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还是要把他关起来。 容流微直视着慕朝血红色的眼睛,和他对视,心头忽然升腾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慕朝这次虽然没像上次一样发疯,状似温和无害,说出来的话却无端令人心惊,仔细想来,竟然比上次还要疯魔。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 容流微没有马上回答,正在思考,是先假装答应,以便从幻境中脱身,躲过去再说;还是从一而终地拒绝,后果就是慕朝现在就会发疯。 ……怎么好像每个都是死路一条。 但是,很明显,如果按照第一种方案去做,只怕慕朝会疯得更厉害。拥有过后的再次失去,还不如从来都没有。 容流微虽然没谈过恋爱,上辈子却是个情感顾问,给朋友们解决过不少感情方面的疑难杂症。他深知,如果对一个人没那种意思,那就不要给对方希望。 他没给人当过师父,过往种种,前尘往事,自以为师恩如海,没想到在徒弟心里早已变了质。 事到如今,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容流微叹了口气,再次揉了揉怀中青年柔软的黑发,忽然正色道:“阿朝。” 意料之中的训斥和责备都没有到来,反而被温柔地摸了头,还被喊了昵称,慕朝飘忽地道:“……师尊?” 容流微只是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在听,得到答案,继续道:“你可曾记得,为师曾经告诉过你,只要无愧于心,做自己开心的事便可。” 慕朝眼中赤红渐消,低声道:“师尊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 容流微扭头看他,像看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可是,你现在做的事,让我很不开心。” 慕朝一字一句、小心翼翼道:“是我让师尊,不开心了吗?” 一句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说得谨小慎微,生怕自己一个小心说错了。 容流微曾经戏言过那么多次“欺负小孩儿真好玩”,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真的欺负了慕朝,而且还快把人欺负哭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欺负的才对! “弟子没有……弟子没有想要惹师尊生气。从始至终,我的愿望,就是想要保护师尊。” “我做错了吗?”他小声问道,“师尊希望弟子应该怎么做?” 容流微不忍心看他现在的模样,垂下目光,强迫自己冷硬道:“你知道答案。” 殊不知,这副样子落在慕朝眼中,就好像完全对他失望厌弃一般,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了。 慕朝如遭雷击,“我……” “我”字后面的话是什么,慕朝还没说完,容流微一下子醒了过来。 那每日雷打不动来送膳的女修正在外面敲门,“容仙师,早膳好啦,我来给你送饭了。” “……” 容流微扶额,一时不知要不要感激她。 说感激,可她让他连慕朝的回答都没听完;说不感激,又是她让自己成功摆脱了那要命的心魔幻境。 千头万绪,纠缠不清。 容流微纠结片刻,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请进。” 女修娇俏地应了一声,推门而入。 在她迈进门的一瞬间,容流微忽然想起,自己的面具早就不知被扔到了哪里。尽管被认出来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一把将被子扯到了头上,以此作为遮蔽。 于是,那女修刚踏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人躲在被子里,把自己包成毛毛虫的场景。 几日相处下来,女修和他相熟不少,见状忍不住调笑道:“容仙师今日怎么没把自己花儿一样的相貌展示出来,晒晒太阳啊?” 她没见过这位容仙师的真容,但却敢说“花儿一样的相貌”。 窥一斑而知全豹,容仙师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都那么好看,面具之下的真容,肯定更加好看。 容流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很愿意顺坡下驴,附和着小姑娘开了几句玩笑:“仙子突然开门,我肯定要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不然的话,门外的花岂不是都不开了?” 那女修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这人竟然是在夸自己闭月羞花! 真是好……好有道理。 女修扑哧一声笑出来,“容仙师所言甚是。” “好啦。”她将盘子摆到桌上,道:“按照仙师的要求,今日的饭菜数量都减少,仙师一会儿起来用膳便是,莫要等饭菜凉了。” 容流微略显沉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仙子慢走。” 听到木门关上的声音,掀被而起,微喘几口气。 昨日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盛静深终于松口,同意给他撤下几道菜。可食案上依然摆了不少。 他再次感叹,青律宗的待客之道,实在是太热情了。 洗漱过后,容流微坐到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回忆昨晚在心魔幻境发生的事。 昨晚他说完那番话之后,虽然不知慕朝的后续反应如何,但对方明显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这是个好兆头。 然而想到幻境中那张要哭不哭的脸,容流微就有些心烦意乱,连面前的美味佳肴都觉得味同嚼蜡。 明明是件好事,怎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食不知味吃完这顿早膳,容流微戴上面具,起身出门。刚一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正要抬手敲门的女修。 对方有点惊喜地道:“容仙师可是要出门?” 容流微颔首:“正是。” “仙师这门出得正是时候。”女修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榭池塘,“刚才来了一位陌生公子,蓝纹白袍,似乎是仙师的同门,也是水系灵修。仙师要不要过去看看,是否与那位公子相识?” 容流微心中一喜,道:“劳烦仙子,可否描述一下那位公子的长相?” 女修略一思索,道:“蓝纹白袍,剑眉星目,手持书卷,很像……很像一位练剑的书生。” 听到这里,容流微由衷道:“这位仙子,你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这般传神的描述,是陆枫本人无疑了! 池塘水榭,流水潺潺,青竹修修。 一白衣人正靠在竹间的竹椅,手捧医书,凝神细视,看得仔细认真。 正是陆枫。 ……还真用变装秀把他给引来了。 真是离谱当中又透着几分合理。 寂静旷远的竹林间,靴子踏碎落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明显。 陆枫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格格不入的动静,往容流微的方向瞟了一眼。紧接着,他表情一变,合上书卷,快步走到容流微面前,仿佛特务街头,悄声问道: “这位公子,你也是来参加变装大会的吗?”
第72章 伏吟 5 容流微:“……” 他知道了, 他现在戴着面具,陆枫肯定把他当成同样来参加变装大会的人了! 他想了想,答道:“是的。” 陆枫哈哈一笑:“我也是!” “不过, 说是变装大会, 为何只有你我二人?这大会的规模未免太小了些。” 容流微:“可能人还没到齐。” 陆枫看他一眼,提起调子, “那请问这位公子,人什么时候能到齐?” 容流微诚恳道:“我不知。但一时半刻应该到不齐。” “无妨。”陆枫倒很无所谓,甩着衣袖走回竹椅, “等人到齐这段时间我就在这里看看书, 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容流微转头看着那躺在椅子中央、纸页泛黄的医书,问道:“陆医师平日都是通过看书来打发时间?” 陆枫对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淡然道:“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反过来问道:“公子你呢,平日做什么打发时间?” “睡觉。” “……”陆枫评价道:“也很不错。” 容流微微微一笑, “溪水喧嚣,阅书多有不便,陆医师不妨随我到屋内, 暂作休息。” “好啊。”陆枫欣然应允, “公子在此处有住处, 看来是青律宗的人了。” 对方摇了摇头。 见状,陆枫微微一怔。 不是青律宗的人?那为何对青律宗如此熟稔?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便已手握医书, 莫名其妙跟着对方进了屋。 容流微知道陆枫现在肯定有许多疑问,却只能隐忍不发,不由得心中狂笑, 忍着笑道:“陆医师,坐吧。” 陆枫同手同脚地坐下了。 不知为何, 他莫名有一种自己被卖了的错觉,正要开口,被对方抢先一步。 “其实,我让陆医师来屋内小憩,并非只为打发时间,而是有一事相求。” 他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来,陆枫反倒安心许多,道:“我与公子兴趣相投,今日过后便是朋友,自当尽心竭力。公子请说。” 容流微点了点头,没说话,低头开始解身上的衣衫。 没想到这个动作把陆枫吓了一跳,他捂住眼睛,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道:“公公公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什么忙我都可以帮你,这个忙万万不可!” 容流微:“……”比他还能脑补的人出现了。 看伤,又是看胸口上的伤,第一步不就是先把衣服脱下来吗?作为医修,陆枫应该没少经历过这个场面,怎么还能联想到奇怪的地方?这不科学。 他这四年都经历了什么?! 容流微觉得很有必要自证清白,义正言辞道:“陆医师,我只是想请你帮我看一看胸前的伤口,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闻言,陆枫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看见对方胸口上果然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这才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这人还真是让他看病来了。 然而,陆枫的脸皮厚实程度还是超过了容流微的想象,只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道:“不就是替公子治一治伤,我没想别的啊。” 容流微:呵呵。 没想别的……那你捂眼睛干什么,后退干什么?!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破不说破,容流微正直道:“那就有劳陆医师了。” 陆枫进入状态非常快。一旦他开始做正事,就会变得严肃无比,一丝不苟,和刚才那个捂着眼睛后退还险些撞倒椅子的喜剧人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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