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是旧的, 有些是新的,最顶上,最高的那个牌位一看就是这几十年新做的,刻着两个字——滕璟。 就在云青岑要在往前一步的时候, 一阵阴风忽然刮过, 头顶的月亮被云遮蔽, 他脚下的影子都模糊了许多。 周旭尧站在祠堂的门口,从云青岑踏进这座祠堂开始,这座祠堂就像是被无形的罩子给罩住了,他无论怎么叫云青岑的名字,里面的云青岑似乎都听不见,而他也走不进去,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符,手里也没有黄纸和朱砂,就算以血为砂,没有可以承载的“纸”也不行。 那阵阴风还没有消散,云青岑发现这风像是有自我意识,它从他身边穿过,又似乎忽然察觉了他的存在,然后又转头回来,把他围绕在中间,云青岑有些好奇,他一向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他伸出手指,果然又一缕风缠住了他的指尖。 云青岑笑了笑,他收回了手,转头看向通往后院的门,那股风似乎簇拥着他,轻柔的推搡他走过去。 这是第一次云青岑不抗拒被“引导”,他跟着这股风穿过祠堂旁边的小门,跨过门槛,脚踩在石板上,入目是一颗桂花树,现在还枯着,只等季节到了就能再次飘出桂香。 祠堂的后院有两排厢房,不过里面放的都是祭祀用的杂物。 云青岑不用开门进去就知道,他站在桂花树旁边,那阵围绕他的阴风就散了,明明旁边是颗枯树,但云青岑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桂花香。 很淡,但就是因为淡,所以才让人忍不住轻嗅。 云青岑微笑着提高了音量:“装神弄鬼这么久,不出来吗?” 云青岑瞬间收敛了笑容:“不出来我就走了。” 他的话落音,院子里却依旧寂静无声,没人也没鬼,更没有精怪。 云青岑等了一会儿,他利落的转身往外走,刚刚敞开的那道门却在他眼前关上。 云青岑冷笑了一声:“藏手藏脚的,以为我出不去?” 云青岑目光阴狠,从齿间挤出一句:“小心一点,别被我抓到。” 云青岑一脚踹开这扇木门,当门朝两边敞开,男人就站在门口。 刚刚坐在轿子上的男人现在出现在这儿,他依旧是一身黑袍,上面是黑线绣的虎纹,在月光下浑然一体,只有行动时,那虎纹才随着被风吹起的猎猎衣袍泛出流光,他脸上的面具依旧狰狞粗犷。 云青岑看着男人,男人也看着他。 “滕璟?”云青岑微笑着问。 滕璟的声音沙哑,他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而是说“客人既然来了,不多留一会儿?” 云青岑挑眉问:“我留下可以,你用什么招待我?” 云青岑的话刚说完,滕璟一挥衣袖,刚刚还空荡荡的祠堂里,现在摆满了案几长桌,有来往的宾客,高台上的牌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歌姬舞姬的歌舞,旁边还有人弹奏助兴,这些鬼似乎还活着,行为举止跟活人没有区别。 他们甚至还会互相问好,拱手作揖,穿着华服,佩戴玉饰。 滕璟忽然说:“这里当年不过是宴请宾客之地罢了。” 滕璟再一挥手,这幻象就瞬间如海市蜃楼般消散。 云青岑打量着滕璟,他饶有趣味的说:“我听说你死的时候才二十五。” 滕璟微微点头。 滕璟的声音里有笑意:“我的家将死在你手上。” 云青岑转年一想就知道滕璟说的是谁了,他表情温柔,眉目含情:“不该说是死吧?” 滕璟:“你能吃他,是你的本事。” 云青岑忽然问:“我问一下,你吃小孩吗?” 滕璟冷淡道:“吸食孩童魂魄,下贱勾当。” 云青岑:“……” 还是古人说话有意思,像他就一定不能把下贱两个字说的这么有韵味。 不过云青岑更好奇地说:“我既然吃了你的属官,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吃了?” 滕璟忽然笑起来,似乎是在笑云青岑的不自量力,但云青岑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也不觉得滕璟讨厌——实在是因为滕璟的声音和仪态,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是将军,滕璟应该也是儒将,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不会让人觉得难听,哪怕只听声音不看脸,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心有丘壑,清风朗月般的人。 云青岑对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的人,总是会多一点耐心,尤其是这个人还让人他觉得新鲜。 “你死了一千多年,一直待在这个镇子上?”云青岑问。 滕璟:“当年杀降,去到地府论罪,滕某被关入无间地狱,近年才得以重见天日。” 云青岑叹了口气:“能说白话吗?” 滕璟转头,那琥珀色的眼眸穿过面具看向云青岑,他笑道:“还不够白?” 云青岑撇了撇嘴:“大将军,这个古镇有精怪吸食小孩的魂魄,你知不知道?” 滕璟:“正是为此事前来。” 云青岑:“哦,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滕璟奇怪的看了云青岑一眼:“卑劣之鬼或精怪,自然要烟消云散才符合天道。” 云青岑眨眨眼:“你自己逃出无间地狱,还符合天道?” 滕璟:“此二者并无相关。” 云青岑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大将军就请吧,我跟着大将军,看看你要怎么让鬼魂精怪烟消云散。” “至于大将军你为什么把我困在这儿,给个解释怎么样?” 云青岑摸摸自己的下巴,很不要脸地说:“是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要强抢民男?” 滕璟:“……” 云青岑笑起来:“大将军,给个理由,你才能走。” 云青岑舒展了一下身体,他毫不避讳的当着滕璟的面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我会来这儿,应该也不是意外吧?” 原本云青岑以为滕璟不会接话,但滕璟却光明磊落地说:“机缘巧合。” 云青岑笑了笑:“你把我困在这儿是机缘巧合?” 云青岑身后黑雾聚集,像乌云一样翻涌,戾气丛生。 然而滕璟就像是没有看到,他冷静地说:“逃离无间地狱时,我分出一缕神魂探路,这缕神魂之后再无踪迹,此番之举是为无心,也是有心,你身上有我那缕神魂的气息,不过你来此地,确与我无关。” 滕璟:“至于我的家将……他虽丧于你手,但既非战场,两人互斗,有输有赢,并不怪你。” 云青岑:“你还挺通情达理,我接触的人不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的神魂。” 滕璟说道:“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 云青岑:“怎么找?” 滕璟看着云青岑,云青岑会意,似笑非笑地指着自己说:“将军想跟着我?” 滕璟:“若你相助,我必献厚礼。” 云青岑挑眉:“什么礼物?先说好,没用的我不要,便宜的我也不要。” 滕璟笑了笑:“我有一鞭,乃上古之神所造,此鞭一鞭能救人活命,两鞭能夺人性命,三鞭能逆转阴阳。” 云青岑的眼睛亮了:“将军不会是骗我的吧?鞭子呢?” 周旭尧送的那把刀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用,跟恶鬼对上只能用二十分钟。 滕璟抬起手,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摊开手掌,一条长鞭出现在滕璟的手中。 云青岑的眼睛能亮了,这条鞭子在滕璟的手里看起来柔软无比,但是却泛着寒光,像是精铁打造,鞭子上有蛇鳞一样的层叠的铁甲,云青岑没忍住,朝前走了一步。 但滕璟已经把长鞭收了回去。 他对云青岑说:“事成之后,自有答谢。” 云青岑身后的黑雾翻涌的更厉害了,滕璟却不急不缓地说:“我劝你无论现在在想什么,都不要付诸行动,我不想伤你。” 云青岑也冷静了下来,滕璟的一个家将他打起来都那么废力,更别提滕璟本人了。 别到时候他东西没抢到,好处没拿,自己先损失一大堆。 于是云青岑收敛了雾气,一脸温柔的微笑道:“能帮将军是我的荣幸。” 等到时候他拿到鞭子,再降低滕璟的防备心。 说不定东西和人,他能一起到手,到时候…… 云青岑十分能屈能伸地说:“将军现在准备去哪儿?” 滕璟看向西北方向:“当然是去解决吸食孩童魂魄的妖精鬼怪,此地之人都为我后人,我当庇护他们。” 云青岑伸出手:“将军请。” 他跟在滕璟的后面,和他一起离开宗祠。 不过他们两没有走正门,而是同时化为一缕飞烟。 还等在门口的周旭尧若有所觉,他抬头看去,心里知道自己不用等了。 等云青岑的双脚再次落地,他已经跟着滕璟来到了树林里。 古镇环山靠水,三面都是山,这些山有些被开发了,有些还没有,他们现在在的山就是还没开发的山,脚下也没有修出来的路,而是以前周围的人和山上的动物踩出来的土路,高低不平,还有水洼,一脚踩下去飞泥四溅。 云青岑问:“将军觉得是什么在吸食小孩的魂魄?” 滕璟:“无需问,一查即知。” 滕璟的话音刚落,云青岑就看见他一招手,数万阴兵几乎是凭空出现,滕璟一挥手,阴兵倾巢而出,如虎啸山林。 云青岑心头的热血都被鼓动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嘴角的笑容有些抑制不住。 山林里鬼怪多,这山里有不少槐树,槐树养鬼,也养精怪。 有些鬼不愿意去城市,在这种地方能更好的修炼——云青岑都不知道它们在修炼什么,毕竟真的按照古法吸收月之精华,那要吸收多久才有用? 真的那么干,死了两百年的鬼说不定都打不过一个刚入门的道士。 云青岑感叹道:“将军不愧是将军,有这么多阴兵。” 周旭尧他师傅传了几代,也只传五万阴兵。 云青岑之前都觉得这挺多的了。 滕璟看了眼云青岑,他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温柔:“自从我离开无间地狱,已聚集四十万阴兵。” 云青岑:“将军是准备跟地府硬扛到底?” 滕璟双手负在身后:“难不成束手就擒?” 云青岑叹了口气:“将军有胆量。” 他都有些羡慕了,滕璟确实有光明磊落的资本,人家强,不仅强,还有这么多阴兵。 地府都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调出四十万鬼差——毕竟地府是地府,掌管地府的却不只是一个阎罗王,十殿阎王,人一多,效率就没那么高了。 更何况地府还没有高科技。 阴兵扫荡山林去了,云青岑就找了个块石头,弄干净了以后就坐上去,抬头看了眼依旧被云遮住的月亮,他拍了拍手,看滕璟寻声望过来才问:“将军以后准备怎么办?找到那缕神魂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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