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是无聊又生意惨淡的一天。 虽然天还没黑,但许映已经准备关店收工了。 当他叼着烟准备起身去关门时,季轻云却走了进来。 许映忙不迭地把没抽完的烟扔掉,还想将摆在收银台上的烟盒藏起来。 “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了。”季轻云脸上挂着倦意,精神却很是亢奋。 他把手里的画卷递给许映,顺手收走许映的烟盒,然后绕到收银台后,翻了翻垃圾桶。 “一共十九个烟屁股,许老师麻烦570元,谢谢。” 许映哀嚎道:“简直是土匪!” 收到罚款的季轻云美滋滋,“说好的偷抽一根烟罚款30,我可没有逼你哦,而且你偷抽就算了,还懒得倒垃圾,留下这么明晃晃的证据,怪得了谁呢。” 许映气结,打开画卷打算好好地嘲讽一番,以泄心头之不快,结果一看,傻眼了。 “你居然直接临摹《千里江山图》?” 还临摹得有神有韵。 “嗯,我对国画不太了解,用了大量石绿的画里,只能想到《千里江山图》,而且网上也能找到不少手把手教临摹这幅画的教程,便跟着试了试临摹局部,发现好像也不是太难。” 季轻云看许映一脸便秘,以为他对画不满意,便说:“这是我画的五幅里,我自己感觉最对味儿的一幅了,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就继续画,不过石绿都用光了,我要再拿一点。” 许映忙说:“别,不用了,你这幅画可以,太可以了。” 尽管许映对国画涉猎不多,但他依然敢说,只看这幅临摹,说是出自在国画界浸淫多年的一流画家之手,也肯定是有人相信的。 季轻云这个土包子,天赋简直深不可测得可怕。 “呼,那可太好了,我已经三天没闭眼了,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完成任务松弛下来后,季轻云立即感觉到疲惫感蔓延至全身,恨不得立即倒头就睡。 许映端详着画,突然发现画的角落里有“季轻云”三个字的落款。 “你怎么把名字写上去了?不是说好的要伪装成匿名画家吗?” 季轻云打着哈欠,说:“我练习时,顺便也学了一点书法,写着练练手,这位置裁掉就好了吧。” 许映将画重新卷好,“你在哪练不能练呢,算了,明天我拿去装裱时再裁掉吧。” “那我先回去了。” “好,不知道那几个混小子什么时候来。”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没等季轻云走出店门,五个学生打扮的男生便闯进了店里。 “许老板,几天不见,该想我们了吧,如果你还是冥顽不灵,不答应赵老师的请求,我们就只好继续给你的店整顿整顿了。” 上次和季轻云撞在一起的男生说。 “阿骏你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砸就完事儿了。” 那个叫梁子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开干了。 “等一下。”许映和季轻云同时开口。 几个人这才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季轻云。 梁子对季轻云上下打量一番,讥讽道:“这不是上次的那个土炮?怎么,是脑子不好,不记得你爹我们几个了?这里轮得到你出声吗?” “说不定人家是来光顾的客人呢?”阿骏幽幽道。 梁子:“哈哈哈哈哈阿骏你越来越会说笑话了,瞧他那土了吧唧的衰样,这里卖的哪一样东西是他用得上的?买颜料回去糊墙吗?” 话音未落,其他几人便大笑起来。 季轻云实在看不惯他嚣张跋扈的嘴脸,正想回击,却被已然走到他身边的许映摁住了。 “你先走。”许映低声在季轻云耳边道,然后对几个不速之客说,“他只是住在附近的邻居,过来串门的,我们之间的事和他无关,你们让他先走呗。” 其他几人都没说话,纷纷看向被叫阿骏的李骏,明显他就是这个小团体的领导者。 李骏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让出了一条道来。 许映推了季轻云后背一把,示意他赶紧离开。 季轻云虽然不情愿,也不放心,但理智告诉他,留下来很可能只会激化矛盾,于是只好尽量忽略投向他的极尽蔑视的眼光,握紧拳头、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去。 岂料在季轻云快要走出店门口时,有人突然用力往他腰上踢了一脚,幸好他反应迅速,及时侧身让肩膀和屁股先着地,避免了更严重的受伤。 见没能令季轻云摔个狗吃屎,梁子不满地“啧”了一声,“差一点,真可惜,上次那谁也在这个位置,摔得那才叫一个精彩。” 听到这话,季轻云一下子炸了,被村里孩子欺负的画面一幕幕浮现。 他倏地起身朝梁子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往他肚子上就是一记重拳。 季轻云这身子虽不算多强壮,但好歹干过几年农活,力气不小,加上之前在村里经常受欺负,身体算得上是非常能抗揍。 以前的他是不敢还手,如今没了包袱,将一个娇生惯养、嘴巴比手强的城里孩子打趴下,不在话下。 其他四个人没想到这个四眼土炮会突然暴走,一下子全都懵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梁子早被揍得倒在地上捂头求饶了。 四人立即一拥而上。 同样懵圈的许映眼见事态愈发失控,赶紧过来拉架,并大吼:“你们马上住手,不然我报警了!” 推搡之间,许映手里的画卷掉落在地上。 听到许映说要报警,众人均恢复了理智,只有梁子还继续对季轻云拳打脚踢,几人好不容易才把他拉开。 李骏注意到摊开在地上的画卷,当层峦叠起的青绿山峰映入眼中,他神色一变,也顾不上还在骂骂咧咧的梁子,抢在许映之前,把画捡了起来。 李骏素来以赵梓增的得意弟子自居,虽然天赋算不上多好,但耳濡目染下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他看得出来,这幅《千里江山图》临摹,是他即便再练个十年八载,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的水准。 而画上墨香中夹杂着的淡淡异香,令他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这幅画是怎么回事?这个季轻云是谁?”李骏质问许映。 许映语塞,下意识看向还躺倒在地上的季轻云。 季轻云捡起一旁被打掉在地上的眼镜,重新戴好,缓缓从地上站起。 “我就是季轻云,画是我画的。”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被发现了,他干脆直接认下了。 “呸!”梁子第一个跳出来质疑,“就凭你?我看你连毛笔怎么拿都搞不懂,装什么逼啊!” 季轻云不慌不忙地拍着身上的尘土,笑道:“不好意思,我不仅会拿毛笔,还很会用颜料哦,这幅画上面的绿色部分,你猜我用的是什么?” “不就是石绿——” “梁子够了!”李骏喝止道,“我们先回去。” “为什么!店都还没砸啊!” 李骏不理会梁子的嚷嚷,卷上画卷,问季轻云:“这画可以借我吗?” 季轻云笑得和善,要不是脸上还挂着彩,都难以相信刚才发狠打架的人就是他,“可以啊,不过因为这用的颜料很金贵,所以记得要还。” 等几人走后,许映赶忙关好店门,拉着季轻云上了二楼。 “嘶——”季轻云疼得面目狰狞,“许老师你轻一点,疼。”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许映没好气道,拿着消毒棉签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诶诶诶轻点轻点!”季轻云叫嚷着躲开许映的手。 “臭小子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来吧。”许映把消毒棉签塞到季轻云手里,满脸愁容地走到沙发里坐下,留下季轻云一个人在餐桌旁。 沉默了片刻,许映说:“你为什么要承认?” “名字都暴露了,也躲不过吧,而且现在想想,相较于骗他们说是一个虚无缥缈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用了那瓶石绿,不如告诉他们一个真实可见的人,来得可信。” “可这不就等于,你把赵梓增的炮火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了吗?”许映急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许映翻了个白眼,“谁有空担心你,我是怕你被揍死了,齐荆舟来找我麻烦。” 季轻云知道许映就是这样,嘴比头还硬。 他拿着创可贴,走到许映身边,眨巴着大圆眼睛,软声道:“好啦,许老师,我答应你,我绝不会被打死,也不会让齐荆舟来找你麻烦,所以我手肘这个伤口,你能帮我贴一下吗?拜托了。” 许映怒瞪着季轻云,最后还是接过了创可贴。 当晚,季轻云睡了个通体舒畅,第二天下午快一点才从床上爬起。 当他拖着哪哪儿都酸痛的身子,打算去许映那儿蹭个午饭时,却见一个身穿藏青色暗花改良款唐装,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四十多岁男人,坐在收银柜台后许映的专属位置上,悠然地喝着茶。 而许映则不见踪影。 男人见到季轻云进来,打量了他一番后,放下茶杯,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季轻云吗?幸会,我是赵梓增。”
第14章 季轻云怔住,他没想到赵梓增来得这么快。 他有些担心许映的状况,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姿态谦逊地对赵梓增说:“赵老师您好,我是来找许老师的,您有见到他吗?” “我喝了这个茶,觉得茶叶很香,所以想麻烦他给我买茶的地址,他却说要送我一些,便到后头拿去了,真是太客气了。”赵梓增笑得和蔼,俨然一副亲切长辈的模样。 见季轻云还是没有放下戒备,他又说:“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和我的几个学生产生了些不愉快,我代他们跟你说一声抱歉,你们的损失我也会作出赔偿。” 季轻云闻言,也不假模假式地装客套,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放到赵梓增面前。 “谢谢赵老师,扫码转账就好。” 赵梓增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年轻人挺有趣,不过我是个守旧的人,不喜欢用电子产品,而且相比一串虚无的数字,我觉得还是真金白银实在。” 他这话说完,季轻云真怕他会拿出一个绣花小布袋,从里面拿出几锭白银来了。 幸好赵梓增只是拿出一个款式老旧的钱包,豪气地从中抽出一叠百元大钞递给季轻云。 季轻云也不客气,直接将钱收下。 梁子那群人捣乱了那么久,支付点赔偿理所应当。 “赵老师这次来,应该不是只是为了喝茶和道歉这么简单吧?” 赵梓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给两个茶杯满上清茶,慢条斯理道:“做人有时候就和品茶一样,不能急躁,欲速则不达,来,喝茶。” 季轻云并不打算跟着老狐狸的节奏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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