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马车颠簸声中,裴恕之的声音依然稳当无比,“若是容宗主遇到这种情况,不知会如何处理。” 对方所说的情况,应该指的是“深爱之人是全天下都想杀之而后快的魔族后代,我该怎么办”这种某乎一抓一大把的题目。 容流微略一思忖,开口道:“不会处理。” “哦?此话怎讲。” “就是不会处理啊,该怎么喜欢还是怎么喜欢。”容流微道,“大不了和他一起被天下人杀了,就是这么简单。” 话一出口,容流微才觉得此言不仅有些孟浪,还打了裴恕之的脸,万一被他一怒之下丢下马车就不好了,心虚地补充一句“得罪”。 谁知,裴恕之不仅没生气,甚至还笑了几声,“容宗主何罪之有?我很喜欢这个答案。” 容流微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 风声呼啸,灵马不知疲惫,奔驰的速度越来越快。 容流微掀开车帘,果不其然,那诡异的白衣女子依然站在侧前方,面带僵硬诡异的笑容,耐心地等待他们再次路过。 “我们似乎遇到鬼打墙了。前辈可有破解办法?” 裴恕之老神在在:“裴某不知。不知容宗主有何高见?” “……” 逗他玩儿呢?连紫竹秘境的地图都能随手拿出来,竟然不知道这个小小阵法的破解办法! 容流微莫名觉得有一种在被人考验的感觉,脸色一黑,道:“此阵多半和外面那个白衣女子有关。我的建议,既然无视她不能出阵,不如将她请上马车,再做打算。” 裴恕之欣然同意:“好啊,那就这么办。” 要不要这么随便! “既然如此,还请前辈到前面一坐,给外面那位姑娘留个位置。” 裴恕之笑道:“好。” 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容流微眼前一花,连对方i怎么离开的都没看清,人就已经在外面的驾驶位落了座。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无人经过的羊肠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停住。 片刻,容流微掀开车帘,冲外面温声道:“姑娘,夜深露重,可要我们捎带一程?” 很快,对方的回答传来:“多谢二位。” 这声音极近,仿佛有人贴在耳边温柔诉说。 容流微刚才看得分明,那白衣女子至少距离他们数丈之远,哪怕声音再大,也不可能产生这种响在耳边的效果。 好在他对对方之前的种种诡异行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区区贴在耳边说话,还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只是,这声音有几丝异样之处。 乍一听娇俏无比,认为对面必定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可是仔细辨别就能发现,分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苍老。 就好像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妇人,故意捏着嗓子所发出的声音。 容流微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 引鬼上门,引狼入室,大概就是这样了。 白衣女子很快上了马车。 她寻了容流微身旁的位置默默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枉死城里和众多鬼火住了那么多天,容流微早已习惯鬼坐在身边的感觉,眼下却还是有点发怵,头皮微微发麻。 他悄悄看了坐在身边的女鬼一眼。垂到腰间的黑色长发、死白死白的衣服颜色、瘦弱的身躯,再往下看就看不到了。 她没有脚。 容流微默默在心中得出结论:好像贞子。 车轮滚滚,马车再次行驶,裴恕之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路途颠簸,二位可要坐稳了。” 容流微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让他坐在这里,自己去前面的! 正在这时,身旁一言不发的白衣女子突然说话了。 她用一种既年轻又苍老的声音说:“坐不稳……” 容流微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接话,于是十分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女子缓缓道,“我没有脚。” 顿了片刻,容流微启唇:“没有脚很厉害吗?我也没有啊。” 开玩笑。就跟谁不是鬼一样! 安静片刻,那女鬼仿佛被他激怒了,大吼一声,双手凭空变出一柄锋利斧头,向他用力砍来! 拜托又不是我让你坐稳的,为什么要来砍我! 斧头挥来的同时,容流微看清了她的脸。 这是一张比百岁老人还要苍老的脸,皱纹密布,面色灰白,点点尸斑覆盖其上,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腐烂溃败。用力过猛,女鬼的一颗眼球掉了出来,欲坠不坠地挂在眼眶。 容流微看得一阵反胃,用力握住对方持着斧子的手! 他虽然没了灵力,但身法还在,两鬼之间一时竟然僵持不下。 女鬼似乎认出面前这人是同行,不知为何,看起来更加愤怒了,另一只眼球也即将爆出,将斧刃逼近容流微胸前,嗓音嘶哑地怒道:“你们,不许去!” 听到这话,容流微便知他方才猜的没错。 这个女鬼,包括之前的鬼打墙,都是阻挡寻宝之人前往紫竹林的阵法。 他将斧子压回,随口道:“你让我们不去我们就不去,那我们岂不是很没面子?” 女鬼不管面子不面子的问题,她只知道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暴喝一声。下一秒,容流微只觉那女鬼的力气陡增数十倍! 这是要放大招了! 狭小的车厢内,乒乒乓乓的打斗音不绝于耳。 裴恕之回身看了一眼,好整以暇道:“容宗主,感觉你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容流微正和女鬼缠斗在一起,斗篷下落,露出雪白的脖颈,以及压在脖颈间距离皮肤不过毫厘的雪亮斧刃。 女鬼仍在施力,两颗爆出的眼球闪动着兴奋而诡异的光,“我是不会让你们去那里的……你们不配……还从来没有人,能够在这把斧头底下逃走!”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愣——面前的人不见了。 闪到女鬼身后的容流微一把夺下她的斧头,趁她没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一把将对方头颅削下,连斧头带人扔出车外。 他凉凉地道:“都跟你说了我也是鬼。” 说完,他朝外面看戏的裴恕之道:“多谢前辈。这点小麻烦,我已经解决了。” 裴恕之不动声色翘起嘴角:“那就好。” 马车仍在飞驰,不知过了多久,扎进一处极为明亮的地方,天光乍破。 一片紫色的竹叶飘荡而来,悠悠落在脸上。 前方,紫竹林近在眼前。 容流微就怕出现这种突然光照的情况,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把掉下来的兜帽重新带了回去,两根手指捏开脸上的紫红竹叶,随手一抛,从马车翻身而下。 “这里便是紫竹林了?” 裴恕之四下一望,缓缓开口:“正是。” 竹叶飒飒,无风自动,无数叶片相互碰撞的细碎声响在林间回荡。 目光所及,漫山遍野都是紫红色的竹叶,两人仿佛身处一座眼花缭乱的竹林迷宫当中,却始终不见那传说中日月精华的身影。 容流微一边把玩手中的竹叶,一边出声询问:“前辈,那地图上可有画了日月精华的方位?” 裴恕之把手中地图收起,摇摇头道:“不曾。” 对这个答案,容流微并不意外。 像日月精华这种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宝物,能有一张标出大概位置的藏宝图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具体到门牌号码?想得不要太美。 裴恕之道:“慢慢找就是了。年轻人,要有耐心。” 他朝马车的方向双手轻轻一抓,那匹居于马车正前端的雪白色高头骏马,瞬间变成一大团奔腾不息的碎玉乱琼,滚动着飞向他的五指之间,很快便消融了。 容流微看得目瞪口呆。 难怪这匹载着他们跑了一天一夜的马如此精力充沛、速度不减,原来,根本就是假的! 这么说来,他们这段路程所用的燃料,全都是裴恕之的灵力。 谁也不知道鬼打墙那段路有多长,但绝对相当可观,若以灵力为燃料,耗损相当巨大。 可是对方现在如此神清气爽,怎么看都是电量满格的样子……容流微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平心而论,裴恕之此人脾气还是挺好的,至少比他那个长歪了的儿子强。要不是容流微心中不爽他把自己小徒弟害成那样,说不定真能和他成为朋友……忘年交? 可惜没有如果,事实就是事实。所以,两人还是保持这种互为工具人的关系比较好。 容流微边往竹林深处走边道:“前辈,你可能有所不知,其实我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要是原主之前没有主动向他讨要过水韵丹的话,这句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裴恕之微笑颔首:“拭目以待。” 两人步履不停,穿梭在竹林之间。 容流微抬头望去,每棵竹子几乎都足足有三丈之高,成千上万的紫竹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紫色竹海,一眼望不到头。 若是从天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此处的光景,就像一黑一白两只蚂蚁行走在紫色密林间,稍不留神就会被淹没其中。 容流微发愁的却不是这个。 日月精华长什么样?大小如何?是长在树上还是地下?这些问题,一概不知。毫无头绪地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偏偏这些问题的答案,包括裴恕之在内,没有任何人知晓。 可见死人复活乃是逆天而行,必须付出一番代价。 不知拨开了多少棵竹子之后,容流微忍不住道:“前辈,有没有其他能快速找到日月精华的办法,比如,放一丝灵力试探一下?” 他还记得,当初在镜月海便是凭借此招,成功找到了点苍宗的方位。在紫竹林说不定也可一试。 裴恕之却道:“这里到处都是充沛的灵力,用灵力试探,与将一滴水注入汪洋大海的行为无异,无用之功罢了。” 容流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裴恕之想了想,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容宗主不妨一听。” “前辈请讲。” 裴恕之:“分头行动。” 容流微:“……” 老实说,他还以为对方会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计策,没想到如此朴实无华。 根据他上辈子遍览各国恐怖片的经验,分头行动的人,到最后都真的分头了。 那种事情千万不要啊! “前辈,恕晚辈直言,我觉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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