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蛮王宫今夜注定不会安稳。 王上在崇明殿对新来的中原琴师,不过在殿中一个时辰,也不知使了何等手段,竟然王上直接封为贵君赐居朝阳殿。 更有传闻,贵君之位不过是碍于那位中原的身份,为此,王上竟想彻底与大梁求和,不再挑起战争,待来日贵君在北蛮呆久了,后位亦是他的囊中之物。 朝阳殿是王上一年前便着人精细修葺的宫殿,耗费巨甚,曾有受宠的妃子自认为是为自己打造,不听守卫的劝告非要闯入,最后被送入了掖庭再未活着出来。 如今这所华丽的宫殿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然而它的主人却并未有机会踏入,而是被留在了崇明殿。 此时已是深夜,崇明殿中只有床榻边上点着一盏红烛。 耶律重光卸下了面具,只着一袭轻薄的深色内衬,胸前衣襟微敞,线条流畅的腹肌在烛光下泛着莹润似玉的光泽。 他跪在塌边,试探地包裹住了陆雪拥温凉的手,“陆小雪,我好想你……” 见人没躲,他不自觉柔和了眉目,倾身朝那人靠近,就在唇瓣即将相贴时,陆雪拥倏然偏过了头。 冷淡的嗓音将暧昧粘稠的氛围彻底撕裂。 “我今日有些累了,改天吧。” 说罢,他兀自上了塌,侧身对着里侧。 纱幔微晃,烛火已熄,另一道高大的身躯亦贴了上来,从身后搂住他。 “你还在生气?” 陆雪拥闭着眼,显然不想搭理他。 “陆小雪,你理理我好不好?”耶律重光不依不饶。 “再说话,就滚下去。”他冷声说完,身后的人果然不敢再说话。 夜空中,明月皎洁无数次被云遮蔽又穿云而过。 深夜丑时,陆雪拥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清明如镜。 他缓慢地挪开男人环在他腰间的手,坐起身,偏头瞥了眼沉睡的枕边人,从对方身上跨过,凭借着记忆中的机关,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密室的门,也不点灯,就这样在漆黑的密道里前行。 他脚步很轻,却又很快,隐隐带着急切,像是急着去证明什么。 他终于走到密道的尽头,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 可等陆雪拥走到那人面前,不顾对方脸上肮脏的血迹与污痕抬起下巴将整张脸露出来,看到得却是一双幽蓝色,满含怨毒的眼睛。 “你与那应我闻妄图李代桃僵窃取我北莽江山,我耶律重光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 话未说完,便发出一声惨叫。 身后来人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每一步都踩得慵懒。 “阶下之囚,也敢口出狂言?”耶律重光走到陆雪拥面前,执起他的手,用手帕仔细地擦拭他指尖不慎沾染的血污,无奈轻叹,“半夜三更,心肝若是睡不着大可让我陪你解闷,何苦一人瞒着我来找这个人?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陆雪拥凝视着没入北蛮王大腿处的柳刃,眼中情绪不明。 这一次他没有再抗拒耶律重光牵他的手。 心头的疑虑像是如风吹散,可他被包裹在滚烫胸膛里时,睡得却并不安稳。 -陆雪拥,你怎可认错我! -说好了此生携手共度,你为何躺在别人怀中! 陆雪拥被双目赤红的应我闻紧紧攥住了肩膀,一声声质问着。 他拧眉道:“应我闻,你听我——” -我不听!既然你丢弃我,那我便只好将你永远锁在我身旁了。 男人满脸阴沉,说着就要扣住他的脖颈吻上来,陆雪拥心头火气,一耳光就甩在他脸上。 掌心发麻的触感如此真实。 陆雪拥从梦中惊醒,偏头,身侧的男人捂着被他打肿的脸颊,一脸委屈。
第073章 江上柳,你就该是这样的结局 “陆小雪,是不是梦里的我不听话惹你生气了?”耶律重光小心翼翼道。 陆雪拥抬手欲抚摸他红肿的半张脸,余光忽而瞥见男人的左耳。 没有耳洞。 他继而撩开男人本就松散的衣襟。 袒露的衣襟下,每一处肌肉都线条流畅,完美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亦没有任何的伤痕。 许是由于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男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紧实的腰腹在他的注视下,上下起伏。 “陆雪拥……” 陆雪拥面无表情看着男人痴痴唤他名字的模样,与应我闻并无半分差别。 前路迷雾重重,只教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 他淡声说完,敷衍地将对方的衣裳合拢,侧身躺下。 耶律重光尚且沉醉在那轻而易举被撩动的情动里,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待反应过来他的话,沉默良久,眸中晦暗不明。 陆雪拥看似接受了这一切,却又不动声色将浑身的刺都竖起来。 分明他与应我闻,本就是一样的。 这不公平。 他不甘心。 - 陆雪拥醒来时,崇明殿只剩了他一人。 他心中并未有心绪起伏。 身在敌营,旁人的目的尚且看不分明,自是不能像在京城时那般随心所欲。 他为自己束冠时,恍然发觉,自己好似早已被应我闻惯得脾气愈发骄矜。 自成婚以来,他几乎没有亲自挽过发。 不待他回过神,一名小太监也不等崇明殿的宫人禀报,径直闯入殿中。 “贵君,太后要见您,还请您即刻前往芙蕖宫。” 小太监虽年轻,却仗着自己的干爹是太后身边最宠幸的太监,向来不把后宫妃嫔放入眼中。 更何况这位叫谢轻的琴师还是一个眼瞎的中原人,身后没有家族势力傍身,待王上腻了他的皮相,便只有老死宫中一个结局。 于是面上尽是轻蔑敷衍之色。 陆雪拥虽不关心北蛮王宫的势力争斗,却也知道当今太后只有耶律弥光一个嫡公主,耶律重光并非她亲生,前朝后宫少不了你来我往。 但是这些与他何干? 陆雪拥只当没听见这小太监的话,慢条斯理将那枚红玉镶金的耳坠戴在左耳上。 虽然丑了些,被应我闻那厮缠着每天戴着,竟也不再难以忍受。 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谢轻!你不过是一个孤立无援攀上吾王的异族之人,以为当了贵君便可对太后的旨意视而不见了么?!” 这小太监被拨了面子,便习以为常将太后拿出来威慑旁人。 崇明殿内外的宫人皆面露犹豫,他们曾亲眼看见王上如何将这位贵君捧在手心,但太后的旨意王上又鲜少会反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帮谁。 说到底,还是谢轻中原的身份让他们心生排斥。 陆雪拥将木梳扣在妆台上,白绸下的薄唇微扯,“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在大梁,不论前朝后宫,都没有人敢违逆这位权势滔天的皇后,若是仅仅凭着应我闻的爱那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看似清冷高洁似月的他处理政务与后宫纷争来,杀伐果决的手段不比应我闻差。 即便此刻他冷冽的双眼被白绸覆盖,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却丝毫不衰减。 太监心头不自觉畏惧,气势霎时矮了一截,“奴才……奴才只是一个传话的,新晋的妃嫔都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陆雪拥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不去。” 他可没心思去玩宫斗。 如江上柳那般阴暗腌臜的手段,他向来厌恶,更不屑。 陆雪拥并非完人,他的傲气有时就像扎在软肉上的刺,就算明知这样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也一意孤行。 就像他当初宁愿在诏狱里滚了一身泥,也不会对江上柳卑躬屈膝。 就像明月纵使被乌云遮住光辉,也不会低头朝凡尘靠近一寸。 “哀家竟不知,一个被封为贵君的中原琴师,不过被王上宠爱了一日,便恃宠而骄视宫规于无物。” 不怒自威的苍老女声从殿外传来,满殿宫人跪了一地,陆雪拥微微侧头,却没起身。 “谢贵君,见着哀家,为何不起身行礼?”王太后头一次瞧见这般清绝似仙的青年,也不禁晃了晃神,但随即就沉下了脸。 “王上说,我不必对任何人行礼。”陆雪拥淡声道。 王太后皱眉道:“王上是王上,你怎可仗着他的宠爱便肆意妄为,连妃嫔最基本的谦卑都不懂了吗?” “谦卑?”陆雪拥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事,骤然失笑,“耶律重光自愿像狗一样讨好我,我为何要谦卑?太后若是想怪罪,便该怪罪王上的纵容,与我又有何干系。” “你——”王太后一时语塞,分明心中怒极,又不知如何反驳。 她深吸了口气,竟又心平气和起来,“你现在还年轻,世间仅有的容貌让你获得了恩宠,殊不知红颜未老恩先断,你作为男子又注定没有子嗣倚靠,该是要做长远打算才是。”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王太后看中了他在耶律重光心中的地位,想要让他成为枕边吹风的刀。 陆雪拥冷冷道:“不需要。” 让他吹枕头风?也不怕把北蛮都吹灭了。 王太后笑了笑,颇有深意道:“先别急着拒绝,总有一日.你会需要的。” 说罢,在大宫女的搀扶下转身离开了崇明殿。 路上,大宫女不解道:“太后您就这般放过他了?” 王太后自认稳操胜券:“自恃清高的人这宫里你还见的少么?一开始谁不是心高气傲被大王宠着惯着,可终归再美丽的皮囊都会有腻了的一天,谢轻总会明白,只有手中的权势才是长久的,他能结盟的只有哀” “娘娘圣明。”大宫女忙道。 - 北蛮朝廷的势力体系与宗亲关系错综复杂,耶律重光处理起来难免费力,常常呆在宣政殿就是一整日,纵使心在崇明殿却也无法。 陆雪拥倒是落得个清净。 见外头春光明媚,便漫步到御花园沐浴春光,只是依旧心事重重。 他透过白绸盯着一朵月季出神,一道脏兮兮的身影提着盛满水的木桶跌跌撞撞地走过,低着头亦没瞧见前方的陆雪拥。 眼看就要撞上,陆雪拥敏锐地侧身躲过,那道身影便狼狈地摔倒在地,水浸润了脏污的衣摆。 那人忙连滚带爬跪在他脚边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不慎冲撞到贵君——” “江上柳?”清冷的嗓音倏然打断他。 江上柳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底倒映着白衣公子居高临下的模样。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仇人相逢,更是对他的羞辱。 光阴无声流动,陆雪拥依然如天边明月,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他,而他江上柳,本该是书中主角的他,却如丧家之犬,被当做奴仆践踏,卑微到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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