不了陆雪拥这样做,分明他才是主角!陆雪拥只是一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炮灰!事实与系统告知他的残酷反差让他无法接受。 “都是你!!我落得今日这般田地都是因为你!!”江上柳倏然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却在即将抓住那片洁白衣摆被一脚踹开。 陆雪拥强忍着他浑身的脏污,缓步走进,抬脚踩在他皮包骨的手背上,“你今日尝得这番苦果,皆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心比天高却只会阴谋诡计。江上柳,你自以为身负天命之子的气运,肆意挥霍别人的人生,到头来还要心生怨怼怪罪旁人——” 他说着顿了顿,脚下用力,耳边是江上柳的惨叫,“你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那偷窃来的天道气运,曾让江上柳得意,如今亦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毕竟天命之子,从来不会由于旁人的折磨而消极死去,因为天道只允许其背负天命坚韧不拔地活。 陆雪拥眉眼微垂,雪白的缎靴踩在那沾满尘泥的手上,如同踩一块用来踏泥的破布。 他想来克己复礼,哪怕是面对憎恶之人也只是疏离冷淡,而不是如今这般居高临下地羞辱。 江上柳,实在不配让他以君子之礼相待。
第074章 他低头吻住他丑陋的伤疤 与此同时,江上柳脑海中那个沉寂已久的冰冷机械声终于再次响起。 【系统重新启动中……启动成功。】 自从他被下了诏狱后,系统便如同彻底消失般,不论他如何呼唤都无用。 【宿主当前任务:挑拨陆雪拥与耶律重光的关系,为自己争夺逃跑时间。】 不对……不对劲! 为什么他在北蛮这么久系统都没有一点动静,而一遇见陆雪拥就立马恢复连接了? 江上柳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陆雪拥真如书中所说只是一个炮灰,为什么会与系统息息相关? 陆雪拥……陆雪拥…… 江上柳猛然想起,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这个名字如此熟悉,这不就是—— 他瞳孔骤缩,强忍着手背的疼痛,狠声道:【当初你认定我不会再和陆雪拥有牵扯,便任由我在诏狱里受尽折磨,如今陆雪拥刚踩在我的手上你就迫不及待地冒出来,你绑定我,就是为了让我靠近主角团吸取他们的气运为你所用。其实真正的主角根本不是我,而是陆雪拥!你一直在欺骗我!!】 是系统,都是系统的错! 【……】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江上柳:【你休想再驱使我!你口中的书中世界根本就是假的!】 【系统给过宿主选择,宿主自愿接受了系统赋予的主角光环,便该完成任务。】 江上柳睁着眼睛,喘着粗气道:【那根本不是主角光环!是你从陆雪拥身上偷来的!!】 【那宿主是不想回去了吗?如果想回到现实世界,就请完成任务。】 江上柳气极:【你敢威胁我?你一个连人都算不得上的东西,也敢威胁我?!】 起初江上柳并未抱着回到现实的念头,因为他在这里就是主角,被所有人宠爱。 这比现实里那个糟糕的自己好太多。 可如今,他只有被陆雪拥踩在脚下的份,任人作践,生不如死。 江上柳抬起头,看向陆雪拥的眼睛平静得可怖。 与其这般,不如—— 同归于尽。 陆雪拥见脚下的人半响没有动静,刚垂下眼帘,倏然有寒光闪过。 他迅速将人踹开,带着内力并未留手。 拧眉望去,却见江上柳口吐鲜血,带着得逞解脱的笑。 “果然啊……紫微星,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紫微星想要一个人死,便没有人救得回来。” “哈哈哈哈咳咳……我终于可以死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愚蠢的人类!!!你在做什么!!!】 耳边是系统的尖叫声,江上柳憋屈了这么多回,终于畅快了一回。 随着生命的流失,眼前却不断划过无数陌生的片段。 那不是属于他,而是属于无数个与他一样的,被系统的甜言蜜语迷惑了穿书者。 他们无一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最终都死在最得意的那一瞬,死在即将彻底代替陆雪拥的前一刻。 原来如此,难怪陆雪拥会忽然疏远他。 江上柳抬眼望去,天边浮云飘过,被云雾掩盖的紫微星终于清晰而明亮的露出来,哪怕是青天白日也无法隐去那耀眼的光芒。 那是陆雪拥,是他觊觎已久却终不会属于他的天命。 他恶毒又愚蠢,所以他只会低劣的阴谋诡计。 他天真又贪婪,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妄想着成为陆雪拥。 但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荣华富贵万人所爱,他享受着系统赐予的主角光环,却忘了不劳而获必将反噬。 他想要解脱,所以他哪怕死也要拖上系统,到死也不愿悔恨。 分明正是春色灿烂的季节,苍天忽而有雷鸣电闪,料峭的春雨急促落下,将江上柳浑身的脏污冲刷干净。 江上柳想,他好久没这样干净过了。 平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迟钝而艰难地偏过头,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天,他不知天高地厚挑衅了宣王,被捆住了手脚被马拖行了一路。 当时的他谩骂着系统,谩骂着应我闻。 谩骂着,那个该死的炮灰陆雪拥怎么还不来救他。 后来他在心里骂累了,马也停了,有人走到他身前,递来一只洁白无瑕的手。 他只抬眼,便瞬间愣住,这样清绝似仙的人怎会是炮灰呢? 但随即是无以伦比的欣喜,这样的人都只能沦为炮灰,注定被他踩在脚底下。 以至于他忘了,所有人的善意与爱都是他偷来的,除了陆雪拥。 他何须嫉妒何须不择手段,他本拥有紫微星最纯粹的善意与情谊。 冰凉的春雨流进江上柳的眼眶里又从眼角滑落,他张开唇,却已说不出话,只能尝到口中雨水的酸涩。 “对不起……对……对不起……” 可是雨声渐大,他的声音太虚弱,穿不透那细密的雨幕。 甚至在他好不容易提一口气想要重复道时,一道雷电忽而从天际劈下,穿透了他的天灵盖,将他仅存的生气与系统一齐粉碎。 他无法聚焦的眼睛微抬,映照着匆匆赶来的北蛮王为那人撑起伞的身影。 江上柳的意识彻底淹没之前,又看见一个半透明的白色身影在他身前站定,朝他递出手。 他愣愣地探出手想要搭进那人的掌心,却只握住几滴冰冷的雨滴。 然后倒在了一片泥泞中。 雨水与泥土混杂,再也不得干净。 伞下,耶律重光将陆雪拥拢进怀中,冷冷瞥了眼地上生机断绝的人,“拖去乱葬岗,喂狗吧。” “是。”身后跟随的几个奴才忙将那具刚死不久的尸体拖下去。 “慢着。”陆雪拥蓦然出声,“去王城郊外的山头找块地,厚葬。” 几个抬着尸体的奴才为难地站在原地。 耶律重光懒洋洋道:“就按贵君说的做。” “遵命。” “心肝,你都淋湿了,我伺候你沐浴好不好?”耶律重光抚摸着陆雪拥眼前的白绸,低声道。 然而下一瞬,陆雪拥指尖锋利的柳刃就抵在了他的喉结处。 “在你出征之前,你曾告知我,聂流光才是真正的江上柳,那枚助我逃出诏狱的令牌亦是你离开京城前托付给她的。”陆雪拥扭头,白绸后的眼睛比飘进来的春雨还要冰冷。 “现在你却要将她的尸身拖下去喂狗。” 耶律重光眨了眨眼:“我向来狼心狗肺,自是不会将这些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一时忘罢了。你别生气,我错了好不好?” “你说错了。”陆雪拥冷冷道,指尖微微用力划出一道血痕,“应我闻才不是狼心狗肺,他有真心。” 耶律重光想笑,却发觉自己笑不出来。 “雪拥,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陆雪拥却因为江上柳的死彻底明白了什么,亦有了与这个男人鱼死网破的底气。 “他从来不会和旁人一样唤我雪拥,他的记性很好,别人对他的好与不好与他都会记得,也都会加倍的还回来。”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双幽蓝的眼睛,“应我闻,在哪里。” 伞下沉默弥漫,耳边的雨声只教人心烦意乱。 良久,耶律重光仍旧道:“我就是应我闻。” “你不是。” “我不是?”耶律重光笑了笑,“陆雪拥,这不公平。” 他重复道:“不公平。” 可爱恨从来偏心,从来就不公平。 陆雪拥无动于衷,话中杀意不参杂半分虚假,“他在哪里。你不说,我即刻杀了你。” 耶律重光垂眼看他,眉目温和,“他不会想看见你,他是懦夫。” 广袖中的手却无声攥紧,指甲陷入掌心。 “带我去,少废话。”陆雪拥冷冷道。 - 与他所预料的那般,耶律重光带他回到崇明殿,打开了那间他去过的密室。 陆雪拥的脚步罕见的有些急切。 他在密道的尽头停住脚步。 十字木架的男人低垂着头,呼吸几不可闻。 他看见对方缓缓抬起头,在对上他的眼睛后又慌乱地低下头。 哪怕那半张脸疤痕遍布令人生怖,陆雪拥亦知道,那是应我闻。 他走上前,强行抬起男人的下巴。 应我闻避无可避,颤声道:“别看我……陆雪拥不要看我……” 陆雪拥沉默地攥住自己的衣袖,将他脸上的污痕仔细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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