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园内一片安静,只有一绿一白两道身影, 静静伫立在一座墓碑前, 寂静无声。 盛静深率先打破平静,盯着墓碑, 温声道:“兄长,容宗主来看你了。” 容流微配合着取下面具,“静川师兄, 好久不见。”想了想又说:“没想到吧, 我又活了。” 盛静深莞尔一笑。 容流微继续道:“你放心吧,静深他过得很好。若你泉下有知, 希望你能安息。”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容流微自言自语,摇了摇头:“可惜你不喝酒, 不然的话,一定要好好敬你一杯。” “容宗主说了许久我的事情,为何不说一说自己呢?”一旁的盛静深道。 “……我自己?” “当然。”盛静深眼神诚挚, “容宗主是兄长的朋友, 你的近况, 兄长一定也很想了解。” “我的近况……” 容流微把这四个字重复一遍,摸着下巴道:“我的近况, 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番奇遇之后活了过来, 路上不小心遇到一只怪熊,顺手打死,然后就到青律宗来了。” 盛静深道:“容宗主还真是长话短说, 言简意赅。” 闻言,容流微扬唇一笑, 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是把心虚的笑容装得很无辜。 真不是他故意春秋笔法。魔界的有关事宜,盛静深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免得惹祸上身。 而且被徒弟强取豪夺这种事,说出来也不是那么好听,还是省略为妙! 好在盛静深并没有扒人隐私的喜好,轻轻一笑便带过了,不再提这事。两人神色恭谨地在盛静川墓前上了两柱灵香,原路返回。 沿路安静无声,偶尔有几个内外门弟子擦肩而过,行礼问好。这次他们没有再略过容流微,一一打过招呼,反倒弄得他颇不自在,梦回做宗主的那些年。 好在很快到达竹舍。 盛静深看了看远处西山的落日,道:“容宗主忙了一日,也该休息了。一会儿会有宗人送来暮食,我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容流微喊住他,抬眸认真道,“静深,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盛静深挑眉一笑,这个动作让他眼底的忧郁散去几分,“容宗主一直隐忍不发,但说无妨便是。” 于是容流微就说了。 “你恨我吗?” 盛静深的笑容一顿。 见他如此,容流微暗暗叹气。 说到底,当年镜月海一战,盛静川是因为帮他才身殒于此,作为他的弟弟,盛静深心中不可能没有怨怼。 没想到盛静深却说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容宗主可曾读过《要言妙道》?” 容流微一怔。 他怎么可能读过这种听起来就很晦涩难懂的书……等等,他好像还真的读过。 渡云宗藏书阁里的书虽然浩如烟海,数不胜数,能被他看懂的却寥寥无几,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这本《要言妙道》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本哲学书,容流微当初闲着无聊随手翻阅时,根本没抱着能看懂的打算,谁知,不知不觉就翻完了,而且真的看懂了。 能被他看懂的原因很简单——上面的内容很像他中学时的课本。 容流微心想你真会问,但凡换一本其他的书我就不知道了,于是淡定开口:“读过。” 但不知这本书和他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关系。 按照书上的内容,莫非盛静深是想告诉他,爱和恨可以相互转换,他曾经恨过自己,然后现在不恨了? 怎么感觉有点狗血。 盛静深继续道:“书中曾言,凡事都有直接因素和根本因素。” “虽然兄长身陨于镜月海一战,但我知,根本原因在我。” 方才消散的一点忧色重新落回他的眼中,盛静深垂眸,低声道:“将全身血肉尽数剜下后,兄长……根本无法活下去。” 他转头看向容流微,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兄长当初,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才来到的镜月海。” “……所以,容宗主,此事原本错不在你,我又为何要恨你?”盛静深安静道,“若是一定要恨什么人,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不是的。”容流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和静川师兄谁都没有做错,罪魁祸首,该是你们的父亲。” 他很少当着别人的面贬斥对方父母,这次却实在忍不住。 盛静深勾起唇角,眼神却冷淡无比,“有些人,根本不配为人父母。他已经不是我们的父亲了。” 说完,他看向容流微,“家丑外扬,倒让容宗主见笑了。” 容流微摇了摇头。 仔细一想,他好像已经见识过不少人的家丑了……虽然大部分都不是他主动的。 小说里面,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必定活不长久,这话还真是没错。 不想让盛静深太过沉湎于往事,容流微轻咳两声,转移话题:“方宗主和顾宗主这几年可还好?” 盛静深回过神来:“方宗主一切安好。最近似乎正在调查某个妖鬼案件,很是辛苦忙碌。至于顾宗主……好像,不太好。” 对这位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故人,容流微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只觉得微妙得很,问道:“怎么不好?” 盛静深答道:“顾宗主正在闭关。” 容流微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顾红绝……闭关? 他记得很清楚,原作当中,顾红绝没少在男主飞升的道路上使绊子,和男主连打几场恶战,最后落了个闭关不得出的下场。 重新再来一次,竟还是走了老路。 这一次他闭关的罪魁祸首显然不是兰息。所以,他被谁打了,这么严重?该不会是…… 容流微忽然心中一沉。 观他神情,盛静深沉着开口:“容宗主,你难道不知,是谁让顾宗主闭关至此的?” “我知道。”容流微缓叹了口气,“是我那徒弟,对不对?” 能把顾红绝打到如此自闭,也就只有慕朝才能做到了。 盛静深道:“容宗主没有改口喊那魔头,看来还是把他当徒弟看待。” 容流微一怔。 他是这个意思吗? ……好像确实是。 虽然心里总是“孽徒逆徒”变着花样叫他,但毕竟养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这份师徒情总是无法抹去,他确实还是把对方当徒弟看的。 ——要是慕朝不整天想着欺师灭祖就更好了。 冷不防被人戳中心事,容流微有点不好意思,又咳了一声:“渡云宗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现在的渡云宗,由容宗主的大徒弟暂任宗主。” 大徒弟?那应该说的是兰息。 不过,为什么是暂任?以兰息作为男主的实力,当个仙宗宗主绰绰有余。 恰在这时,有人敲门,门外女声婉转:“宗主,容仙师。” 听到这声音,于是容流微便知,他的晚饭来了。在盛静深开口应答前,容流微动作利落地把冷落许久的面具扣在脸上,盖住真容。 得到盛静深的准许,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修手端深青色瓷盘,袅袅走进,放下瓷盘便行礼走人了。 容流微的心情却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平静下来。 哪怕隔着一层面具,他都看得清楚,盘子里有汤有菜,齐齐整整,一共十八道! 他难以置信道:“……这些,都是给我一个人吃的?” “是的。容宗主可是觉得不够?不够的话,我命人再加一些。” “够了够了,完全够。”容流微连忙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他一个人实在吃不完。 盛静深:“容宗主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辟谷之术最近正到紧要关头,所以,只怕要辜负容宗主的一番美意了。” 容流微有点发愁地说:“好吧,我会尽力的。”会尽力吃的。 送走盛静深之后,容流微摘下面具,坐到食案旁。 细细一看,尽管十八道菜摆满了一整个瓷盘,好在分量不多,走的是精致路线,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营养搭配均衡,然而却莫名有些让他食不下咽,总觉得,没有慕朝做的好吃。 这念头刚一冒出,容流微就忍不住想给自己来一巴掌——好不容易从九重塔跑出来,怎么还想念起那口饭了? 该不会是斯德哥摩尔了吧?! 越想越气,越想越心虚,容流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吃完了一顿饭,硬是把饭吃出了几分打仗的架势。 刚放下筷子,便听到有人敲门,还是刚才来送菜女修的声音,对方柔声道:“打扰了。仙师可是用完膳了?” 容流微再次将一旁的面具戴上,正色应道:“是。” 闻言,那女修推门而入,行了个礼,将案上瓷盘端走,一边端一边解释:“仙师不必担忧,并非宗主派人监视仙师,而是这盘中有一阵法,若是餐者用完饭菜,阵法便会启动。” 她说话时神色无比淡然,容流微只好也作出一副淡然的模样,波澜不惊,见怪不怪,很是高深道:“原来如此。” 心里想的却是:还有这种阵法?一定很受餐馆的喜欢。 酒足饭饱,容流微简单沐浴洗漱,把自己收拾干净,躺到床上,心想,没什么意外的话,慕朝现在应该还在睡着。 挺好。 这样想着,他也慢慢合上双眼,进入梦乡。 自肉*身复原之后,容流微的实力比一团鬼火时期不知提高了多少,魇仙的做梦大法对他再也不好使了。别说各种奇奇怪怪的梦,就连最普通的梦,也很少做过。 然而,不知是不是入睡之前想到了慕朝,这一晚不仅破天荒地做了梦,梦境的内容也与他有关。 那是在他收慕朝为徒不久的一天。 慕朝刚入宗门时,话少得很,整个宗门上下,唯一熟悉的只有容流微一人。 许青萝和戚若若和他年纪相仿,看他生得漂亮可爱,有心亲近,然而 每次都得到礼貌却疏离的答复,心道师弟也许就是喜欢清静,渐渐便不去打扰。于是慕朝便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容流微也发现了这一点。 有一次,他问慕朝:“可是师兄师姐他们对你不好?” 他虽然发问,但答案是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 除了那几个总是与原主狼狈为奸、同恶相济,并且已经被他处置了的炮灰,渡云宗剩下的其他人,心性都十分贤良纯善,不可能做出这等故意排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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