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原本认真在听,不时开口询问,可遇到那人后,皇上便匆忙离去。 若非皇上召见,宫里怎会有男子? 小厮恭敬道:“少爷,该歇息了。” 施元嘉手指轻叩着桌面,问道:“下午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人,你可看清了?那是何人?” 小厮下午一直跟着他,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摇头道:“不知道是何人,也没听人说过有男子住在宫中。” 施元嘉皱着眉,心里略有愤懑。 他施家世代,家世显赫,表舅更是官至户部侍郎。 他今年登科,被圣上亲点状元,多么的风光无两。不管是谁,见到他都要夸两句青年才俊,就连三品官都要奉承他两句。 可下午遇到的那人,只对皇上略微一礼,竟是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他一下。 他入京来,从未受过这样的无视。 “不过……”小厮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小的在后头,看见圣上从他面前经过时,拉了一下他的手。” 施元嘉先是愕然,略一思索后感到厌恶,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原来如此……我当是谁,原来是皇上养在后宫的男宠。” 那男子生得倒是好,以色事人者,自然要有一副好相貌。 施元嘉想起一茬,皱起了眉:“皇上至今未封后,无子嗣,竟是因为喜好男风?” 小厮吓了一跳:“少爷,涉及圣上,不可胡乱言语。” “怕什么。”施元嘉轻轻一笑,“我不日便可入翰林,若相制改革被皇上采纳,不愁做不出一番功绩,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劝谏皇上。” 他喝了口茶,吐出茶叶渣,轻哼了一声:“以色事人,愧为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嘴上:你讨厌我吧,怨恨我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实际上:舔手指,坐大腿,要抱抱,要亲亲
第66章 可还记得 自御花园偶遇,皇帝便隔三岔五来偏殿,一开始是来接儿子,后来儿子学业繁忙没空来,皇帝也风雨无阻地来。 皇帝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番茶艺,揽起袍袖亲手泡茶,温盏、投茶、旋注,每个步骤都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他把前两泡倒掉,把第三盏递过去:“王爷尝尝。” 秦时行接过,又劝道:“皇上亲手做这种事,不合适。” 周唯谨支着下巴对他笑:“王爷喜欢喝茶,我便为王爷泡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味道如何?” 泡茶一事很有讲究,细微处连注水高度和方式都大有学问,若力度太大,冲打叶片,加速单宁析出,便会苦涩。 眼前这盏茶显然是上品,滋味甘醇,喉韵足。若非练了很久,绝对泡不出这样一盏茶。 周唯谨看他的表情便懂了,笑得更开心了:“是好喝的吧?” 秦时行心情很复杂:“皇上该回去了。” 周唯谨不以为忤,笑着离去。可第二天,又雷打不动地过来。 来也不是为了做什么事,有时坐在那批奏折,看看书,又或者只是来泡一盏茶。 有一回秦时行午休起来,太监告诉他皇上来过,他便发现昨日画的那幅向阳桃花图上,多了一句题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是很多年前,皇上病中错过了金桂的花期,兀自惆怅时,秦时行念给他听的。 已经快五年了。 他不喜皇上每日来访,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纵然可以冷语阻挠,伤皇上的心,以皇上的自尊,想必不会再来。 可那并没有什么意义。 一来那并不能解决问题,二来他也并不会快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他向来很少做。 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正悄悄绷紧,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渐渐逼近。 临近立储,周阳泽格外忙,既要跟着礼官学礼仪,功课还不能落下。但他还是会挤时间来偏殿练字,听秦时行讲历史小典故。 只不过因为忙,时间从晚膳前,挪到了晚膳后,往往天都黑透了才回去。 秦时行倒是不介意,他本就闲着无事,帮皇上带带孩子也算打发时间。 不过,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对这孩子越发赞赏。能吃苦,又自律,遇事忙而不乱,将来做一个盛世的守成之君绰绰有余。 一晚,小孩子还在练字,秦时行和周唯谨下了局棋。 宫灯把偏殿照得很亮,两人一子一子落着,殿里只剩棋子落下的啪嗒声。 周阳泽练完字,乖乖地过来坐在周唯谨身边,好奇地看两人对弈。没过多久就倚着周唯谨睡过去了。 周唯谨摸了摸他的头,吩咐太监把他送回去。 秦时行看出他眼中的温柔,知他是真心喜欢这孩子,便道:“皇上喜欢小孩子,可以自己生几个。” 周唯谨幽幽地道:“王爷何必说这话试探我,你知我意已决。” 明日便是立储大典。 秦时行叹了口气:“不早了,皇上回宫歇息吧。” 周唯谨掩唇打了个呵欠,抬眸浅浅地看他:“不下了?” 棋局焦灼,还未分出胜负。 “该休息了。” 冷白如玉的手指拈起一颗黑子,轻轻落下,然后搭着太监的手离去。 秦时行低头一看,刚才那一子后,白子已满盘皆输。 良久,轻轻失笑。 七月十六,太子册立。 那些劝皇上充盈后宫、开枝散叶的老家伙们,终于住了嘴。 储君新立,皇帝如今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回绝他们的上奏,朝臣们终于明白,皇帝是铁了心准备孤独终老。 朝臣们沉寂不久后,又另辟蹊径,仍是劝皇上充盈后宫,不过这回捏着鼻子放宽了限制——男女不限。 皇帝大发雷霆,朝会上拂袖离去,这是今上继位以来头一遭。 朝臣们终于安静了。 太子册立当晚,秦时行彻夜未眠。 储君一立,若无重大失德之举,是无法废立的。 这意味着……木已成舟。 意味着只要皇上在位一天,后宫就不会有娘娘,皇上再不会有子嗣。 皇上以礼法的威严,以一国之君的信誉,给了他一个重逾千钧的诺言——他此生,只会有他。 太重了。 皇上把底线摊在了他的面前。 转眼,又是一年中秋。 当晚,小福子来偏殿,说皇上请他去正殿一叙。 秦时行没有犹豫便跟着他过去。 自立储后,那根看不见的线已经绷到了最紧。 皇上在等,他也在等。 皇上已经提前告诉了他底牌,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酝酿。 到了该摊牌的时候。 偏殿到正殿不过百来步距离,秦时行走在夜色中,仍发现了不对劲。 他往西边望了望,那是保和殿的方向:“怎么没有丝竹声?” 小福子恭敬道:“回王爷,三年前皇上便下令,不再举行节日宫宴。” 十二根蟠龙柱的正殿大门巍峨气派,距上一次来这里,已经快四年了。 那年十月,是皇上的冠礼。 他在殿外看了一夜的雪。 “王爷?”小福子轻声唤他。 秦时行收起思绪,踏上青石台阶。 正殿温暖如春,一桌子珍馐佳肴正热气腾腾。 周唯谨坐在红木圆桌边,对他一笑:“王爷来了,请坐。” 秦时行在他身边坐下,接过递到手边的白玉酒杯。 酒液紫红剔透,是葡萄酒。 “王爷可还记得这酒?” “自然记得。”秦时行说,“那年元宵,皇上给臣灌了两壶白开水,臣向皇上要,皇上便拿出了这酒,却只让喝一杯。” 提起往事,周唯谨脸上浮现出笑意:“王爷那晚还打算和何大人畅饮通宵呢,真是的,那时大病初愈,也不知注意。” 秦时行也笑了,两人碰了杯。 他提壶给两人满上。 周唯谨问:“王爷可还记得,我们两人的第一个中秋?” 他的真实身份,两人早已心照不宣,秦时行爽快道:“记得。” “那晚皇上急召臣入宫,皇上毒发吐血,吓得臣魂飞魄散。当时臣就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让皇上痛第二次。” 周唯谨默然地喝了第二杯酒:“那第二个中秋呢,王爷可还记得。” “记得。皇上一连吃了三个月饼,差点撑坏了。” 周唯谨喝了第三杯,又问:“那王爷的三十生辰宴呢,可还记得。” “记得。” “那晚皇上召臣同坐,在御台上一直拉着臣的手。”秦时行微笑道,“皇上很乖,主动让太监热了酒,喝了一壶就主动停下。回寝宫后醉得拿不稳笔,却还写了两千字的检讨。” 他顿了顿,喝完了杯中酒:“皇上说,怕写迟了,我就不喜欢皇上了。” “王爷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周唯谨喝完了酒,低头看着酒杯,一滴泪顺着黑长的睫毛滴落:“可是你却不喜欢我了。” 秦时行没再给他斟酒,沉默地自斟自饮。 寝宫里只剩酒壶提起又放下的声音,和小声的低泣。 秦时行没有去哄他,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他问:“皇上还记得江南吗?” “记得……”周唯谨把脸埋在手心里,声音哽咽,“我记得。” “你送了我玉石,给我买糖葫芦……把酸的山楂吃掉,留给我甜的小橘子……你搂着我睡觉……给我吃甜的药丸,我喝了药酒……你照顾了我一夜,夜市上……你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他趴在桌上,哭得喘不上气。 秦时行看着他,又问:“那皇上还记得山间小屋吗?” 周唯谨背过身去,仍用双手捂着脸,可泪水顺着指缝不停滴落。 “记得……” 肩膀因抽泣而耸动,他断断续续地道:“你给我处理脚伤……把被子都匀给我……呜……你给我暖肚子暖了一夜……你说你喜欢我……你第一次吻了我,你……盯着我看了一夜……” “皇上记得冠礼前一夜吗?” “记得。” “……我发脾气,你哄了我一路……你带我去看烟花……和我喝交杯酒……” 他哭得没力气了,哭声渐渐低了,只不时抽噎。 “皇上记得我遇刺那次吗。” 周唯谨转过身,双眼通红而湿润,看着他。 “记得。我吓得快疯了,我当时想着,只要你能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时行静静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送那壶毒酒。”
第67章 一根白发 “那你为什么,要送那壶毒酒。” 周唯谨茫然道:“什么……毒酒?” 秦时行袖子里的手攥紧了,盯着他,提醒道:“那年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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